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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刘玉娘:贪婪的恶之花(1)

她本是一个逃难的贫家女孩,却因命运的翻云覆雨之手而终成为一代皇后。她竟在这样的幸运之中,因为贪婪的欲望而长成了一朵令人惊异厌恶的恶之花。她本当母仪天下,却被人视为蛇蝎美女,令人唾弃不止;她鞭父杀夫,狠辣无情,令人难以置信;她的贪婪和吝啬一步步将后唐的锦绣河山毁于一旦。她就是后唐庄宗的皇后刘玉娘。

◆因祸得福入侯门

公元9世纪,曾辉煌一时的大唐帝国在藩镇割据、群雄并起的局面中渐渐衰落,一如李商隐在诗歌中所说的“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个曾光照神州的日头终于在9世纪末日薄西山,就此陨落。乱世之中,烽烟四起,战火纷飞,乱世出英雄,而更出枭雄,“扶犁黑手翻持笏,食肉朱唇却食齑”的悲喜剧一个接一个地上演。而乱世也翻手云覆手雨地将一个个女子的命运进行了翻天覆地的改造。许多公主、后妃一夜之间由皇亲贵胄变为阶下之囚,红颜薄命的故事更是不断上演,令人见怪不怪;一些平民女子却在这之中受到了命运之神的眷顾,在这样的无情纷争中实现了山鸡变凤凰的传奇,享尽荣华富贵。在这个时代,一位姓刘的女子便完成了后一种的命运转折,然而,这也给她送上了红颜祸水、蛇蝎妇人的历史评价。

这是一个奇特的女子,她出身寒微,被掳为奴,却在日后成为一国之后,母仪天下,然而最终又流落民间,受尽屈辱,人生的大起大落大悲大喜她都经历过,乱世沧桑于她来说更有深深的感触,而她自身的命运就值得后世的人们感慨唏嘘,有人或许会羡慕她的因祸得福,有人或许会憎恨她的阴狠毒辣,她是这样多面而复杂却又如此真实而丰富,她就是后唐庄宗李存勖的皇后刘玉娘。

刘玉娘,生卒年不详。然而史书清晰地记载着她的出身和籍贯——“魏州成安人,家世寒微”。魏州成安,即今河北大名东北,而她的贫苦出身史书也记载得清清楚楚。她本生在贫苦之家,然而比寻常百姓更加不幸的是,她幼年丧母,自小被父亲一手拉扯大。她的父亲,《新五代史》

中称其为刘叟,他长着长长的黄色的胡须,显得有些与众不同。他自称山人,靠上山采药、为人看病和算命为生。在当时那个兵荒马乱的时代,他们艰难度日。然而,刘叟始终没有放弃自己的女儿,这不单是因为女儿生得粉雕玉琢分外惹人怜爱,更是因为血脉她是他在这个世上的唯一一个亲人。刘叟尽管是一无所有,然而他还是尽一切可能宠爱她,只要女儿待在自己身边,自己便有了生活的安慰和奔头。

然而这样的安慰和奔头很快也没有了,而这归根结底还是要怪他们所生的时代,要从大唐帝国的衰落说起。乾符五年(878年),黄巢起义,两年后,起义军如风卷残云一般攻下了大半个唐朝。广明元年(880年)年,起义军终于攻入长安。一时间,皇亲贵胄,朱门公卿,纷纷命悬一线。面对这样的形势,各地藩镇首领竟看到了前所未有的绝佳机会。他们纷纷以“勤王”的名义称王起事,借平乱来建立一番霸业。其中最为杰出的两个人便是朱温和晋王李克用。

朱温本是起义军,后归顺大唐,而被唐僖宗赐名朱全忠,取意全心全意、忠心耿耿。黄巢起义军攻伐之时,唐僖宗派最为信任的朱全忠前去镇压。“我花开后百花杀”的黄巢军队势如破竹,朱全忠很快不敌对手。无奈之下,请求晋王李克用支援。

