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综述
一个国家,如果没有安宁清明的政治环境,则这个国家注定没有战斗力。《便宜十六策》主要是针对这个情况,讲述治军治国的道理。《便宜十六策》全文分治国、君臣、视听、纳言、察疑、治人、举措、考黜、治军、赏军、喜怒、治乱、教令、斩断、思虑、明察共十六部分,故称“十六策”,共约六千言。诸葛亮认为,治军治国的关键在于提纲务本,纲举自然目张。作为一国之君,施政的关键是处理好君臣、臣民、君民之间的关系。“和”是天地间事物存在的准则,是万物生存发展的原动力,对国家而言,和谐关系是其繁荣强大的有力后盾。因此,为人君主,务须心胸宽大、爱民如子、开张圣听、察纳雅言、择善而从之,致力于国家的发展及创建一个和谐的环境。
“亲贤臣,远小人”,对内修明法度、选贤任能;“君以礼使臣,臣以忠事君。君谋其政,臣谋其事”,使上下有序、尊卑有别,如此国家秩序自然井井有条。所谓兼听则明,人君亦须广纳各方意见,使各项有益的建议得以落实。
“治国以文为政,治军以武为计”。治军方面,要识人、知人、用人,奖惩严明,做到功必赏,过必罚。亦须做好一切战前准备工作:静以理安、动以理威、以近待远、以逸待劳、以饱待饥、以实待虚、以生待死、以众待寡、以旺待衰、以伏待来。如此一来,就可以使军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一治国
【原文】
治国之政,其犹治家。治家者务立其本,本立则末正矣。夫本者,倡始也,末者,应和也。倡始者,天地也,应和者,万物也。万物之事,非天不生,非地不长,非人不成。故人君举措应天,若北辰为之主,台辅为之臣佐,列宿为之官属,众星为之人民也。是以北辰不可变改,台辅不可失度,列宿不可错缪,此天之象也。故立台榭以观天文,郊祀、逆气以配神灵,所以务天之本也;耕农、社稷、山林、川泽,祀祠祈福,所以务地之本也;庠序之礼,八佾之乐,明堂辟雍,高墙宗庙,所以务人之本也。故本者,经常之法。规矩之要,圆凿不可以方枘,铅刀不可以砍伐。此非常用之事不能成其功,非常用之器不可成其巧。故天失其常,则有逆气,地失其常,则有枯败,人失其常,则有患害。《经》曰:“非先王之法服不敢服”,引之谓也。
【注释】
倡始:开始、开端。
北辰:北极星。
台辅:宰相。
列宿:众星宿,即二十八星宿。
台榭:高台。
郊祀:古时以天为父,以地为母,而在郊外举行祭祀皇天与后土的仪式,即为郊祀。
逆气:避免不祥的气象。
庠序:古代地方所设的学校。
八佾:古代天子专用的舞乐。
明堂:古代帝王宣明政教的地方。
辟雍:周王专为贵族子弟所设的大学。
宗庙:祭祀祖先所设的祖宗庙。
【译文】
治理国家的原则,就像管理家庭一样。治家务必确立好最根本的原则,只要根本确立了,其他枝末细节自会顺利发展。“本”是事物的起源,“末”则是与本相互呼应的事物。万物的起始,就是天地;与之相呼应的,就是万物。世界上一切事物,没有天就不会产生,没有地就不会生长,没有人就不会取得成功。因此君主的举措应顺应天理,就好像天空是以北极星为中心一样,大臣辅佐君主就像三个辅星排列在北极星旁,一般官吏就像天空中其他的星辰,而繁星就像百姓。所以北极星的位置不能变动,三个辅星的排列也不能没有法度,众星在天宇的位置也不能杂乱无章,这是天象。因此,建造高台以观天象的征兆,在郊外举行祭祀神灵的仪式以达到和神灵相遇,这就是致力于上天的根本事业。