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推开门,苏夕便看到了坐在母亲床边的雨晗,雨晗的旁边还站着一个瘦高的男子,他的侧脸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床头的柜子上还摆放着一堆包装精美的补品。
“雨晗,你们怎么这么早就来了?”雨晗看泽远一眼,回答说:“这位是张泽远。”说完又看向苏夕,“泽远已经联系好了他认识的专家,所以我们就尽快赶过来了。”
几人互相寒暄之后,苏夕说带他们俩出去走走,她当然是不能当着母亲的面说出病情的,医生说母亲不能再受刺激了。详细向泽远讲述母亲的病情后,泽远联系了那位专家,泽远和他通话很久,最终的结果是,苏夕的母亲需转院到北京,并且他们需要准备一大笔医疗费,并让他们尽快作出决定。
苏夕当即决定不用考虑,如果那位专家能治好母亲的病,那么她愿意现在就出发。“夕,我们先去和医生商量一下,看伯母的身体是否允许?”雨晗拉住急着回去告诉母亲这个消息的苏夕,制止道。
在征得医生的同意之后,苏夕去病房和父母商量这件事。
“小夕,雨晗他们回去了?”苏夕母亲看到她身后空无一人,随口问道。
“嗯,他们有事回去了。妈,雨晗的朋友联系了一位专家,让我们转院到北京去治疗,你的病很快就会好的。”苏夕使自己的语调尽量显得轻松,母亲却没像往常一样,温柔的一笑,反而说:“小夕,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只这一句话,母亲便不再往后说了,将视线投向窗外,目光悠远而复杂,似饱含哀伤,似有浓浓的牵挂与不舍,又似看穿一切的空灵。
原以为母亲会答应的,就像母亲无数次一口答应她的无理要求那样,何况这次还是为母亲的身体着想。她终于趁母亲睡着时和父亲长谈一番,请父亲说服母亲去北京治疗,当然她并没有把医生的所有话告诉父亲,她知道那对于父亲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刘心阳没去公司,直接驱车驶往医院,对于苏夕母亲的病,他也希望能帮上忙。街道上人很少,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后视镜里,刘心阳减速,倒车,车子缓缓停在女子身旁,刘心阳摇下车窗,那女子回头,惊讶地摘下墨镜:“哥——?你怎么在这里?”
“什么时候来的?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略带责备的语调。
“刚到的,还没来得及和你说,我本想先偷偷去看看雨晗姐的。”女子脸上表现出明显的失落,似乎失去了一次好玩的机会。
刘心阳一副后悔的表情,“我不该让你来的,真是自找麻烦。”他喃喃道。
“什么……你不是说让我来帮忙的吗?”不帮倒忙就好了,毕竟千夏从小长在日本,所受的教育以及文化背景都和他不同,思维方式上总是有些差异。
“你只要专心设计房子就好了,其他的事不要管。”千夏有些不满地撅撅嘴,上了车后座。
千夏是刘心阳同父异母的妹妹,在他去日本之前两人从来没有见过,只是知道有一个妹妹。他毕业后到日本接管家业,见到了千夏,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千夏是一个单纯的孩子,对设计有天生的敏感,可能是由于天然的血缘亲情,他们之间竟没有隔阂,千夏丝毫不觉得他的到来,抢了她继承人的位置,反而很乐意有他这个哥哥来打理一切,而他也遵从父亲的遗嘱,将自己当成这个家的一份子,照顾千夏,撑起这个家。
在父亲逝世两年后,他不仅将父亲的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创办了自己的公司,送千夏去留学,学成归来的千夏成为了东京著名的建筑设计师。
千夏一直很希望来中国,尤其对中国的古典建筑感兴趣,于是他将小时候和母亲在乌镇住的房子买了回来,请千夏来装修。
“过两天,我带你去乌镇看房子。”专心开车的刘心阳突然这么说了一句,“这么快呀?我还想在这里多玩两天呢!”千夏觉得这个哥哥真是太让人扫兴了。
“这么喜欢中国,让你搬来住又不肯?”刘心阳闲闲地说。
他明明知道千夏顾及母亲的感受不愿来中国,就像他当初和母亲过着艰难的日子也不肯去日本找已经在商场上风生水起的父亲一样,谁又肯离开自己的根?
千夏却很直接,声音柔柔的:“母亲不喜欢中国。”她停了一下,“哥哥,带我去见见中国的妈妈吧。”她所说的“中国的妈妈”,是指刘心阳的母亲。
“你去乌镇就会见到了,妈妈不久前搬了过去。”
小时候的记忆那么令人怀念。那个时候,母亲还是中学老师,自己和母亲两个人相依为命,他看着母亲姣好的容颜在岁月的冲刷里一天天苍老,他发誓以后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成为母亲的依靠。当时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个在商场上久负盛名的父亲,也从没想过他会有今日的一切成就。或许,命运的迷人之处就在于,你永远不知道老天将会在何时何地赐予你何种幸运。
因为遇到千夏,刘心阳临时改变了去医院的计划,带千夏回自己家。
进门后,他从房间的抽屉里找出一串钥匙放在桌上,留下附近送外卖的电话,让千夏肚子饿时自己叫外卖,便去了医院。
他先去向医生询问了苏夕母亲的病情,正要去病房时,看到苏夕坐在住院部楼前的长椅上,似乎消瘦了些,脸色苍白,全然失去了往日的活力。他走过去,坐到苏夕身旁,“根据现在的医疗水平,治好伯母的病并不是难事。”说完伸手轻轻拍了拍苏夕瘦削的肩,苏夕侧首,收起难过的表情,假装轻松地笑道:“这次回来本来是来撮合你和雨晗的,没想到——回来之前,我爸只是说我们住院了,让我回来看看。”
“相信我,伯母会好起来的。”
苏夕无力地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说说你和雨晗吧,我还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情况。”刘心阳不知道从何说起,他们现在到底算什么,雨晗是否已经原谅他了,他们是否还能再在一起,这些他都没问过雨晗,一切好像在他的掌控之中,又好像超出了他的控制。
见他不说话,苏夕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问道:“你现在——还爱雨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