李克用何许人也?李克用,为大唐西突厥旁支沙陀族人,当时沙陀人的骁勇善战广闻天下,而李克用则是沙陀人中的佼佼者。他祖上本姓朱邪,后他父亲朱邪赤心因为镇压起义军有功而被大唐皇帝赐国姓“李”,并被封为晋王。李克用天生一目失明,因此被人称为“独眼龙”。自幼跟随父亲南征北战,马上功夫非常了得,又被人称为“飞虎子”。

李克用援兵一出,黄巢起义军遂一败涂地。事成后的李克用意气风发,言行举止未免有些狂妄,这引起了朱全忠深深的记恨。因此,当李克用班师回朝途径汴梁的时候,朱全忠表面热情地将李克用迎进城中盛情款待,背地里却悄悄派将士将驿馆包围。不知内情的李克用是日宴饮享乐,酩酊大醉。是夜,电闪雷鸣,风雨大作。朱全忠一声令下,伏兵顿出,将李克用杀了个措手不及。最终,经过一番血战,李克用在三百名亲信的护卫下惊险逃出汴梁,捡回了一条性命。然而,经此生死一役,朱、李二人已结下不共戴天之仇,为日后几十年的纠缠和斗争埋下了伏笔。

天佑四年(907年),朱全忠废黜唐哀帝,自立为帝,定都汴州,史称后梁,自此大唐帝国彻底灭亡,中国历史进入了五十余年的分裂混乱时期。而朱全忠这个大唐皇帝钦赐忠臣之名的人竟然成为篡唐的投机者,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朱温称帝后,其他藩镇的节度使纷纷不予承认,而李克用尤甚。他坚守对大唐的忠心,而与后梁的战争不断。魏州遂成为双方争抢的地盘,经常陷入混战。

这一年,李克用亲自领兵攻打魏州,军队长驱直入,攻下了成安。刘玉娘就这样在混乱中登上了历史的舞台。其时,她年仅五六岁,少不更事的她在人群中被父亲拽着奔逃。这一支兵士的将领为李克用最得意的儿子李存勖的手下袁建丰。袁建丰骑在马上看人群慌乱奔逃,这样的景象在日复一日的征战沙场中早已见怪不怪。忽然,他看到了人群中的刘玉娘。只见这个女孩子穿得破破烂烂,但这丝毫掩盖不了她的清丽和可爱,袁建丰的心里不禁产生了一丝怜爱。就在一瞬间,袁建丰策马而过,将刘玉娘掳去,只留下无力的刘叟哭天抢地,却只能望着战马和人影在扬尘中渐渐远去直至消失。

刘玉娘在马上也是大哭不止。日后许多年,每次她回想起这一幕,印象已经是那样淡薄,然而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似乎永远留在了心底。不过正所谓一切的成功不会无缘无故获得,刘玉娘与生父分离的苦痛成为了日后她得以享受荣华富贵的机缘。

袁建丰回去之后,命人带刘玉娘洗漱后换上新衣服,而后稍加打扮,将其献给了李克用的妻子、李存勖的生母——曹夫人。曹氏一见刘玉娘,不禁眼前一亮。只见这个女孩子如粉雕玉琢一般,一双眼眸清亮如水,透着那么一股子伶俐。曹氏大喜,便将刘玉娘留下做了一名贴身侍女。

起初刘玉娘经常想念父亲,难免哭哭啼啼。不过,“由俭入奢易”,很快她就喜欢上了李府。原来,这个曹夫人虽然为晋王的妃子,却知书达理,善良大度。晋王李克用征战沙场而所向披靡,性情也比众人更加暴躁而无情。他对手下管教非常严格,一旦有人违抗军令或做了错事,李克用便要严加处置。每当这个时候,众人纷纷噤若寒蝉,不寒而栗,但有一个人例外,她不但不怕,还敢为受惩罚的人求情。这个人就是曹夫人,足见曹夫人的个人魅力。而后曹夫人诞下李存勖,是李克用的亲生长子。况且,长大后的李存勖相貌出众而颇有大将之风,分明一代豪杰,李克用遂对曹夫人母子更加宠爱。曹夫人面对这样的宠爱,非但不恃宠而骄,反而更加谦逊而待人宽厚,不但李克用喜欢,就连下人也喜欢这位夫人。

