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以为你不说话,便是以不变应万变。”宇霓用自己的表现,让旋眸肯定了自己的感觉,“我宇霓公主向来讨厌拐弯抹角,今天在这里,我便把话挑明了。首先,皇子的正宫娘娘不可能是一位双目失明的女子,即使是你生得绝世美丽,艳冠群芳;再次,你不清不楚地进宫,已经犯了皇宫的大忌。茶昶皇兄假如是真的想要娶你为妃,不可能忽略这一点。而如果连茶昶皇兄都只是把你当成一时的新鲜玩物,你若想成为皇族中人,更是难如登天。所以,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不如这样,你写一封信,我派人快马加鞭送到西沃泠玖炎本人的手里,让他尽快进京接你出宫。”
旋眸虽然难以摸清楚这宇霓公主善变的语意,却决定放手一搏。
决定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全是阳堂的身影,她的鼻翼里充满着阳堂温柔的味道,她的心里满溢着曾经的万分默契。
她深深地鞠躬,恳切地说:“求宇霓公主助我逃出皇宫!”
“你,你说什么?”宇霓公主的惊讶在所难免。她原本以为,旋眸会为自己不正当的进宫事件找寻百般解释,会为父亲泠玖炎不惜赔上亲生女儿来巴结茶昶皇子,以达到不可告人目的的行为,千样开脱。
“假若宇霓公主能够帮助旋眸逃出皇宫,旋眸发誓,此生必会为公主殿下日日烧香祈福,来世必将做牛做马,肝脑涂地,以报答公主殿下的此番恩德!”旋眸的语气很坚定。
宇霓公主突然冷笑了一声:“本公主险些着了你的道儿!你以为你这样说,便能撇清你入宫的不纯目的吗?不过,既然你已经开口求本公主了,本公主定然不会置若罔闻。”
“多谢公主殿下成全!”旋眸说得诚心诚意。
宇霓公主虽然并不相信旋眸这样的诚心诚意,但心已经开始晃悠。
还有一点:如果真的帮助旋眸出了皇宫,她该怎么向茶昶交代。
宇霓公主不用费心去想“交代”了。她身为皇帝唯一的亲生女儿,自然会有人帮她出头。
她要带旋眸出宫不需要偷偷摸摸的,她可以光明正大。但她还不能肆无忌惮得连茶昶都不知会一声。她不能说带走便带走。
至少,她的脚步刚一离开茶昶宫的时候,便有人飞速赶去户部尚书府。茶昶的心腹护卫都是奉了严命的。
茶昶迅速赶回寝宫的时候,旋眸正将那支金制的发簪往发髻上插。
他看见她的身影,暗自舒了口气。
他走到她的身边,轻声说:“我帮你挽髻吧!”
那支尖端锋利的发簪蓦地坠地。
旋眸太沉溺于自己的幻想,以至于忽略了身边这强烈味道的逼近。
“你怎么了?”茶昶捡起发簪,装作无意地问,“刚刚,你在想什么?”
旋眸的心逐渐变得冰冷。他到底想怎么样?他会违背自己曾经的誓言吗?
“宇霓跟你说什么了?她还是小孩子,又是金枝玉叶,平日里娇生惯养的,语气可能有些冲,你不要介意。”
“旋眸岂敢!”旋眸退开,距离茶昶远远的。
她不用顾及他会怎么想。她只问:“能告诉我早衣的情况吗?”
她已经猜想过了,早衣或许早已不在人世了。茶昶能够在她身上烙印,他还能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早衣还在太医院里接受诊治。”
“你以为你这样的借口还有用吗?还是因为我是一个盲人,所以你便如此肆无忌惮地欺辱于我?”旋眸早就动气了。
茶昶突然变了脸色:“泠旋眸,你不要得寸进尺!我可以对你和颜悦色,也可以提刀将你砍杀!”
不,这颗心里不是真的这样想的。它的主人只想对旋眸和颜悦色。
他从不曾真正想过要将她砍杀。即便这样说了之后,心还在微微抽痛。
“你既然已经有了这种想法,为什么迟迟没有动手?你以为我是惧怕死亡的人吗?”
“这么说,你是希望泠氏家族从此在这个人间永远消失了?”
旋眸心里在阵痛:“你什么意思?你不是说过我如果自尽……你不是一言九鼎的人吗?你茶昶皇子不是从不食言的吗?”
“我是一言九鼎的人,我茶昶皇子从不会食言,只是你并没有真正了解我的意思。我不妨明明确确地告诉你,不论是自尽,还是他杀抑或病死,只要你死去,西沃泠氏便没有存活下去的理由!”
“你,你不能这样做!”旋眸控制不住地嘶喊。
她的眼前是一片绝对的黑暗,可是,她却“看”得清楚:泠氏家族数百条人命,在她的面前陆续横死。而这样的罪孽,却都是因她一人而起。
她不是心疼每一个人。她甚至不曾对泠家那些长辈们真真正正地行过家礼。那些家族里的称呼,什么祖父,什么叔父,什么堂公……她甚至不曾喊出口过。
在泠家,她只在乎一个人。她并不在乎自己的命,可却万分珍惜这个人的命。
这个人是可怜的人。这个人作为泠家真正的女主人,却长年住在一间小小的寝室里诵经念佛。泠玖炎自恃英俊潇洒,呵护红颜,可却把这样一位绝顶美丽的女子长年冷落。
泠玖炎即便是死一千次一万次,都抵不过这个人的命!泠家数百条人命都抵不过这个人的命!