耕田种地,祭祀地谷之神,在山林、川泽建立祠庙以祈求福祚,这是致力于大地的根本事业。在庠序中学习礼仪,建立八佾乐舞,开设明堂讲授治国的理论,修造宫墙宗庙,祭祀列祖列宗,这是致力于人的根本事业。故所谓“本”,就是永远不变的法度。法度的要旨在于切合所需,一如圆凿不能用方枘来相配,铅刀不能砍伐树木,所以使用不适当的工具或不正确的方法就无法成就大业。天的规律一反常态,就会产生不祥的征兆;大地的规律出现紊乱,万物就会枯败;人伦失去常理,就必然产生祸乱。因此,经书云:“如果不是古代贤王的礼法道统,我不能妄加遵从”,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心得】
对国家而言,所谓“本”就是清明的政治、严明的法度、完整的礼仪,重视并加强这些方面的工作,百姓自然就能安居乐业,而民富国强。与此同时,诸葛亮还要求国家的各个部门要各行其职、有序有法。诸葛亮一生为恢复汉室江山鞠躬尽瘁,在他精心治理下的蜀汉,是三国中最有条理的一国,为后人留下了光辉典范。
诸葛亮为振兴汉室,主要从几个方面入手:
和吴——公元223年,派使官到吴国,劝孙权断绝与魏的关系,与汉修好。
和夷——刘备死后,益州的豪强雍阖举兵反叛,企图夺取永昌,一些夷族也乘机叛乱。为平定叛乱,公元225年,诸葛亮率兵南征,汉军还未到,雍阖即被杀死。诸葛亮进军南中,与雍阖的余部孟获作战。他用“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的策略,七擒孟获,终于使孟获心服,叹道“诸葛公天威,南人不再反了。”随后,诸葛亮进军滇池,分益州、永昌为四个郡,起用本地夷人和汉人作官,使夷汉关系大为改善,汉国内部也得以稳定。
明法——诸葛亮制定汉科,作为一国之法度。陈寿在《三国志》中曾如此评价:“科教严明,赏罚必信。无恶不惩,无善不显。至于吏不容奸,人怀自厉,道不拾遗,强不侵弱,风化肃然”,又说“开诚心,布公道……邦域之内,咸畏而爱之。刑政虽峻而无怨者,以其用心平而劝戒明也。”
治军——诸葛亮特别重视军队的训练有素。由于汉是小国,不能动用过多的民力,为弥补国小兵少的不足,诸葛亮主张减兵省将,为此他创造了有名的八阵图。西晋马隆曾用八阵图收复凉州,北魏刁雍也曾经采用诸葛亮的八阵图抵御柔然,李靖的六花阵法也来源于八阵图,西晋李兴也说:“推子(诸葛亮)八阵,不在孙吴。”就连他的敌手司马懿也称他是“天下奇才”。
正身——诸葛亮一直以很高的道德标准来约束自己,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来效忠汉室。他集汉朝权力于一身,而汉后主并不感到他的威胁,朝臣也不觉得他越权,因而使得国内一直保持着和谐的状态。他虚心纳谏,董和曾因不同意他的意见,与之反复争论十多次,诸葛亮为此表扬董和,要求同僚学习他的忠诚。第一次出兵攻魏,由于错用马谡而招致失败,诸葛亮认为是自己的责任,而“引咎责躬,布所失于天下”,要求同僚“勤攻吾之缺”。而且他从不增置私产,尝云:臣死之后,如查出有多余财产,那就对不起先帝。正是因为他不贪不骄,所以为人所信服。
正是由于诸葛亮立足于正本清源,采取一切良好的措施,所以在他的治理下,汉国内部一直非常稳定。
二君臣
【原文】
