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从哪里开始?在哪里结束?君子说:学习的程序,是从诵读《诗》《书》开始,到《礼》终结;做学问的意义,从做一个读书人开始,到成为圣人结束。只有真心真意,日积月累地力行而持久,才能够入门而有所成就,学习要坚持到死才能够停止。所以,虽说学习的程序是有终点的,若是从学习的意义上说,就是一刻也不能停止地学习。这样做的就是堂堂正正的人。不这样做的就和禽兽一样。所以说《尚书》是记载古代政事,《诗经》是收集了符合乐章标准的诗歌编辑而成的,《礼记》是礼法的总纲,也是各种条例的纲要,所以学习一定要达到《礼》的要求才算到了终点。这就叫做具备了道德的最高境界。《礼》有敬重礼仪的的规则,《乐》使人能够中正和悦,《诗经》、《尚书》的内容广博,《春秋》包含微妙的道理,这些典籍把天地间的一切事物都包括殆尽了。
【原文】
君子之学也,入乎耳,箸①乎心,布乎四体,形乎动静。端而言,蠕而动,一可以为法则。小人之学也,入乎耳,出乎口。口耳之间,则四寸耳,曷②足以美七尺之躯哉!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君子之学也,以美其身;小人之学也,以为禽犊③。故不问而告谓之傲,问一而告二谓之囋④。傲,非也;囋,非也;君子如向⑤矣。
【注释】
①箸:通“着”,附着。②曷:何。③犊:小牛犊。④囋:啰嗦。⑤向:通“响”,回声。
【译文】
君子的学习,要把学到的听在耳朵里,记在心里,融会贯通到整个身心,表现在一举一动上,即使是极细小的言行,都可以作为别人效法的榜样。小人的学习,把学到的听在耳朵里,又从嘴巴里说出来。嘴巴和耳朵之间,只有四寸的距离,怎么能使自己七尺之躯的品德得到修养而完美起来呢?古时候的学者,他们学习是为了自己进德修业;当今的学者学习,是为了向人炫耀。君子的学习,是用来美化自己的身心;小人的学习,只是把学问当作家禽、小牛之类的礼物去讨好别人。所以,别人不问却告诉他,这是急躁。别人问一却答二,就是啰嗦。急躁是不对的,啰嗦也不正确。君子问一答一,就像回声一样。
【原文】
学莫便乎近其人。《礼》《乐》法而不说①,《诗》《书》故②而不切,《春秋》约而不速。方③其人之习君子之说,则尊以遍矣,周于世矣。故曰:学莫便乎近其人。
学之经④莫速乎好其人,隆礼次之。上不能好其人,下不能隆礼,安特⑤将学杂识志,顺《诗》《书》而已耳。则末世穷年,不免为陋儒而已。将原⑥先王,本仁义,则礼正其经纬蹊径也。若挈裘领,诎五指而顿之,顺者不可胜数也。不道礼、宪,以《诗》《书》为之,譬之犹以指测河也,以戈舂黍也,以锥餐壶也,不可以得之矣。故隆礼,虽未明,法士也;不隆礼,虽察辩,散儒也。
【注释】
①说:解说。②故:事,故事。③方:通“仿”,比拟,相比。④经:通“径”。⑤特:只是。⑥原:追究根源。
【译文】
学习的途径没有比接近良师益友更便捷的了。《礼》、《乐》记载了法度典章,但没有详尽地阐述其义理;《诗》、《书》记载了古代的掌故,但不切合现实,《春秋》简约晦涩,难以使人迅速理解。只有效仿良师益友并且学习君子的学说,才能培养崇高的品德,通达世事。所以说,学习没有比接近良师益友更好的了。
