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安少爷嚣张而来谦恭而去,张掌柜心中大为感慨。他对李潜作揖道:“李兄弟果然厉害,适才若非李兄弟小店也少不得要受连累。鄙人在此多谢李兄弟。”
李潜回礼道:“张掌柜客气。只是没能照顾你生意,在下有些过意不去。”
张掌柜摆手道:“不妨事,不妨事。日后有的是机会。”
见时候不早众人与张掌柜客套两句便告辞。
出了店铺,马三奎道:“很快就要宵禁,酒馆都要打烊了咱们喝的也不尽兴。不如买些下酒的小菜,咱们回驿馆去喝个尽兴如何?”
谢志成摇头道:“那岂不委屈两位兄弟?”
李潜一笑道:“委屈什么。喝酒重要的是和谁喝而不是在哪里喝。依小弟看三哥的提议就不错,咱们回驿馆去能喝的尽兴,若是醉了躺下便睡就是。”
谢志成听李潜说的很有道理,便客气两句同意了。随后带他们来到一处相熟的酒馆,要了两坛好酒和许多下酒的卤味小菜。不料结账时李潜却抢先去结。
谢志成连忙拦住他,不满地道:“说好了是我请的,老弟看不起我怎的?”
李潜笑道:“怎么会呢?只是刚才小弟发了点外财,若不让小弟出钱,小弟如何能心安?还是小弟结账的是。”
马三奎劝道:“李兄弟说的是。有道是意外之财不可久留,得赶紧花出些剩下的才能存的住,还是让李兄弟结吧。四哥不妨下次再请。”
谢志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如此,那这次就让兄弟破费了,下次四哥再好好请你们。”
李潜摸出银饼用刀切下一块,称重后会了账。四人带着买的酒菜出了酒馆。李潜看到墙角边蜷缩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心生怜悯,遂上前掏出些铜钱放在乞丐面前的碗里道:“买些吃的去吧。”
那乞丐连忙跪谢了李潜,道:“恩人的大恩大德葛老实永世不忘。”
李潜笑笑起身便走。他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急忙回来,蹲下道:“你是葛老实?”葛老实这名字李潜也只听过两次,若非刚才遇到了安少爷,他几乎都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了。更让他纳闷的是葛老实怎么会在这里?
葛老实似乎有些害怕,身子微微发抖,惊惧地望着李潜不敢说话。不久前他看到那个恶人带着几个狗腿子从皮货店里出来,没多久就看到李潜等人出来,他下意识里认为李潜与那恶人是一伙的。只是刚才李潜给他钱时他心生感激,无意间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心中本已不安。他见李潜去而复返心里更加惧怕。
李潜见状温言安稳他道:“不要怕,我们不是歹人。我是牛家峪的猎户,前些日子在张家集见过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葛老实依旧不肯说话。李潜叹了一声从怀里掏出那块已经切了一角的银饼放在葛老实碗里,道:“你的事我听说了一些。那安少爷我也见了,这银饼就是从他那里得来的,原本就该属于你。你赶紧拿了这银饼回家吧。”
说着李潜起身便走。葛老实突然道:“敢问恩人高姓大名?”
李潜一笑,道:“姓名何必问?问了又能作何?你还是赶紧走吧。若让那安少爷发现了,你少不得要吃苦头。”
葛老实听了黯然不语。
牛弼不耐烦了,道:“你这厮真不识好歹,我潜哥好心问你,你却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让你走你又扭捏个不停真不爽利,合该着你倒霉!”
葛老实闻言一震忍不住失声痛哭。
谢志成见了,对李潜道:“兄弟,你对他已仁至义尽,这事还是不要再管了。”
李潜点点头,便招呼众人回去。众人刚走两步,却听到葛老实在背后叫道:“恩人留步。”
李潜转身,道:“你还有什么事?”