君臣之政,其犹天地之象。天地之象明,则君臣之道具矣。君以施下为仁,臣以事上为义。二心不可以事君,疑政不可以授臣。上下好礼,则民易使;上下和顺,则君臣之道具矣。君以礼使臣,臣以忠事君。君谋其政,臣谋其事。政者,正名也。事者,劝功也。君劝其政,臣劝其事,则功名之道俱立矣。是故君南面向阳,著其声响,臣北面向阴,见其形景。声响者,教令也。形景者,功效也。教令得中则功立,功立则万物蒙其福。是以三纲六纪有上中下。上者为君臣,中者为父子,下者为夫妇,各修其道,福祚至矣。君臣上下,以礼为本,父子上下,以恩为亲,夫妇上下,以和为安。上不可以不正,下不可以不端。上枉下曲,上乱下逆。故君惟其政,臣惟其事,足以明君之政修,则忠臣之事举。学者思明师,仕者思明君。故设官职之全,序爵录之位,陈璇玑之政,建台辅之佐,私不乱公,邪不干正,引治国之道具矣。
【注释】
君臣之政,其犹大地之象:政、象,关系也。
易使:易于统治。
劝功:尽力建功立业。
南面:古代以坐北朝南为尊位,故天子诸侯见群臣,或卿大夫见僚属,皆南面而坐。
三纲:君臣、父子、夫妇之道。
六纪:诸父、兄弟、族人、诸舅、师长、朋友,是儒家用以确定上下尊卑伦理关系的教条。
璇玑:古代测天文的仪器,在此指纠正政务。
【译文】
君臣相处的原则,就好像天和地的关系。君臣之间的关系如果像天地之间的关系那样明晰,那么正确的君臣关系也就具备了,也就更完美。人君应施仁政,而臣子应尽忠奉主。臣子事君不可有二心,人君亦不可将有违正道的政事交付臣下;上下守礼,则百姓易于统治;上下和顺,则君臣之道具备。君待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则君王可专心为政,而人臣克尽本分为其效忠。所谓“政”,就是好的名声;所谓“事”,就是尽力建功立业。君主勤于朝政,人臣勤于佐政,则霸业可成。君主向南对着太阳,使他的声威影响更加显著,而臣下向北对着阴面,是为了让君主看清他们的形态和身影。所谓声音就是君主的教导和命令,所谓形影,也就是臣下的功业。教导和命令适当,则臣下的功业就能够建立,而国家也就能从中受惠。
因此“三纲”、“六纪”分成上、中、下各种等级。其中以君臣关系最为重要,其次是父子关系,最后则是夫妻关系。君臣、父子、夫妇都各守其道,则福祚必临。君主与臣子之间,必以礼为根本;父母与子女之间,必讲究亲恩;夫妻之间,必以和为贵。处在上位者行为不可不端正,而处下位者行为不可不正直;如果上位者行为不端,则下位者便会起来作乱。所以人君要致力于整顿政事,人臣要尽心事奉。如果君主政治修明,则忠臣功业可成。求学的人想从学于贤师,入仕的人也想跟随英明的君主,因此必须设立各级官职,排列爵位和俸禄的位次,设置纠正政务的谏官机构,并建立三公九卿作为辅佐,使私情不能扰乱公事,奸邪不能干预公正,如此就具备了治理国家的方法。
【心得】
君臣、百姓之间的关系是否和睦是一个国家治理好坏与否的标志。君臣之间各行其职,鞠躬尽瘁,上下以礼相待,使国家的教化深入人心,国家自然就太平强盛。诸葛亮强调以礼、以恩、以和来规范君臣、父子、夫妻间的关系,具有强烈的时代色彩。
