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奏从小接触的人就不算多,跟着父亲颠沛流离时便只能看见父亲的懊丧与颓废,等进了寐宇阁,眼底也只有欷华公子的缱绻温柔,出了寐宇阁后,她遇见了萧逸书,沈钟铉,自以为能将龙天奕的冷漠看得清透,此番听了常太师的话,却没想到,龙天奕竟会做出这样的允诺。
她根本想不透,依着龙天奕的身份地位,还有对她那些事的知晓,又怎会对人允出这样的话来。放眼皇朝,哪家贵公子像他这般?
只是不可否认的是,琴奏心底有些微的甜腻泛起,终归是要嫁给他,能得他的怜惜,或许也算是最后的福分了。琴奏安静地笑了笑,只是脸颊上那一丝浅浅的红叫她更像是待嫁女。
常太师想,这样子的一对小儿女,或许永不会什么儿女情长的时候,但只要能执手到老,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常老夫人纵然心底舍不得,可到底也是明白事理了。琴奏不知道外头的事,她却是清楚明白得很。纵然风云变幻,但最后胜的只会是八皇子。且不说八皇子的势力有多大,就说今上还在,大皇子也永不可能名正言顺。是以,常老夫人开始操心起琴奏的婚事来。
她常家嫁女,而且嫁的还是当朝太子,这嫁妆自然轻不得。何况这些年,琴奏一个人在外吃了这么多苦,他们不管是疼爱多一些还是愧疚更多一些,总归会将琴奏风光大嫁才行。只是怎么也掩不住对琴奏的舍不得,常拉着琴奏的手,将那深宅大院里的人情世故、权谋勾斗细细地同琴奏梳理一遍。
这么一番教养下来,常夫人倒也算是放下心来,只因孙女实在是太聪慧了。她或许不够圆融,但常夫人,她的孙女嫁过去是做正妃的,伏低做小却不是她的本分,只除了在八皇子面前。至于别的事,琴奏足够应付了。
琴奏倒也不觉得麻烦,每日里陪着常夫人记京里的那些大户人家关系,只因她舍不得告诉老夫人自己活不久了。她是真有些贪恋起这些时光来,可一个人时却又忍不住想起凤城的萧逸书。
算算时日,他也快油尽灯枯了,其实这样才是对他最好的解脱吧。那般温润如玉的男子,却因为她才落得这样的下场,琴奏只觉得欷华公子真是太残忍了。她其实素来心静,只是这一刻,她却不得不报仇。
“碧水,你说,这外头,究竟怎么样了呢?”其实琴奏想问的是,龙天奕忙完了吗?如果忙完了的话,可不可以带她替萧逸书将仇给报了。可琴奏却觉得浑身犯懒,那仇恨的心纵然烧得炙热,却整个人打不起精神来。
碧水倒是俏生生地替琴奏准备好点心,“小姐您先吃些点心,可是老夫人特意给您准备的。”这些天,老夫人一直在细心调养琴奏的身子,燕窝雪莲倒真像是不值钱的,整日里弄给琴奏吃。碧水再看现如今将养出一抹慵懒贵气的琴奏来,倒真比原初见过的那人更加水润通透了。
她是不曾妒忌过,但总归有些看轻,现在看来,却知道,琴奏嫁给主子,倒也算是良配。
琴奏捏着小块点心,一点点吞咽,这甜润的味道倒是真香甜。可她是知道的,自己的日子不多,虽然这些天手脚力气不足,但到底也没发作过寒毒,可有一句话叫回光返照,估摸说的就是她这样的情况。
这样一来,她必须见上龙天奕一面。想到这里,琴奏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对龙天奕竟会这般依恋,仿佛所有的事情,只要交给他就肯定会完成。
碧水看着琴奏似乎又分神想起什么事来,也就安静地等在一边,并没有吵闹着说些什么。主子将她指给小姐前就说过,照顾好小姐,将那药每日混在小姐的饭食里就好。她只需要在主子爷回来前,交出一个完整水润的小姐就好。
自从册立诏书公示后,那带着诏书出城的将士还未来得及上官道,便被人斩杀在路上,尸身据说被丢进了八皇子内院,倒也不知道真假。
凡事无风不起浪,即便不是完全真的,也肯定发生过。册立太子的诏书发下后,就由礼官派到下面各县市张榜,告示天下。一个月后,行太子礼,代天子祭天。龙天奕这太子之名也就算公示天下过了。
大皇子自然不能让诏书送出京师,所以派人半路截杀了那些传信官,然后耀武扬威一般将尸身丢进八皇子府,反正已经撕破脸了,他倒是什么也不怕了。自古成王败寇,他既然有那个心去争那把椅子,自然也做好了准备。
下人们见到那些尸体,每具尸体身上还插着那些被血污弄脏了的诏书,自然不敢私自处理,只能找到小莫子。小莫子倒是冷笑几声后,派人给这些人家里送去银子,厚葬后,再派了影卫将龙天奕册立太子的事情传出去。
龙天奕倒是不着急,他身上那些伤原本也就是疼上些时日,用过药后倒是大好了。此刻,龙天奕正端坐书房内,临摹了一副姬岩先生的傲雪红梅图,收了最后一笔,看了眼,将砚台直接丢到原画上,墨汁撒到画作上,生生将一副传世佳作给毁了。
“主子,您这是?”这画,是主子派人截下来的,看主子那样子,明明很喜欢,怎么就给毁了呢?