“我要怎么做,还要经过你的同意吗?”茶昶的话好狠,茶昶的面容好狠,“我再次提醒你,你可要记清了:你最好万分珍惜自己的性命,否则,泠氏家族数百条冤魂,便会纠缠你生生世世!”
“茶昶,”旋眸的手在抖,旋眸的心在抖,“你好狠的心哪!”
茶昶蓦地住了口。
旋眸还在抖。
茶昶突然抱起了旋眸。
“你放开我!”旋眸死命地挣扎。
“不许动!”茶昶的声音好严厉。
旋眸知道,她的挣扎是不会有用的。她把脸儿侧开,却遭到茶昶又一声厉喝:“不许躲!”
她只得任他摆布。可是,他的双唇无比灼热,他咬住她的唇瓣的时候,似乎有水珠流淌下他的脸颊;他把她整个箍在自己怀里的时候无比霸道;他一件件撕扯她衣裳的时候,无比猖狂……她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明明那样跋扈那样无情那样狠毒那样可憎,可是为什么在亲吻她的时候却又是无比地温柔而小心?是她感觉错了,还是其他的什么?
茶昶立在御书房里。他在求他的父皇开恩。他的那位骄纵跋扈的皇妹,不仅正站在他们的父皇身边,而且已经求得了父皇的恩准。他只是在争取。可是,他父皇的决定,岂是随意能更改的。
“茶昶皇儿,君无戏言,朕可是已经答应你皇妹了。”这皇帝说的时候,还轻轻地拍着那刁蛮公主的手背。
可是,茶昶不能说父皇也曾经答应过他了。他哪里有胆激起父皇的怒火。
茶昶深知这皇帝对宇霓公主的疼爱胜过任何一位皇子。他只能说:“旋眸双目失明,又还不知道宫里的规矩,皇妹讨了她去,又有何用呢?”
“双目失明不打紧,我不会使唤她做粗活的,而且还会指派宫女给她。不知道宫里的规矩也不打紧,宫里那么多教习嬷嬷,随便指派一个教她都可以嘛!”这公主挑着眉毛,“皇兄有所不知,宇霓初一看见泠旋眸的时候,便非常喜欢她。她不是还会抚琴吗?有了她这样一位有来头又有看头的琴师,我的宇霓宫一定会增色不少。七皇兄,你不会连一名侍妾都不舍得吧?”
“旋眸虽然出身豪富之家,但相比皇家,亦不过是一个下人。既然宇霓皇妹开口讨了,为兄岂有不给之理。”茶昶知道多说无益。
宇霓公主笑:“那就多谢七皇兄啰!”
“皇妹客气了!”茶昶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皇帝看出来了,说:“茶昶皇儿,你放心,朕会为你挑选一位合格的正妃。”
“谢父皇!”茶昶知道,自己早已过了大婚的年纪了。他不能再借故推辞。
旋眸正步出茶昶宫。
她再次离开牢笼。上次离开的时候,她的心里至少还有一丝牵挂。
但是如今,她恨不得和这宫里所有的人,都毫无瓜葛。
茶昶在。他亲自送她离开。
他的寝宫外,站立着宇霓公主派遣来的宫女和太监。他还不知道宇霓想要做什么。他希望如她所说,她只是单纯地喜欢旋眸,然后讨了她。
他担心旋眸,可她却是欢欣的。她知道自己很快便可以逃离皇宫,逃离茶昶,她很快便可以见到阳堂,见到那个令她朝思暮想的、拥有着温柔味道的人。
她离开茶昶宫的时候,身上穿的还是当初离开泠家的时候所穿的衣裳,全身上下的佩饰,没有一件是茶昶宫里的。
她原本以为,宇霓公主必是非常希望她能够尽快离开皇宫,因此会毫不耽搁地送她出宫。但是,她却没有想到,宇霓公主却只是命她写信。
信件由专人快马加鞭,送往边陲西沃泠玖炎的手中。信件的内容,是宇霓公主口述的,旋眸不过是捉刀代笔。她虽然并不希望前来把她带离皇宫的人是泠玖炎,却把信件写了。
从信使出发赶去西沃至泠玖炎赶往京城,即使是骑上千里马,即使其中片刻都不耽搁,也要数日。何况,泠玖炎作为泠氏家族的当家,总不能说离开便离开。他总要把泠家的大小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方可动身。
旋眸急不得,只好住在宇霓宫里静等消息。而宇霓公主为她准备了一具七弦琴。她真的成了宇霓公主的专用琴师。
泠玖炎的眼睛上蒙着黑布。
不是有人想要他的性命,也不是有人想要敲诈他,勒索他。他只是被劫了。在赶往京城的路上,被劫了。而劫他的人,尽管杀光了他的随从,尽取了他随身携带的财富,却对他本人礼遇有加。
他起先还感到奇怪,直到他看见劫他的主谋。
是茶昶亲自揭去泠玖炎眼睛上的黑布的。他本无意隐瞒泠玖炎什么。皇室之中的事情,世人心知肚明。
他命令心腹护卫在京城郊外先行把泠玖炎截住了,然后亲自赶往京城郊外,与泠玖炎开诚布公。他告诉泠玖炎,他这次被邀请入宫,可能不只是宇霓公主的心血来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