诸葛亮作为一代忠臣、辅佐之臣,他与刘禅之间可称“上下顺和”,堪为君臣关系的典范。历代王朝,往往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但诸葛亮能“两朝开济老臣心”,而且至死不渝,的确难能可贵。刘备死前于白帝城托孤,要刘禅“父事丞相”,刘禅在位期间,一直都遵循刘备的嘱托,把诸葛亮当作父亲一样。而诸葛亮在前后《出师表》中,则对刘禅表现出慈父教子的意味。实际上,以诸葛亮的能力和其在蜀国的威望完全可以称帝。刘备在托孤时也曾对诸葛亮说过:“你的才能胜过曹丕十倍,定能安邦定国,成就大业,若是嗣子(刘禅)可辅,则辅之,如其不才,可取而代之。”后来李严就劝诸葛亮受九锡,进爵称王。但诸葛亮不为所动,自始至终忠于蜀汉,为蜀国的兴衰鞠躬尽瘁,为后世广为传诵。刘禅作为一国之君,虽然天资平庸,没有治国安邦之才,但他对诸葛亮一直非常信任,放手让诸葛亮独揽大权。李邈曾上书进谗,刘禅不但不听,还为此杀了李邈。一个忠心耿耿,一个大胆放手,这样的天子和朝臣真可谓一对值得称颂的典范。
与蜀国和谐的君臣关系相反,吴国的君臣关系却一直比较紧张。孙权对文武大臣都存着戒心,因此用刑特别严峻。在吴国的军队中,除去斩头,几乎没有什么较轻的刑罚。不少武将因畏罪,不得不逃离吴国而投降魏国,这更加深了孙权对文武大臣的不信任感。虽然他曾下令:诸将重罪三次才议罪,但这并安抚不了那些畏罪的人。他迫令带兵守边境的督军机将军交出妻子作保质,如有叛逃,便杀戮保质甚至诛灭三族。同时,孙权又养了一批校事、察战,让他们专门监视文武官吏。太子孙登屡次劝谏,他都不听纳言,大臣们更是畏罪而不敢说话。陈寿说他性多嫌忌,杀人过多,愈到晚年愈盛。孙权死后,孙皓即位,更加残暴,大臣及宗族几乎被他杀光。这样一个相互猜忌的团体,使吴国一直处于非常不稳定的状态,后来,晋武帝司马炎六路出兵攻吴,吴军不战而溃,孙皓投降,吴亡。
魏文侯与大臣的关系也极为和谐,因为他用人诚信不疑。乐羊是魏国一位能干的大将。魏文侯令乐羊为将攻伐中山国,攻了两年多居然未下,引得朝中官员议论纷起。有的说乐羊的儿子乐舒是中山国的宠臣,乐羊哪里会破国毁子呢?有的甚至说乐羊与中山国暗中一定有勾结,不然以乐羊的本领哪里会连一个小小的中山国也久攻不下呢?可魏文侯对乐羊的信任始终不动摇。不久,乐羊置自己的儿子的请求于不顾,攻破了中山国。原来,乐羊久围而不攻,为的是孤立无道的中山国国君姬窟,不忍城中百姓遭难。当乐羊凯旋回国之时,“文侯示之谤书一箧”。乐羊被魏文侯信己不疑的诚心所感动,“再拜稽首曰:‘此非臣之功也,主君之力也’”。正因为魏文侯尊贤任能,才使魏国的经济得以繁荣迅速发展,国力逐渐强大,成为战国初年一个强盛的封建国家。
三视听
【原文】
视听之政,谓视微形,听细声。形微而不见,声细而不闻。故明君视微之几,听细之大,以内和外,以外和内。故为政之道,务于多闻。是以听察采纳众下之言,谋及庶士,则万物当其目,众音佐其耳。故《经》云:“圣人无常心,以百姓为心。”目为心视,口为心言,耳为心听,身为心安。故身之有心,若国之有君,以内和外,万物昭然。观日月之形,不足以为明,闻雷霆之声,不足以为听,故人君以多见为智,多闻为神。夫五音不闻,无以别宫商,五色不见,无以别玄黄。盖闻明君者常若昼夜,昼则公事行,夜则私事兴。或有吁嗟之怨而不得闻,或有进善之忠而不得信。怨声不闻,则枉者不得伸,进善不纳,则忠者不得信,邪者容其奸。故书云:“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此之谓也。
【注释】
视微形:察看微小的事物。
几:预兆。
庶士:普通百姓。
五音:即宫、商、角、征、羽五种声音。
五色:即青、赤、黄、黑、白五种颜色。
【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