葛老实匆匆端起碗,快步跑过来,道:“刚才某不识抬举,误会了恩人的一番好意某罪该万死。现在恩人若是还想听,某一五一十说给恩人听便是。”
李潜点点头,道:“此处不识说话的地方,你且随我来吧。”
众人回了驿馆,李潜先请谢志成带葛老实去洗刷一番,他与马三奎、牛弼三人在房里收拾好酒菜。很快谢志成带着洗刷干净的葛老实来到房间。李潜仔细看了看却见这葛老实不过三十出头,面容有些愁苦背有些微驼,站在那里粗手大脚茫然无措,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好。
李潜看了片刻,连忙招呼众人入座。葛老实原本不肯,被马三奎强拉着才肯入座。五人先斟了满酒,一同喝了三杯,谢志成才道:“今日本来应是老哥为东道,不过既然遇上了这档子事,老哥理不清头绪也不便多说,还请李老弟自便才好。”
李潜拱拱手道:“多谢四哥。”随后他向葛老实道:“今日能与葛老哥遇上也算缘分,借谢四哥的地方,小弟我就斗胆请你葛老哥说说。若小弟能帮忙的不劳老哥多言,小弟自会出面。”
葛老实连忙站起来,跪谢道:“某拜谢李公子。”
李潜连忙起身将他拉起来,道:“小弟可不是什么公子,就是与老哥一样的穷猎户。能不能帮的上还未可知,老哥你千万别这样,生生折煞小弟了。”
葛老实感激地道:“有公子这句话某就满足了。”于是葛老实便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番。这事的前半部分与李潜听到的一样。后来葛老实低价卖了狐狸皮后东挪西凑,凑够了二十贯五日前送到宕州安少爷这,不曾想安少爷收了钱借口他送的晚了又让人将他打了一顿,把他身上的值钱东西全都抢了去将他赶出来。葛老实身无分文,在宕州又举目无亲,挨饿了一日实在熬不过才寻了只破碗在街头乞讨,直到今日有幸遇到李潜。至于他家里现在如何他也不清楚。
李潜听了安慰他道:“今日我遇到那安少爷,听他的话音,似乎还未对你家人怎样。不过这么长时间没你的音讯莫家人定然不安。明日一早你赶紧回家去。回去后你将那银饼换些钱,足够你家里吃喝些日子。若是你还不放心,趁早远走他乡寻个亲戚投靠。”
葛老实再次跪谢,道:“恩公大恩某今生难以为报,愿来生做牛做马报答恩公。”
李潜赶紧扶起他道:“老哥不必如此。小弟也没图你什么回报,你们好好过日子就是。”说完便拉他入席。葛老实一直推辞着不肯。
谢志成见葛老实颇为拘谨,知道勉强让他入席也只会影响了众人喝酒的兴致,便拣了几样卤味小菜,用盘子盛了满满一盘,又拿了几个饼子道:“我去给葛老实寻个住处,让他自己吃了好生歇息。明日一早好赶路。”
李潜也知道勉强让葛老实留在这里只会让他不自在,便点点头将葛老实送出去。
等谢志成安置好葛老实回来,四人又喝了一会,马三奎道:“在那铺子里三哥见了李老弟写的方子,字迹极为工整,一看便知下了多年功夫。”
谢志成也点点头道:“就是。老哥也看着惊讶。若非李老弟这身打扮,谁敢说老弟是个猎户?换身衣衫说老弟是个贵胄公子也不为过。”
牛弼夸耀道:“嘿嘿,我潜哥可是文武双全。”
李潜谦虚一笑,道:“两位老哥太抬举小弟了。辅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我这两下子根本上不得台面,三哥四哥不是外人不会笑话咱,日后可切莫对外人乱说。”
牛弼挠挠头,一笑道:“知道了。”
谢志成举杯敬了李潜一杯,道:“不知李老弟给那安少爷开了什么方子?那个安少爷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需要防他一些。”
李潜道:“的确是凉血败毒的方子,不过……”李潜顿了顿,笑道:“那方子里有巴豆份量还不轻。”
谢志成听了哈哈笑笑。马三奎也忍俊不禁道:“怪不得刚才三哥我瞥了一眼看到有巴豆的字样,原来是这样。合该这家伙拉上十天肚子。”
牛弼匆匆咽下去一块羊肉,道:“我恨不得让这厮一年提不上裤子才好。”
众人又是一通爆笑。
笑了一会,李潜道:“小弟这方子倒没什么破绽,任何大夫看了都知道是凉血败毒之用,至于拉肚子也实属服药的正常反应,安少爷挑不出什么毛病。只是葛老实这边,只怕那安少爷不会善了。”
谢志成听了道:“这点老弟不用担心。县令判的二十贯钱葛老实已经交了。量那安少爷也不敢明着惹事,只怕他暗地算计。”
李潜点点头,道:“刚才小弟已经交待葛老实早些搬家投靠亲戚,若真能无事麻烦些倒也不怕。”
马三奎也点点头,道:“事已至此老弟已尽了心,难不成真要与那安少爷豁出去拼命不成?且不说拼得过拼不过就因这的确不值得。说来这厮的确太可气。杀了不值当不杀又看着恶心。还是老弟这招不动神色便能让他拉上几个月肚子的办法最是解气。来,三哥敬你一杯。”
李潜与马三奎喝了一杯酒道:“小弟与三哥想的一样。劳烦四哥日后多多注意这安少爷的所为,若真有把柄小弟也不怕出头为百姓除这一害。”
谢志成道:“老弟放心,四哥我盯着就是。来来,咱们一起喝一杯。”
四人边喝酒边说闲话直到两坛酒喝干,都有了七八分醉意才各自回去休息。牛弼很快睡着了。李潜却在榻上无法安睡。他心里反复想的都是葛老实这件事。其实这事很简单,若县令能秉公执法,那葛老实如何会吃这亏?事情会走到这一步,还不是因为安少爷背后的权势?
李潜对权势没有厌恶感,他知道权势就象一把刀,握在好人手里能做许多大快人心的事,握在坏人手里也能做许多祸国殃民天人共愤的坏事。他更知道,哪怕是贞观盛世、开元之治,权势依然能够凌驾于法律之上。在这个皇权社会,没有权势只能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李潜第一次从心里渴望有朝一日能够掌握权势,那怕只是为了能够自保。他对未来将要发生的事充满了期待。他知道不久岷州将要来一个人,一个能够改变他终身命运的大人物。若自己能进入他的法眼,那么今后至少十年内,他将高枕无忧。只是他有没有机会遇到那位贵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