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宫殿充盈着听似狂野的风声,像是从这宫中更幽处散发的怒吼般,吞噬着所有的温暖,寒意逼近,兰烨缩在羊毛毯中,抱着双腿,盯着那缓缓下降的金沙,目不转睛。
精巧的沙漏,流不尽逝去。
绿翘蹑手蹑脚进来,将炭火加紧炉鼎之中,挑了挑火,屋里的温度又渐进升了起来。兰烨反倒更紧地抱了抱自己。绿翘顺着她的目光,瞥见快逝尽的沙漏,上前翻转了。
兰烨愣了愣,旋即把头深深埋进双腿里,有些哽咽。
沙漏又开始不紧不慢地重新计时,可时间,却真正再无缘重写。
“主子。”绿翘柔柔唤了声,捧着端罩轻披在她肩上。“皇上命人又送了些参片,雪莲过来。奴婢差人炖了,一会儿便送了进来。”
兰烨没有答话,眼泪却是顺着毛发无声滚落。“翘儿,陪我去趟南苑吧。”
“主子!”绿翘轻柔中多了几分责难与不忍。“这些日子,您都去过多少回了,哪次未被拒之于外,依奴婢之见,待到云开月明再去解开这心结也无不可啊?”
兰烨抬起头,泪痕仍是清晰的悬在脸颊边。“皇上这几日的膳食都是由谁代为料理的?”
“这个奴婢倒是不知,只听得吴公公说皇上这几日胃口并不见好,或者由着太后娘娘召了去用膳,多数是在其他几位妃嫔宫中胡乱吃的。倒是在各个宫中留宿,几日都未见得回乾清宫了。”说完又轻轻呢喃了句。“倒也是有些时日未来这承乾宫了。”
兰烨眼中油然升起满溢的伤感,意味深长地应了声,又缓缓垂下眼帘,沉重的,不再抬起。
乌云珠举着梳子,一下一下,无知无觉,梳理着她的长发。
许是多日的失眠,让她的脸色如今倒像极了她现在的发质般枯黄。再无亮彩。
她抓了把头发细细观摩,眼神却未集中的依然四处游荡,手可及处,便是那锦盒。
或者漂移的眼神不经意落在了这锦盒之上,总之她停住了,有些颤抖的,打开盒盖。小心翼翼地取出那纸团,放在手心,握紧,又放开。
“主子”吴尔库尼不知何时进了房,站在了乌云珠身后,乌云珠不知为何打了个寒战,赶紧将纸条放入锦盒,上了锁。
吴尔库尼瞧见了,却也不说,只拿起桌上的檀木梳子,替乌云珠打理。“主子这些时日可是消瘦不少,今日天气颇佳,让奴婢领着主子到处走走,兴许主子也欣喜了起来。”
乌云珠抬眼望见憔悴不堪的自己,“这些日子,妹妹可有来过?”乌云珠满是悲伤,却仍含着那一丝期盼地看向吴尔库尼。
“回主子,奴婢差了人在门外守着,奴婢自己也出去探了,确是一次也未见得来。”吴尔库尼镇定答着,依旧冷静地摆弄着头发。
“是么。”乌云珠眼里的光芒一瞬间熄灭,看向地上,面无表情。
“好了,主子,奴婢这便替主子寻了衣服。”乌云珠幽幽应了声,镜中人,倾城而孤傲,纵然惆怅,也足以艳压群芳。
“思无涯,恨不绝,短歌未终,明月已缺……”
秋风萧索,极目之间,已尽是深黄。失去了这碧叶所掩,这歌声却是空灵秀极,于这宫闱外无限畅游。悲歌至处,泣叶而下,落木而空。确是立入乌云珠的心坎,不觉垂泪。
“这宫中也竟有如此多才之人,唱尽悲凉,唱绝哀伤。”乌云珠拭了拭眼角,赞许之意却是挥之不去。“这是何处?”
“回主。”吴尔库尼停下脚步,望着声源处远远眺望了眼。真心或是假意。有些窘迫地搓着手。“这,奴婢并非有意领主子路过至此。也未料得……”
吴尔库尼开始更频繁地搓手。“主子还是别过问了,奴婢这便领着主子到别处走动。”
见着吴尔库尼的慌乱,乌云珠也料想的此处并非可长留之处,只这歌声的确颇有引力。“我自不多问,此地也并无他人,你说说倒是也无妨。”
吴尔库尼此刻才像放宽心,娓娓道来。“这宫中尽住着失宠之人,未有着妃嫔之名,无宫所归,也便全迁于此,之中也不乏有有才之人,或有感而发,也未可知。”
乌云珠受了刺般浑身一颤,“为何不打发她们出了宫去。”
吴尔库尼有些同情地望了眼高不可攀的宫墙。有些言语深意。
“一朝入了深宫,谁也未料着今后之事,许是没得的机会,由着仆人欺辱着。
在这冷宫终了一身,倒是寻常,纵然闭月羞花,也有容颜殆尽之日,前时未得了宠,后自然不可安享晚年……”
吴尔库尼一边滔滔不绝讲演,却是仔细盯着乌云珠的变化。
果不其然,她的神色开始微显慌乱,继续佯装镇定。
紧锁着眉头由着她诉说完毕,未发一言,快步离开这凄凉之地。或是逃避,或是担心感染这阴晦之气。
总之,离开的时候,乌云珠的眼神开始渐进明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