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林中的那声音,乔峰心中大喜,转身望去,只见传功长老、执法长老,大仁、大勇、大礼、大信各舵的舵主,率同大批帮众,一时齐到。各人都有无数言语要说,但在帮主跟前,谁也不敢任意开口。
乔峰说道:“大伙儿分别坐下,我有话说。”
众人齐声应道:“是!”
陆无尘和段誉坐在王语嫣三女的旁边,对于一会的事情,此时他的心中已经模模糊糊有个大致办法了,是以再不如何紧张。
乔峰见众人都守规矩,心下先自宽了三分,微微一笑,说道:“咱们丐帮多承江湖上朋友瞧得起,百余年来号称武林中第一大帮。既然人多势众,大伙儿的想法不能齐一,那也是难免之事。只须分说明白,好好商量,大伙儿仍是相亲相爱的好兄弟,大家也不必将一时的意气纷争,瞧得太过重了。”
他说这几句话时神色极是慈和。他心中早已细加盘算,决意宁静处事,要将一场大祸消弭于无形,说什么也不能引起丐帮兄弟的自相残杀。
众人听他这么说,原来剑拔弩张之势果然稍见松弛。
坐在乔峰右首的一个面色蜡黄的老丐站起身来,说道:“请问宋奚陈吴四位长老,你们命人将我们关在太湖中的小船之上,那是什么意思?”这人是丐帮中的执法长老白世镜,向来铁面无私,帮中大小人等,纵然并不违犯帮规刑条,见到他也是惧怕三分。
陆无尘听到这里,偷偷做到阿朱的旁边,悄声说道:“阿朱姑娘,一会请你帮一忙可否?”
“哦?”闻言,阿朱心中也是疑惑,悄声问道:“不知陆公子所求何事?”
陆无尘在阿朱耳边小声说了一会之后,阿朱听的忽然间面色大变,惊道:“陆公子,你确定?”
“恩!”点了点头,陆无尘淡淡说道:“阿朱姑娘,接下的事情能不能解决,全靠你了。我知你心中有疑虑,但等会你就知道陆某所言非虚,还望阿朱姑娘能帮上一帮!”
阿朱对陆无尘印象不坏,听他说的郑重,此时也知道今天的事情看着大不寻常,终于还是点头道:“好,陆公子,如果接下来的事情正如你所言,阿朱一定帮忙!”
对于陆无尘和阿朱嘀嘀咕咕说的什么,段誉和王语嫣二女无法得知,正要开口询问之时,却被不远处的情况所吸引。
听得执法长老白世镜厉声喝问,四长老中宋长面泛出红色,咳嗽一声,说道:“这个……这个……嗯……咱们是多年来同患难、共生死的好兄弟,自然并无恶意……白……白执法瞧在我老哥哥的脸上,那也不必介意。”
众人一听,都觉他未免得太也胡涂了,帮会中犯上作乱,那是何等的大事,岂能说一句“瞧在我老哥哥的脸上”,就此轻轻一笔带过?
对于宋长老的话,白世镜冷哼一声,朗声道:“那多年的兄弟,把我关在火窟里,这也是没什么恶意吗?”
“这个嘛……”宋长老脸上也是一脸惊骇,不知全冠清竟然如此狠毒,一指跪立在一旁的全冠清,喝道:“全冠清,想来我们亲如兄弟,你怎能如此蛮来,以后我等该如何见面?”
瞧得宋长老言语不假,白世镜冷哼一声不再说话,随即转身着一条汉子,厉声道:“你骗我们上船,说是帮主呼召。假传帮主号令,该当何罪?”
那汉子吓得浑身籁籁发抖,颤声道:“弟子职份低微,如何敢作此犯上欺主之事?都是……都是……”他说到这里,眼睛瞧着全冠清,意思是说;“本舵本舵主叫我骗你上船的。”但他是全冠清下属,不敢公然指证。
白世镜道:“是你全舵主吩咐的,是不是?”那汉子垂首不语,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
白世镜道:“全舵主命你假传帮主号令,骗我上船,你当时知不知这号令是假?”那汉子脸上登时全无半点血色,不敢作声。
白世镜冷笑道:“我丐帮弟子都是个敢作敢为的硬汉,大丈夫有胆子做事,难道没胆子应承?”
