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太师倒也没有再回房间,而是朝着书房那头去了。常夫人这些年晚上睡得浅,之前就一直在书房没回去,现在回去,只怕扰到她。在书房里等信儿也挺不错。常太师想着龙天奕的所作所为还有对琴奏的承诺,他总算是可以给老妻还有月儿一个交代了。
琴奏嫁的人,不算差。人心也都是肉长的,就算现在两个人情分不深,但总会觉察到对方的好,毕竟能走到一起,都不容易啊。
不一会儿,下人在书房外轻轻扣了扣窗沿,“老爷,八皇子领着人,已经走了。”常太师看了看微微泛出一点蓝的天,点点头,果然很好。
接下来的日子,一定发生着什么,琴奏虽然从常府的人脸上看不出什么,可她就是有这样的直觉,因为原先说好第二天要领她进宫去面见皇后娘娘的,也没有如约成行。
其实,这也是因为龙天奕的仔细考量。他既然答应过常太师,那便绝对会做到。从前一天西郊派出杀手时,大皇子也算是彻底同龙天奕撕破脸了。可不要轻易小看大皇子,他能壮大自己的势力到如今这地步,也确实是有本事的。琴奏若是这个时候出来,定是会被龙天云拿来做要挟,与其这般,他倒觉得还是等一切太平后再来接琴奏。若是从前,龙天奕也不会这样考虑,只是这一次,琴奏是真的被废了全身武功了,龙天奕知道,留在太师府,对她才是最好的。既然他失败了,凭着常太师的本事,也能叫琴奏平平安安地活着。
龙天云之前一次对今上下毒,可却没想到今上身边的人实在小心,结果今上命不该绝,吃下的并不多,虽折损了身子,可到底没能要了他的命。这让大皇子龙天云很是恼火,冷静下来后却是真觉得后怕。
他当时就不该听舅舅的昏话,打算趁着八弟不在的功夫杀了父皇,然后夺位。只是那会儿被舅舅说的好话给听懵了,想着这些年八弟事事比他强,父皇虽说对他也算好,可总比不上八弟。这八弟,除了出生,他哪一点比得过自己?
这些年,他一直在父皇面前尽孝,可他八弟呢?天南海北地跑,可就算是这样,父皇还是惦记着八弟,只要八弟回来,他们这群兄弟便统统靠边,这叫他如何能忍?
他不傻,既然没毒得死父皇,那么事情也就瞒不住了。他也不打算遮遮掩掩,将哪个兄弟拖出来挡罪。与其等他们将来算账,倒不如他现在就得了那位置,将一切掌控在自己手里就好。
八弟进宫的消息,他倒是早就收到了,可没想到八弟出宫后竟然直奔西郊去了,这叫大皇子很急躁。这西郊可是天家祠庙所在,每年所有天家人都要去西郊祠庙祭拜先祖。而且他还听说,这西郊住着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八弟刚从宫里出来便奔着西郊去了,这让大皇子觉察到了这是个好机会,一个能够顺利除掉他的好机会。
只是等到天亮,派出去的人里没有一个回来时,大皇子知道,这事又差了。大皇子咬牙切齿,只觉得八弟实在好命,事情到了这一步,无论是谁,也都遮掩不下脸面了,倒不如拼一场,彻底地撕破脸罢了。
龙天云就像是彻底疯了一般,朝龙天奕派杀手,愈演愈烈,朝堂上两个人偏偏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倒叫知道内情的这些人心寒。今上看着沉默的八皇子,又看了一眼大皇子,只能叹了口气,挥手命太监捧出一封明黄的诏书。
众人在听见诏书一开头脸上便统都变了,罪己诏?这接下来,可不就是要说传位的事了么?一众皇子连着满朝文武,这脸上的颜色各种都有,只不停地用眸光诡谲地偷瞄身旁的人。站对人的那些,眼底是止不住的欢喜,而站错的那些,却是懊丧无比。
龙天奕也跪在地上,旁边却独独站一个人,紫色衣袍,竟是站着等那太监将最后一句,“特册立八皇子龙天奕为皇太子,择日迎娶常家贵女为妻,钦赐。”
一言既出,满堂震惊。
聪明的人,早在心底欢呼,因为他们一早就是八皇子的势力了。即便那些还未投靠八皇子门下的人也开始雀跃,因为八皇子贤明非常,皇朝在八皇子的统治下必然更加繁盛。只有那些投靠别的皇子,尤其将宝全压在大皇子身上的官僚却是脸色黑紫,眼底或许害怕懊丧,更有那几个散出疯狂的光来。
是啊,就跟大皇子想的一般,反正鱼总归是要死的,倒不如撕破那网,或能再博一次将来。
一直桀骜地站在金殿上的大皇子目光死死地瞪着御座上的今上,那眼底有孺慕,有愤恨,更多的却是不甘。就因为八皇子是从皇后肚子里爬出来的,所以他就必须屈于人下吗?不,父皇,你既然选择了八弟,那就不怪他不顾孝悌,鱼死网破了。
