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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老爷子的咆哮响彻云霄,隔壁的老孙家屋里的灯也亮了,过了不多会儿,他家大小子孙坚披着外衣快步走来,见院子里一片大乱,便皱了皱眉头,道:“简叔,我爹打发我过来看看,是不是出了啥事了,要帮忙不?”
简阿贵苦笑着冲他摇摇头:“对不住啊大小子,吵醒你们了吧?我这也不知道是咋的了,我爹……”
话音未落,忽听得简良全吃痛叫了一声,众人纷纷回过头,发现简老爷子一拳头砸在了他的眼睛上。这老头早年间也是田间地头的好把式,如今虽然年龄大了,那力气可不小,一拳揍得简良全蹲在了地上,眼泪霎时便流了出来,用不解而又悲痛的语调嚎啕道:“爷,你打我干啥呀!”
“妖精,好大个儿的妖精,都是你这个小畜生带回来的,你给我滚出去!”简老爷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简良全身上。
孙坚见这样不是个事儿,便走过去将简老爷子拉开,对简良全道:“兄弟,这大半夜的,老爷子嗓子都哑了,他有岁数了原本就身子虚,再这么闹腾下去,万一作出病来,那可就麻烦了。今儿个你先去我家对付一宿,旁的事咱明天再说,你看这样行不?”
简良全捂着眼睛,一脸狼狈地站起身来,回头恨恨剜了简老爷子一眼,跺了跺脚,跟着孙坚出了院门。他前脚走,简老爷子后脚便“嗝呜”一声,翻着白眼倒在了简阿贵怀里。
林初荷在旁看着这一幕,险的笑出来——这老头,真有点意思哎!
简阿贵连忙抱住他爹,招呼简兴旺赶紧来帮忙,嘴里嘀咕道:“真是没个消停,老爷子最近不都挺好、挺顺心的,咋又……”
“我爷还住在这耳房里,我姐还在屋后那破茅草棚子里睡着,堂哥凭啥住好屋子?”简元宝一直很尽责地扶着简吉祥,还用小肩膀顶住了他的腰,以免他站不住滑倒,这时候却忽然开口,嚷嚷了出来。
这可谓是一语道破天机,简阿贵脸上立时就有些挂不住,回头斥道:“小兔崽子,越来越没规矩了!”然而他终究是个心疼孩子的,不像谭氏逮着谁都能一通乱骂,叨咕了两句,便背着简老爷子进了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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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事情就愈发变得有趣起来。
平日里,简老爷子一切正常,吃得香睡得着,兴致好的时候,还会领着简元宝上村里遛遛弯。简良全如果到简家吃饭,老爷子虽然横眉耷眼的,却也不至于说出什么难听的来,可一旦简良全在简家留宿,那当晚,就必定又要开锣上大戏。
一次这样,两次三次还是这样,简阿贵有些撑不住了,好说歹说的,终于劝服了简良全在酒坊的空屋子里安顿下,老爷子这才算是不药自愈。
林初荷照旧每日去酒坊里上工,淋饭的工夫交给了小六子和简良全张罗,她便跑去帮着老曾和老李打理浸酒曲的事。
和淋饭相比,这一道工序显然要更加具有技术性,她蹲在旁边看了半天,见老曾从四方形的酒曲块子上切下来一小坨,直接扔进酿酒的大缸里,又倒进去两大桶煮开晾凉的井水,便奇道:“曾叔,咱酿这一大缸子酒,就用这点儿曲子就够了?”
老曾是个从不多言多语的老实人,听见她发问,便回头笑呵呵地道:“那可不,酒曲这玩意可不能加多,过了量是要坏酒的。再一个,其实这麦曲也挺贵的,搁多了浪费,东家要骂人的!”
“贵?”林初荷更纳闷了,“敢情这曲子不是咱自家做的?”
她从书上看过不少关于酿酒的记载,从古至今,大多数的酒坊都是夏天制曲,冬天酿酒,所需的材料全是自家一力完成,这样做能够最大限度地控制酒味。而从外头买来的酒曲,是好是坏,自己可没法操弄。简家酒坊已经开了二十年,怎可能连这一点道理都不懂?
老曾一边将缸里的酒曲充分搅拌开,一边叹气道:“咳,我在这酒坊里干了十几年,夏天是最松快的时候,东家从来也不让我们做个酒曲啥的,最多把酒药制好,就能歇着了。听说简家酒坊刚开张的时候也是自己制曲来着,后来因为啥又不做,我可就两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了。”
林初荷点点头,伸长了脖子看他搅拌酒曲,恰在这时,简兴旺从酒坊里出来了,快步赶到林初荷面前,道:“荷妹子,看我这记性,直到现在才想起,今天又是该给王记药材铺送酒的日子了。我现在脱不开身,要不,你替我跑一趟?”
林初荷回头冲他一笑:“那有什么问题,还是四坛十五文的?”
“对,你这就快去吧,再迟些那王老板的媳妇该去店里了。”简兴旺点了个头,从窖里抱出四坛酒,用草绳系好,递到她手上。
林初荷转身就要走,没成想,那简良全突然竟靠了上来。
“妹子这是要去送酒?不若我陪你一起,如何?”他嘻嘻笑道,那双绿豆眼在眼眶里不住转悠着。
林初荷皱了皱眉头,压抑住心头的厌恶,朝后退开一步,离他远了些,道:“堂哥没来两天,还是跟着小六哥学学蒸饭淋饭的本事吧,送酒这种事我做惯的,不用劳烦你相陪。”
简良全将双手笼在袖子里,缩着肩膀嬉皮笑脸道:“看妹子说的,啥劳烦不劳烦,太见外了!跑腿这种粗重活儿,本就不该你这种瘦伶伶的小人儿来做,瞧瞧,满满四坛子酒呢,你拿得动吗?你今天领我走一回,下次这个事情就交给我,再不用你受累嘛,你看如何?”
林初荷还想拒绝,简阿贵站在酒坊门口遥遥地喊了一嗓子:“荷丫头,让你堂哥跟着你走一趟,往后这活儿就让他做,别耽误工夫,快去吧!”
他这一发话,林初荷就不好再说什么,也不看简良全,抱着四个酒坛,径直往村里去。
一路上林初荷走得飞快,明知道以自己的小身子板要甩开简良全是难如登天,却轻易不愿意放弃。那人的眼神简直可以用猥琐来形容,她可不想跟他扯上一丁点瓜葛。
简良全在后头跟的却是毫不费力,两三步就追上来,并肩走在林初荷身边,不时偏过头看看她。
“啧啧,我吉祥兄弟命好,竟得了个这么明净俏丽的媳妇儿,只是……嘿嘿,就怕他无福消受哇!妹子,你家日子不好过吧?否则,谁愿意把这么可人疼的闺女送来做童养媳?”
林初荷依旧不看他:“堂哥没见我二哥的病已经好些了吗,你又何必咒他呢?至于我家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嘿,妹子,你这样说话可就不对了,我哪是咒他,我这是关心他啊!”简良全涎着脸凑过来,“你长得跟朵花儿似的,要是我那兄弟没了……”
林初荷下死劲瞥了他一眼,恨不得甩他两个耳刮子,撒开丫子一溜烟跑到王记药材铺门口,脆生生地叫道:“王叔,我给你送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