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里的人苦笑一声:“夫人,沫生担当不起这个,您……好就好了……”
“哎,”相国夫人长长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只有那个年纪才有的疲态,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拍拍自己的膝盖,
“沫生,让娘抱抱你。”
她这才轻轻从影子里走了出来,那张勉强的笑脸俨然就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乖巧的坐在了相国夫人的脚边,将头靠在了那膝上,任着那纤长的手指一次次抚摩着她的头发。
“沫生,辛苦你了,可是,为娘有为娘的不得已,你要理解为娘啊……” 相国夫人显然也动了情,语调也带了些微的悲戚,有些母亲的样子了。
她嘴角笑笑:“知道,沫生……都知道的,所以,不要说了……这样,就可以……”
不要再说那些苍白的解释,不要再流露这样的表情,不要让我恨你恨不起来,爱你也爱不起来。
只要让我在这个时候,静静感受,母亲的体温,就好了……
那晶莹的泪悄悄的在她一如往常微笑着的眼睛里转啊转的,却拒绝掉下来,那一点晶莹,看得他觉得自己的胸口就像要炸开一样!
他对父母没有任何记忆,在遇到她之前,所有的记忆都是一片黑暗。
她走进自己的生命,带来了光与温暖,那样的笑脸从来没有阴霾,他也就一直以为她就是一个没有阴影的人。
但是今天,她的黑暗面却彻底的暴露在自己眼里,这样的沉重的秘密,不能说不能道,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的母亲就是当今的相国夫人!
后来他从陆闻笛那里得知当年的相国夫人是一家大户人家的小姐,可惜家道中落,也曾是嫁过人的,不过夫君早亡,留下一个女儿,就是沫生。
没了依靠,家中很快也败落下去,母女两渐渐窘迫起来,开始变卖家中的一些瓷器,而陆闻笛也是在那个认识她们的。
再后来生的花容月貌的相国夫人无意中被相国看上,惊为天人,不顾家人反对,执意要娶。
而这个相国夫人也本就不是个能吃苦的人,后来,竟然为了能嫁进相国府,将沫生就托付给了闻笛照顾,实际上就是抛弃了沫生,而自己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相国以为她还是无暇之身,风光无限的娶进府,成了相国夫人,然后又生下一个儿子,自然是地位稳固了。
而沫生却一年只能见这个不肯要她的娘亲一面。
真是个傻瓜。
她怎么就能,将自己隐瞒的那么深?为什么这些,她从来也不表露一些?他本不介意她对别人有所隐瞒,但是对于他而言,这个人的一切他都想知道,都想占为己有!
只是他也知道,这样的秘密,今生或许,都不会有机会听她对自己说了……
他尚不能真的明白自己胸口沸腾的感情是什么,只是想冲下去,见她紧紧抱起来,再也不让她觉得孤单寂寞!
……所以,她对人温柔,也只是因为觉得寂寞?
一年一度的见面,也只得匆匆二刻便了,相国夫人匆匆便要从暗道离去。
“崔盛弟他……可好?”想起那个和自己有血缘关系却并不能相认的弟弟,她还是有些牵挂的。
“他很好,今天感了写风寒在家休息没来……要有你高了。”
“他要十四了吧?”她轻笑一笑,“和夫人很像呢,笑起来,很好看。”
“对了,你师傅可还好?”
“很好。”她点点头,“又收了一个弟子,感觉,很像弟弟呢……”
弟弟?他皱起眉头,手下略略用力,檀木椽子可怜就被捏扁一块,成了替罪羔羊。
相国夫人走了,她站在窗口,只是仰头望着一轮明月,倔强的不让自己眼角的泪滴出来。
却最后还是忍不住,趴在窗棂上,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哭了出来。
那细不可闻的泣声又怎么能逃得过他的耳朵,他自然也不会漏听她压抑的声音,在低低的环着,
“娘……为什么……不要沫生……”
才不是你的错!他恨不得现在跳下去将那个笨蛋拉起来告诉她,才不是她的问题!
哭什么哭?那种人哪有资格做娘了?为什么非的她要啊?他要她不行啊?!
只是那个时候的少年隐约知道,如果现在自己出现了,她就再也不会对自己笑了,于是他也只是无能无力的站在屋顶上,看着自己握紧的拳头,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保护她,成了那么遥远的事情,眼下就连安慰她,自己也做不到!
就是因为年纪小的缘故吗?自己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是不是再大一些了,再强一些了,就能照顾好这个因为寂寞而温柔的人了?那个时候的自己,是不是就有那个能力,那哭泣的她抱在怀里,停止她的泪水了呢……
哎,师傅还真是没有说错,这每个秘密都是沉重的负担。
但是,她的秘密,绝对不会成为自己的负担!少年握紧了拳头,似对月亮发誓一般!
她也整理好了感情,带着从山下买下的新奇小玩意回来,兴冲冲的推开门笑叫着:“停云、停云,看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本来还为怎么面对她、安慰她而头疼的停云当下脸就黑了一半——这个笨蛋!都什么时候了还……
“……你看,这是新出来的糕饼,叫酥荷饼,真是好吃,这是给你的,还有师傅和他们的,我一会就送去,你尝尝,要是喜欢就多给你留点……哎?你咬我做什么?!”
咬你?还想打你呢!
他说不上自己是气还是心疼,咬的都觉得自己嘴里有了腥甜气,这才松开她冰凉的手,一个背摔将人轻掼在床上,拿被子将人裹住了,然后自己也在傍边躺上,手脚并用的将人锁在自己怀里,丢下两字,
“睡觉!”
她自然觉得莫名其妙,不过也确实累了,身边的味道太过熟悉,微微觉得安心下来,于是一头栽进梦乡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