刘玉娘得在曹夫人身旁服侍,注定了她的不同寻常。她虽是侍女,曹夫人却看她尚且是个小孩子而对她分外照顾。不但不让她干活,反而命其他人多多照顾她。未过太久,刘玉娘心中父亲的形象就化成了一个浅浅的影子。

刘玉娘本就生得聪明伶俐,在侍奉曹夫人的时候更是小心翼翼,很讨曹夫人的欢心。曹夫人更加喜欢她了,竟不把她当作侍女看待。转眼过了两年,曹夫人看刘玉娘天资聪颖,便想让她学习技艺,于是请来乐师教她吹笙,而刘玉娘十分珍惜这样的机会,果然学得十分精到,技艺尤在他人之上。曹夫人更加欢喜,于是又召来歌舞老师教习刘玉娘歌舞。就这样,时光飞速流逝,往昔那个贫困而懵懂无知的刘玉娘已经不见了踪影,她渐渐习得了王府的生存法则,懂得讨所有人的喜欢。等到及笄之年,刘玉娘出落得清丽可人,美若天仙。而且经过了近十年的曹夫人的调教,歌舞乐器样样皆能,加之容貌过人,气质、风姿兼具,所有见过她的人都不禁为之侧目。

此时的曹夫人心中是万分喜悦。原来,对于刘玉娘她早有打算,那就是送给她的儿子李存勖。当初刘玉娘刚刚进府的时候,曹夫人也只是看她乖巧可人因此便留下了。出于一个母亲的天性,她不禁对这个小女孩多加照拂。然而看着刘玉娘在自己身边的一举一动,天长日久,曹夫人是从内心深处喜欢上了这个孩子,喜欢上了刘玉娘的聪明伶俐,也喜欢上了她的勤快和温柔。同时,儿子李存勖逐渐长大,做母亲的难免为儿子的婚事操心。常言道,妻贤夫祸少,曹夫人一心想为李存勖寻一个贤能、温柔的女子做妻子,这样的女子能成为儿子的贤内助,助儿子建功立业。曹夫人这样考虑着,色艺双全的刘玉娘进入了曹夫人的视线。一天,李存勖去看望母亲的时候,看到了在一旁侍奉的刘玉娘,她的美貌顿时吸引了李存勖的目光,他将这个女子记在了心里。一旁的曹夫人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开平二年(908年),李克用病死,李存勖袭封晋王。而后,李存勖展现出了绝世的军事才能。他先是设计杀死想要夺位的叔父李克宁,而后又率军攻下上党,大败梁军。朱温大惊,说道:“生子当如李亚子,克用为不亡矣!至如吾儿,豚犬耳!”意思是说,生有李存勖这样的儿子,李克用的事业后继有人,不怕死亡了。而像我的孩子这样,都只是蠢笨的猪狗啊。此后的李存勖可谓沙场得意,开始了对后梁的沉重打击。

一天,李存勖征战回来,又去向曹夫人请安。知道这个消息后,曹夫人便对刘玉娘做了特意的安排。李存勖进入母亲屋中说了会儿话,母亲便邀请他共赏歌舞。随后,只听珠帘响动,一个女子手拿着笙翩翩走来。顿时,李存勖的眼睛就锁定在了这个女子身上。他细细打量,眼前的这个女子明眸皓齿,容貌姣好,秀发如云,玉手纤纤,举手投足之间,一颦一笑之际,竟似含了无尽的风情。而她,不正是自己先前见到的那个侍女吗?问过母亲后,他才知道她叫刘玉娘,而后,她坐下来开始演奏。只听得笙音宛转悠扬,悦耳动听,里面藏着千言万语。一曲终了,刘玉娘抬起头来看了李存勖一眼,李存勖看那剪水秋波灵动无比,不禁抚掌大赞。随后,曹夫人又命刘玉娘表演歌舞。李存勖看刘玉娘舞姿若仙,而歌喉细细,惊喜不已。曹夫人看着李存勖开心的样子,便当场将刘玉娘指给李存勖做妾。听到母亲的安排,李存勖连忙跪谢母亲,而此刻的刘玉娘更是大喜过望。自从来到王府,她始终小心翼翼,艰辛付出,就是想要摆脱自己贫苦的出身,想要为自己挣得更好的生活,而李存勖作为晋王,无疑是所有女子都渴望与之白头的对象,自己竟然有幸能嫁给他,成为晋王妃,这难道不是做梦吗?