那汉子突显刚强之色,胸膛一挺,朗声道:“白长老说得是。属下做错了事,是杀是剐,任凭处分,都不会皱一下眉头。我向你传达帮主号令之时,明知那是假的。”
白世镜道:“是帮主对你不起么?是我对你不起么?”
那汉子躬身说道:“都不是,帮主待属下义重如山,白长老公正严明,谁都没有异言。”
白世镜厉声喝道:“那是为了什么,到底是什么缘故?”
那汉子向跪在地下的全冠清瞧了一眼,又向乔峰瞧了一眼,大声道:“属下违反帮规,死有应得,这其中的原因,属下不敢说。”随即手腕一翻,白光闪处,噗的一声响,一柄刀已刺入心口,这一刀出手甚快,又是对准了心脏,刀尖穿心而过,立时断气毙命。
诸帮众“哗”的一声,都惊呼出来,但各人均就坐原地,谁也没有移动。
白世镜丝毫不动声色,说道:“你明知号令是假,却不向帮主举报,反来骗我,原该处死。”转头向传功长老道:“项兄,骗你上船的,却又是谁?”
“唉……”吴长老陡然起身,叹气说道:“大丈夫作死,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敢作敢为,也敢担当。”随即转过身来向乔峰道:“乔帮主,我们大伙儿商量了,要废去你的帮主之位。这件大事,宋奚陈吴四长老都是参与的。我们怕传功、执法两位长老不允,是以设法将他们囚禁起来。这是为了本帮的大业着想,不得不冒险而为。今日被你占了上风,我们由你处置便是。吴长风在丐帮三十年,谁都知道我不是贪生怕死的小人。”说着当的一声,将鬼头刀远远掷了开去,双臂抱在胸前,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气。
听得吴长老侃侃陈辞,将“废去帮主”的密谋吐露了出来,丐帮弟子心中一阵骇然,一时间,杏子林内一片安静。
执法长老白世镜朗声道:“宋奚陈吴四长老背叛帮主,违犯帮规第一条。执法弟子,将四长老绑了。”他手下执法的弟子取过牛筋,先去给吴长风上绑。吴长风含笑而立,毫不反抗。跟着宋奚二长老也抛下兵刃,反手就缚。
陈长老脸色极是难看,喃喃的道:“懦夫,懦夫!群起一战,未必便输,可是谁都怕了乔峰。”一声叹息,抛下手中麻袋,让两名执法弟子在手腕上和脚踝上都绑上了牛筋。
瞧得四长老已经伏法,白世镜厉喝一声:“各位弟兄,本帮声誉日隆,人人均知是乔帮主主持之功。乔帮主待人仁义,处事公正,咱们大伙儿拥戴尚自不及,为什么居然有人猪油蒙了心,意会起意叛乱?全冠清,你可知罪吗?”
白世镜的一番话,直让那四长老头去,心中感觉颇为异样。
这乔峰自从当上了丐帮帮主,经过了不知多少大风大浪,内解纷争,外抗强敌,始终竭力以赴,不存半点私心,将丐帮整顿得好生兴旺,江湖上威名赫赫,实是有功无过,更是得到“北乔峰,南慕容”的鼎鼎大名。
现在自己等人却在反他,这其中的滋味甚是难说。
全冠清被乔峰拍哑穴,对白世镜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苦于无法开口回答,乔峰走上前去,在他背心上轻轻拍了两下,解开他的穴道,说道:“全舵主,我乔峰做了什么对不起众兄弟这事,你尽管当面指证,不必害怕,不用顾忌。”
全冠清一跃站起,但腿间兀自酸麻,右膝跪倒,大声道:“对不起众兄弟的大事,你现今虽然还没有做,但不久就要做了。”说完这句话,这才站直身子。
白世镜厉声道:“胡说八道!乔帮主为人处事,光明磊落。你只凭一些全无佐证的无稽之言,便煽动人心,意图背叛帮主,你自行了断吧。”
乔峰一伸手,温言道:“白长老,你不用性急,让全舵主从头至尾,详详细细说个明白。连宋长老、奚长老他们也都反对我,想必我乔峰定有不对之处。”
白世镜道:“帮主吩咐的是。全冠清,你说吧。”
全冠清见与自己同谋的宋奚陈吴四长老均已就缚,这一仗是输定了,但不能不作最后的挣扎,大声道:“马副帮主为人所害,我相信是出于乔峰的指使。”
乔峰全身一震,惊道:“什么?”