学习的途径没有比向良师益友请教更迅速的了,其次便是尊崇礼法。既不能请教良师益友,又不能尊崇礼法,只是支离破碎地读一些杂书,或者根据《诗》、《书》的训诂来解释《诗》、《书》,那么即使到了老年,也只不过是一个知识浅陋的读书人。如果从古代圣王那里追源溯流,寻找仁义的根本,那么,学习礼法就是一条正确的途径。就像提起衣服的领子,五指弯曲去拉它,被理顺的绒毛就不可胜数了。如果做事不遵守礼法,只空谈《诗》、《书》,就像是用手指去测量河水的深度,用戈矛去舂米,用锥子代替筷子吃饭一样,是不能达到目的的。所以,尊崇礼法虽然不能明白事理。但仍然可以称作是遵循礼法的读书人;不尊崇礼法,即使能够明察善辨,也不过是一个散漫的不自检束的人。
【原文】
问栝①者,勿告也;告梏者,勿问也;说梏者,勿听也;有争气者,勿与辩也。故必由其道至,然后接之;非其道则避之。故礼恭,而后可与言道之方;辞顺,而后可与言道之理;色从而后可与言道之致。故未可与言而言,谓之傲;可与言而不言,谓之隐;不观气色而言,谓之瞽②。故君子不傲、不隐、不瞽,谨顺其身。诗曰:“匪③交④匪舒,天子所予⑤。”此之谓也。
【注释】
①栝:恶劣,不正当。②瞽:眼睛瞎。③匪:同“非”,不。④交:通“绞”,急。⑤予:通“与”,赞许。
【译文】
别人问了不合礼法的事情,不要告诉他;别人告诉了不合礼法的事情,不要去追问;谈论不合礼法的事情,不要去听;态度蛮横,不讲道理的人,不要和他争辩。所以,必须是按照礼仪之道前来请教的人,才接待;不按照礼仪之法前来请教的人,就避而不答。所以,来者恭敬有礼,然后可以同他谈论道义的方向;看他的言词比较恭顺的,才可以和他谈论道义的原理;见他乐意听从,才和他谈论道义的深义。所以对于那些不可以交谈的人,却偏要与之交谈,这叫做浮躁;对于那些可以与他交谈的人而又不与他谈论,这叫做隐瞒;不看对方的表情而与之谈论,这叫做瞎说。所以,君子不浮躁、不隐瞒、不瞎说,而是谨慎地对待前来请教的人。《诗经·小雅·采菽》上说:“不轻侮、不怠慢的人,是上天所赞许的。”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原文】
百发失一,不足谓善射;千里跬步不至,不足谓善御;伦类不通,仁义不一,不足谓善学。学也者,固学一之也。一出焉,一入焉,涂巷之人也;其善者少,不善者多,桀纣盗跖也;全之尽之,然后学者也。
君子知夫不全不粹之不足以为美也,故诵数以贯之,思索以通之,为其人以处之,除其害者以持养之。使目非是无欲见也,使耳无非是无欲闻也,使口非是无欲言也,使心非是无欲虑也。及至其致好之也,目好之五色,耳好之五声,口好之五味,心利之有天下。是故权利不能倾也,群众不能移也,天下不能荡也。生乎由是,死乎由是,夫是之谓德操。德操然后能定,能定然后能应。能定能应,夫是之谓成人。天见其明,地见其光,君子贵其全也。
【译文】
射箭一百次其中有一次没有中的,就不能称为善于射箭;驾车行走千里,只要半步不到,就不能叫做善于驾车;对于天下各种事物不能融会贯通,对于仁义不能完全彻底,就不能称作善于学习。所谓学习,就是应该一心一意地坚持到底。一会儿这样学,一会儿那样学,这只是街头巷尾的普通人;学习善的少,不善的多,就是桀纣盗跖一样的人;学习达到完全彻底,才算得上是好的学习的人。
君子懂得,做学问不完备、不纯正,是不能够被看作是完美的,所以,要不断地诵读诗书,用心思索来融会贯通,把良师益友作为自己的榜样,设身处地去做,除掉有害的东西,培养有益的学识。对于不是这样的事物,眼睛不去看,耳朵不去听,嘴里不去说,内心不去考虑。等到极其爱好学习时,就像眼睛爱看五色,耳朵喜欢听五声,嘴巴喜欢吃五味,心里追求占有天下那样。因此,这样的人,权力不会压制他,人多势众却不能改变他,天下的任何事物都不能动摇他。活着是这样,死后也是这样,这就叫做有好的品德和操守了。具备了这样品德的人才能坚定不移;能够坚定不移,才能够应付自如。既能坚定不移,又能应付自如,可以称得上是完美的人了。天空显现它的光明,大地显露它的广阔,君子最要紧的是人格的完美与纯正。
