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啦”一声,门开了。映秋满脸泪水的站在门口,张著那满是水雾的眼睛,惊愕、悲痛、困扰、而无助的望著他。
她喘著气问:“你到底要怎样?请你不要——欺人太甚!”听她用“欺人太甚”四个字,他觉得心都碎了。也觉得被曲解,被侮辱了。相识以来,他何曾“欺”过她?只为了江依白的一场表演,她就否决一切了!他推开她,直闯了进来,把门用力的关上。他直直的望著她。
“你认为,我们之间,就这样完了?”他问,声音里不由自主的带著火气。
“就这样完了。”她简短的说,退后了一步。
“因为你发现我是台茂的小老板?”
“因为你自始待我没有诚意!”
他恼怒的大叫了起来:“诚意?就因为太有诚意,才处处用心,处处遮瞒!你动不动就说我们是两个世界里的人,我敢说我的身分吗?我敢告诉你我出身豪富吗?你如果有点思想,也不能因为我是柳家人而判我的罪!你讲不讲理?你有没有思想感情……”
她含泪叫:“不要吼!我不管你的动机,我只知道你一直在欺骗我!即使你没有欺骗过我,经过今晚的事,我也不能和你继续交往了!柳少爷,你请吧!我渺小贫穷,无意于去和什么穿露背装的女士争宠……”
“露背装!原来你居然相信有个什么穿露背装的女人!上星期我几乎天天和你在一起,你说说看,我有什么时间去华海?那是江依白捏造出来的,你怎么这么愚笨,去相信江依白……”他大吼大叫。
“江依白?难道你和江依白之间,也什么事都没有过吗?你敢说没有吗?否则,她为何要捏造事实?”她瞅著他,含泪的眸子又清亮,又锐利,又冷漠。
他瞪著她,结舌了。和江依白之间,虽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却也不能说完全“没事”!一时间,他说不出话来,只是睁大眼睛,紧紧的瞪著她。一看他这表情,映秋心里已经有数。她废然的垂下头,忧伤,疲倦,而心灰意冷。
“请你走吧,柳元枫!我不和你吵架,也不和你讲理,只请你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你也目睹了你朋友对我的态度,我和你在一起,能谈得上未来和前途吗?事实上,你也明知道没有未来和前途的,否则你不会隐瞒我!我了解,我懂得……”她的睫毛低低的垂著,声音冷淡而清晰,柔弱而固执。
“我在旭日上班,接触到的商业界大亨也不在少数,你们这些公子哥儿,追求片刻的刺激,逢场作戏……我们这场戏可以闭幕了。”她开始摇头,重重的摇头,长发在胸前飘荡。
“映秋?我们今天才发过誓,而你仍然认为我在逢场作戏!”他被触怒了,伤害了!他沉重的呼吸著,不信任的望著她。
“任何戏剧里都有誓言,相信发誓对你也不稀奇!”
“你……”他愤怒得声音都变了,用手指著她,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只觉得胸口热血翻涌,头脑里万马奔腾,嘴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晌,他才咬著牙说,“你混帐!你没良心!”
她颤栗了一下。
“交往一场,换得这样两句评语,也不错!”她幽幽的说,声音冷得像冰山中的回音。走过去,她打开了大门,“再见,柳先生!”
“映秋!”他叫,直喘著气。发现事态的严重,他竭力想抑制自己的火气。
“不,不,不要这样,映秋,我追来不是为了和你吵架……”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请你听我解释,映秋……”
她立刻挣开了他,让在一边。好像他手上有细菌似的,低语:“别碰我!我累了,请你回去!在你家,你或者是一个王,在我这儿,你却不是主人!请吧!柳先生!”
怒火重新在柳元枫胸口燃烧起来,而且,一发就不可止。从没有碰到过如此执拗的女人,如此骄傲,冷漠,不讲理!他又开始大吼大叫了:“你到底是什么道理?即使我的朋友得罪了你,我的过失在什么地方?……”
“你是另一个世界中的人!”
“谁是你的世界里的人?”他大声问。
她抬眼看他,清清楚楚的说:“钟声!”
他吸了口气,像是挨了狠狠的一棒,他睁大眼睛,冒火的瞪著她,似乎眼睛里都要喷出血来:“钟声!原来,这才是你要我离开的原因!为了那个小流氓!”他愤愤的一甩头,掉转身子,他像负伤的野兽般冲出了大门,“砰”然一声,把房门碰上。车子几乎立即就发动了,冲向了秋风瑟瑟的街头。
映秋听到他的车子开远了,车声消失了。她的身子软软的溜了下来,她就像堆融化的雪人般瘫软在地上,倚著门坐著,弓著膝,她把头深深的埋在膝上。六月十三日!她模糊的想著,抓住这个夏天!抓住每年的夏天?她早就知道,连“明天”都没有了!十三是个不吉利的数字!
夏妈妈悄悄的溜了过来,蹲在她身边,怯怯的,关心的摇著她:“秋儿!秋儿!秋儿,你怎么了?秋儿,你哭了?元枫为什么要发脾气?是我做错了什么?”
映秋抬起头来,面对著妈妈那对天真而关切的眸子,和那张质朴憨厚的脸庞,她再也忍不住,一把把妈妈的头揽在怀里,她终于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喃喃的说著:“妈,我们要找一个地方,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我们什么事都不做,什么人都不见,我们——采草莓去!我们一定要找到这样一个地方!”
一夜没有睡觉,早上,映秋去上班的时候,脸色是苍白而憔悴的,眼睛是疲倦而无神的,精神是委顿而恍惚的。坐在办公桌前,她像个失魂落魄的幽灵。
这一整夜,她通宵没有阖眼,但是,她却很仔细、很冷静的思考过了。从第一次见到柳元枫开始,一直想到这场意外的“落幕”。他们的交往,像一场连一场的戏剧,却是个编坏了的戏剧。柳天佑的儿子!她怎会料到柳元枫竟是商业巨子柳天佑的儿子?如果她早知道,她根本不会允许这场戏有任何发展,柳家的企业之大,财力之厚,家世之好,是人尽皆知的!
她夏映秋,除了有个傻妈妈之外,一无所有,她凭什么去高攀柳家?怪不得江依白要把她当成个投机取巧,趋炎附势的女人!岂止江依白,她相信任何人知道柳元枫的身世的话,都会有此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