大皇子龙天云在大太监念完册立诏书后便大笑三声,然后堂而皇之地从金殿上离开。八皇子像是什么都没看见,起身,走上高台,从面色尴尬的大太监手上接过诏书,殿上文武百官再三拜,“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龙天奕的目光从他们身上落到那道离开的背影上,大皇兄,这是本王最后一次喊你大皇兄了。背后,今上的叹息传来,他从不知道,大皇子身上竟也这样刚烈,这样的人,注定成不了大业。
如今京师,都在谈两个人,一个是大皇子龙天云,另一个就是刚出炉的准太子妃常家女琴奏。
前一个不稀奇。即便是市井深巷的升斗小民他们也都知道,这大皇子素来爱与八皇子做对。但就老百姓来说,他们只信今上的话,那诏书上说是八皇子就是八皇子,何况八皇子比大皇子要仁善英勇些。
于是,茶舍里那些关于龙天奕的事迹又被再一次说起。不过那些往事却比不过大皇子当日金殿上的三声笑。谁说小民不聪明,当京师的大户人家都开始闭门谢客,嘱咐家仆不要轻易上街时,小民们虽也战战兢兢,但却照着往常行事。
那些大户人家住的地儿离皇城近,而他们这样的贫漏巷道,纵然真翻出什么祸事,也是累及不到的。只是再谈论起大皇子的事时,百姓们也开始互相支吾起来,所以太子妃就成了顶热乎的话题了。
常太师是谁,倒还有不少老人记得他,当然当年常月儿同乔之行夜奔之事自然也被翻了起来,这所谓的常家女可不就是那常月儿同书生夜奔后所留下的孩子?这样的不贞女子,怎配得上八皇子成了太子妃,以后如何母仪天下?
世家闺秀们在旨意发出深宫时,便是又欢喜又愤恨。欢喜的是八皇子做了太子,愤恨的是太子妃竟然是个从没听说过的人。世家们倒是比别人更清楚明白这常太师的地位,太子娶了常家你也就意味着得了常太师的支持,所以琴奏的太子妃之位自然是坐定了。
不过,太子妃是有了,侧妃不是还没立么?先挤过去,至于日后谁站在谁肩那可就不一定了。世家们于是纷纷给八皇子府投帖,只想着将嫡女往八皇子身边塞。怎么,不担心到时候风云变幻,太子易位啊?
笑话,这太子,定是八皇子的了,大皇子是斗不过八皇子的。
龙天奕倒不知道外头这些人削减了脑袋想把女儿往他身边塞,他现在要应付自以为是的龙天云,根本没心思去选什么侧妃,更何况,他一早答应过常太师,必会好好待琴奏,既然如此,他便不可能这时候抬谁家女儿进门,到时候给琴奏添堵。
女人,对龙天奕来说,比没有多大诱惑,即便是琴奏。若非这些不得已的缘分,龙天奕对她或许也都是一样,可这世上没什么若非、如果之类的,既然生了牵绊,那便只会对她好。他想过了,最多五天便能将一切收拾好,龙天云往回调的军队他已经派人去拦了,至于京师里这点势力,龙天奕虽根本瞧不上,但却想借此机会将龙天云的人连根拔起,免除后患。
为此,龙天奕在今上书房外跪了组组一个时辰,求了父皇的首肯,他才可以彻底放开去做。
龙天奕就是个睚眦必报之人,当日在朝上龙天云既然如此,他若不杀龙天云,只怕日后这江山也坐得不安稳,索性都杀了。
京师这边的事,琴奏是一点也不知道的。
西郊的常太师府周围也有人家,但这些人家不仅隔着一些距离,平日里也根本没什么走动,要琴奏去打探什么消息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而且这些人也并非一般人家,都是今上派来这边护着常太师的,怎可能将什么话告诉琴奏呢?
至于常太师府里,更是不可能说着什么。常太师夫妻俩虽然慈爱宽厚,但却是重规矩的,是以常太师府里只会有听话又忠诚的仆人,琴奏想要偷偷听他们说什么的时候总是有些丧气,因为又是一些排骨、银子、莲子羹之类的琐屑事情,却是半点用也没有。
也许是因为那一晚的侍药,琴奏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龙天奕几日不来,她却也开始心慌意乱起来。这龙天奕可不像是这样的人,琴奏只知道他应该是遇上了些不小的麻烦。
常太师倒是比琴奏气定神闲不少,见到琴奏这儿,总爱嘀咕两声女大不中留,转过身,又去翻自己的库房,只想将最后的东西都搜罗起来,到时候给琴奏长脸面。
“八皇子离开前,他曾允我,日后会对你好的,除非而立之年还未有子嗣,否则他便只有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