没过几天,曹夫人就为李存勖和刘玉娘举行了婚礼。尽管之前李存勖已有王妃韩氏和次妃伊氏,两位妃子也是容貌过人而端庄大方,然而后来的刘玉娘却博得了李存勖更多的宠爱。之前李存勖在夹城攻打后梁军队时,俘虏了符道昭的妻子侯氏。侯氏生得漂亮,李存勖便将她纳为妾,十分宠爱她,所有人都称她为“夹寨夫人”。而后,李存勖四处征战,都会带着侯氏。后世的“压寨夫人”一词便从“夹塞夫人”而来。刘玉娘嫁与李存勖后,很快就为李存勖诞下一子。此前虽然李存勖有多位妻妾,却都没有生下一子半女,因此,刘玉娘的这个孩子作为他的第一个儿子。李存勖的心里乐开了花,为之取名李继岌。血脉的延续对于家族来说至关重要,而在古代,母凭子贵的事例不胜枚举,生下孩子后的刘玉娘也不例外,她从此获得了李存勖的专宠。此后十余年,李存勖领兵攻打魏博、河上各地时,都带着刘玉娘。刘玉娘本就聪敏过人,在随行的日子里,对李存勖是有意迎合,百依百顺,于是李存勖更加喜欢她,一心系在她身上,一时间将其他的妃嫔都抛到了脑后,连见都不见。

◆拒不认父千古罪

其时,李存勖势力渐盛,刘玉娘得受专宠的事情也便为人所议论。渐渐地,她的出身也被人知晓。一日,一位老人找到王府里来,他说他就是晋王最宠爱的王妃的父亲!下人听到这样的消息不敢怠慢,连忙跑去禀告李存勖。李存勖知道后,连忙将这个老人请进来。刘玉娘是自己最宠爱的妻子,她的父亲是自己的岳丈,自己理应接纳孝顺。老人进来后,只见他风尘仆仆,衣衫褴褛,落魄不堪,令人惊讶的是他的胡须格外黄。李存勖细细询问,老人说他姓刘,便是刘玉娘的生父。当年在战乱中与刘玉娘惊慌奔逃之中女儿为官兵带走。此后多年,自己不断寻找女儿却没有线索。直到现在听到别人说晋王妃刘氏的情况与自己女儿完全相同,便赶来相认。

李存勖听后,想起当年刘玉娘是被自己手下袁建丰带来。于是他急忙命人找来袁建丰一问究竟。袁建丰思考了一会儿说:“臣记得当初得到王妃刘氏是在成安北坞,当时保护王妃的是个黄胡子的老人。”李存勖遂命人将刘叟带来,问袁建丰是不是这位老人。袁建丰仔细看了看,说道:“就是这位老人家。”

听罢,李存勖急忙命人禀报刘玉娘,想要给予老人荣华富贵,让他们父女二人共享富贵。听到下人禀报,刘玉娘匆匆忙忙赶了过来。李存勖急忙对她说:“我们终于找到了你的父亲——”话尚未完,刘玉娘一脸怒色,大声说:“妾身离开家乡的时候,已经大概记事了。妾身的父亲死在了乱兵手下,当时我还痛哭不止而后才离去。眼前这个田间老汉又是谁?怎么敢冒充我的父亲来到这里!”李存勖和袁建丰听后很是惊讶,让刘玉娘再仔细想想看。然而刘玉娘还是严词予以否认,李存勖见刘玉娘否认得坚决,并且在他看来,刘玉娘没有不认父亲的道理,便相信了眼前这个老汉是假冒的,下令让其离开。

然而刘玉娘却说:“这个老汉胆子真大,竟敢冒认女儿,必须予以严惩……”李存勖本无此意,然而看着心爱的妻子这样气愤,也就默认了。

随后刘玉娘命下人将刘叟狠狠鞭笞一顿,刘叟看着这个眉眼间依稀有着儿时模样的女儿,痛心无比,号啕大哭。随后,便一走了之,再也没了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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