全冠清道:“你一直憎恶马副帮主,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总觉不除去这眼中之钉,你帮主之位便不安稳。”
乔峰厉声喝道道:“我乔峰和马副帮主交情虽不甚深,言谈虽不甚投机,但从来没存过害他的念头。皇天后土,实所共鉴。乔峰若有加害马大元之意,教我身败名裂,受千刀之祸,为天下好汉所笑。”这几句话说得甚是诚恳,这副莽莽苍苍的英雄气概,谁都不能有丝毫怀疑。
眼见众人相信了乔峰的话,全冠清连忙说道道:“咱们大伙到姑苏来找慕容复报仇,为什么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与敌人勾结?”指着王语嫣等三个少女道:“这三人是慕容复的家人眷属,你加以庇护。”指着陆无尘和段誉道:“这而人是慕容复的朋友,你却与之结为兄弟……”
上前一步,陆无尘冷声说道:“我可不是慕容复的朋友,我见都没见过慕容复,还有这三位姑娘也是慕容公子的眷属。”
闻言,乔峰厉喝一声:“我丐帮开帮数百年,在江湖上受人尊崇,并非凭的人多势众、武功高强,乃是由于行侠仗义、主持公道之故。全丐帮和四位长老的名声,你不爱惜,帮中众兄弟可都爱惜。”
这时执法长老白世镜怒声问道:“全冠清,你还有什么话说?”
全冠清却只是闭上嘴,再不言语了。
白世静转头向乔峰道:“帮主,这等不识大体的叛徒,不必再跟他多费唇舌,按照叛逆犯上的帮规处刑便了。”
乔峰心道:“白长老一意要尽快处决全冠清,显是不让他吐露不利于我的言语。”朗声道:“全舵主能说得动这许多人密谋作乱,必有极重大的原因。大丈夫行事,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众位兄弟,乔峰的所作所为,有何不对,请大家明言便是。”
吴长老长叹口气,道:“帮主,我先前以为你或者是个装腔作势的大奸雄,或者是个直肠直肚的好汉子,如今才知是误信人言,只道你与马副帮主不和,暗里勾结姑苏慕容氏下手害他。种种小事凑在一起,竟不由得人不信。现下一想,咱们实在太过胡涂。白长老,你请出法刀来,依照帮规,咱们自行了断便是。”
白世镜脸如寒霜,沉声道:“执法弟子,请本帮法刀。”
他属下九名弟子齐声应道:“是!”每人从背后布袋中取出一个黄布包袱,打开包袱,取出一柄短刀。九柄精光灿然的短刀并列在一起,一样的长短大小,火光照耀之下,刀刃上闪出蓝森森的光彩。
白世镜叹了口气,说道:“宋奚陈吴四长老误信人言,图谋叛乱,危害本帮大业,罪当一刀处死。大智分舵舵主全冠清,造谣惑众,鼓动内乱,罪当九刀处死。参与叛乱的各舵弟子,各领罪责,日后详加查究,分别处罚。”
却不想正在此时,乔峰一声大喝,道:“且慢!”缓缓说出宋长老的大功,与其同时乔峰一伸手,将左首第一柄法刀拔起。噗的一声轻响,只见乔峰将法刀戳入了他自己左肩。见此景象,群丐顿时“啊”的一声大叫。
“帮主!”丐帮弟子看到乔峰这一做法,也纷纷发出一声声惊呼。
“啊!”陆无尘身旁的阿朱心里仿佛被狠狠的揪了一下,看着乔峰这样做她的心里莫名难受起来,眼转转了几转似有了计较。
“祖宗有例!本帮弟子犯帮规不能轻放,帮主欲加宽恕,也必须要自流鲜血,以洗净其罪!”面对众人,乔峰缓缓说道。
“不!”宋长老面色大变道:“帮主,属下的所作所为实在不值得你为我怎么做!”
又拔出一把刑刀,乔峰边走边说道:“十五年前…………陈长老……”
随后转过身来,细数这几位长老当年的光辉过往。
眨眼间,乔峰身上已经插了数把法刀,杏子林内众人就这么看着乔峰,心中满是震惊,说不出任何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