【鉴赏】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学习是君子修身养性的第一要事,所以孔子在《论语》的开章第一句就是要求自己的弟子好好学习。荀子自认为是继承孔子的学说,因此在第一篇中也谈的是学习方面的事情。
《劝学》用蓼蓝提取靛青、水寒成冰、木材变车轮等一系列生活常识的例子,阐述了人为什么要学习。又从登山、临溪、驾车等浅近的道理中进一步地阐述人学习之后的好处,这就是“修身、养性、远离祸患”。还从自身的一些体会中揭示学习要集中精神、专心致志的道理。
综观全篇,荀子所讲的学习的目的是为了自身达到“天见其明,地见其光”的君子的境界,而学习的内容更是一些封建理沦和礼仪,这些对于我们来说,可取之处不多。但是他所提出的对待学习的谨慎态度、认真求学的精神,以及孜孜以求的学习方法则是很有益处的。
【精典事例】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三国时期的吕蒙当年追随孙权打仗的时候,还是一个只知道将兵夺旗的粗陋壮士。孙权劝他读书,他却推托说自己繁忙没有时间,孙权就拿自己做例子,给他上了意义深刻的一课。他从此开始发奋努力学习,直到鲁肃对他再三惊叹他再不是当年的“吴下阿蒙”了。吕蒙也非常文雅地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看来,人还是要多读书,才能知道什么是道义啊!
起初,孙权对吕蒙说:“你现在担任要职,执掌权力,不能不学习。”吕蒙推辞说军中事务多,没有时间学习。孙权说:“我难道是要你研究儒家经典,去做博士吗?我只是要你去浏览书籍,了解过去发生过的事情。你说事多,但谁会像我这样忙?我经常读书,自己认为得到了很多好处。”于是吕蒙开始读书。
等到鲁肃经过寻阳时,与吕蒙谈话,大吃一惊,说:“你今天的才干谋略,再不是当年吴郡的阿蒙了!”吕蒙说:“士别三日,就应当刮目相看,大哥为什么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呢!”鲁肃就去拜见吕蒙的母亲,与吕蒙结为好友以后才分手。
“言有召祸,行有招辱”,这句话的意思是:言语不当会招来祸患,行为有失就会招致侮辱,所以一个人的言行一定要非常谨慎。历史上有许多人就是由于自己的言行不够谨慎,招来了杀身之祸,晋孝武帝就是其中之一。
晋孝武帝非常喜欢喝酒,他经常在内殿里流连迷醉,头脑清醒的时间很少,宫外的人很难也很少能被允许进见。张贵人是后宫里最受宠幸的,后宫中人人都非常害怕她。
有一次,孝武帝和后宫的嫔妃们一起宴饮,美女和乐队也都在一旁侍候。这时张贵人年纪将近三十,孝武帝故意调笑她说:“你如果按照年龄来说,也应该废黜了,我的心意是更喜欢年轻的。”张贵人心中暗自气愤。
到了晚上,孝武帝大醉,在清暑殿就寝。张贵人则拿酒赏赐所有的宦官,打发他们走开,然后,让贴身的服侍婢女用被子蒙住孝武帝的脸,弑杀了孝武帝,又用重金贿赂左右的侍从,声称是“睡梦中惊悸窒息而猝逝”。当时的太子司马德宗愚昧懦弱,会稽王司马道子也昏庸荒淫,均未追究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