龙天奕抿唇,微微一笑。他是喜欢这姬岩先生的字画,可这字画,又不是送给他的,他留着,有什么用呢?
“派人,将大皇子那作恶多端的舅舅抓来,午时三刻,斩首示众,然后抬了尸身,送回去。”大皇子这娘家舅舅虽说不学无术,但从小便同大皇子亲厚,是以明知舅舅常给自己惹些祸事,大皇子也还算纵容。
大皇兄,你既这般心急,那本王自然得陪你好好玩一场才是。欷华,倒原以为你还算是个厉害的,这寐宇阁到你手上,果真是没用了。
比起在京里的势力,大皇子是如何也比不过八皇子龙天奕的。虽说八皇子常年在外,但该守住的东西,今上都替八皇子看着呢。何况八皇子也没少下功夫在这里头。小莫子将话传下去,中午八皇子门口就多了具用草席卷着的尸身。
听人说,大皇子气得砸了一书房的瓷器,小妾上前去劝,被大皇子顺手一推,连着肚里的孩子也没保住。小莫子将这些都拿着笑话讲给龙天奕听,龙天奕却是笑也没笑,“叫人注意晚上的动静,若本王没料错,应该也就这两天晚上。”
大皇子其实有大将之才,但比起这些权谋勾斗却真不是龙天奕的对手。他之所以愿意等到这个时候,只是想看看这京里到底哪些人是他的势力罢了。现在既然该知道的也都差不多知道了,他也就懒得同他装。
不过,还有一个人没有来,欷华。龙天奕低着头看着书案上那副字画,嘴角的笑却是透着森冷,寐宇阁果真是容不得了。他龙天奕自己也有野心,但却知道认命。而像欷华这般不晓得认命,没点眼力劲的,迟早被人灭了,即便不是他,也会有别的人。比如说沈钟铉。
龙天奕摸着下巴,倒是古怪地笑了一下。这沈钟铉倒是个能够用的,就看他这次能不能做好了。
外头依然风云变幻,琴奏觉察着不对劲,本以为藏在常太师府里的那个秘密能让龙天奕再来一次,只可惜,他却始终没有出现过。这叫琴奏有些担心,有一丝是关于龙天奕的,更多的却是因为她自己。
她每天算计着日子过活,也想着能在萧逸书离开之前替他报仇。琴奏这回也算是学聪明了,她不会傻到自己寻去寐宇阁,且不说他现在的身子,就说她现在半点内力都没有,就算找到了欷华公子也报不了仇。
于是,琴奏命碧水带自己去一趟京师的八皇子府。碧水一直在八皇子里府里料理家事,没道理不认识路的。她想,龙天奕不来那就换她去找他。
琴奏不知道碧水是怎么同外头联系的,总之当天下午便告诉琴奏,主子两日后带他入宫。也就是说要她在乖乖等两天了。琴奏现在根本没别的法子,只能答应下来。她却不知道,这次入宫,却是以准太子妃的身份进宫叩谢皇恩。所以即便是琴奏自己不提起,龙天奕也会来接她进宫。
常夫人准备好宫装,然后同琴奏细细说些宫里注意的事项,尤其是几位娘娘的喜好。至于常太师倒也实际,从神勇军里挑了最好的一队人混在护送队伍里。谁都知道这大皇子急红了眼,到时候拿琴奏这准太子妃来下刀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也不是龙天奕摆谱,而是眼下情形,龙天奕不宜出城,毕竟大皇子还在那头盯着。
等到两天后,龙天奕一身明黄色太子服,亲迎太子妃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