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脸色好差,这一路行来是不是很辛苦?”
“我脸色差是旅途奔波所致,皇上又是因为什么呢?”
“我啊……”他用手抚了抚自己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从小就这样,底子差吧。”
我失笑。生而为皇子,从怀上的那一天起就得到了最好的照顾,居然会底子差?
见我面露诧异,他解释道:“母后生我的时候难产,生下来差不多是死胎了,听说全身乌紫,连呼吸都试不到,是太医好不容易才救活的。”
原来如此。生命本身之脆弱,即使高贵如皇子,在生死门前走过时也跟我们这些凡人一样。看着他孱弱的模样,我的心不禁恻然。那么多良医良药都不能让他的身体强壮点,只能说,是真的输在底子上了。
“姐姐的生日是哪天?”他突然问。
真是个细心的孩子,让我对他的印象又好了几分。我笑着告诉他:“八月十五。皇上您呢?”
“好巧哦,姐姐八月十五,我八月十二,我比姐姐大三天,姐姐该叫我皇兄才对。”他笑得好不得意。
“真的好巧。不过有一点一定要纠正,我比皇上早出生两年,是皇上的姐姐无疑,不可能叫皇兄的。”
他皱了皱好看的眉:“其实,那些皇兄皇弟的我都不爱听,姐姐以后就叫我的名字好不好?我那么好听的名字,这辈子还没人叫过呢,就连母后都只肯叫我皇儿。”
“皇上的尊号是……”说来惭愧,我还真是无知妇孺,连国君的尊号都不知道。
“我即位没一年,还没正式亲政呢,哪有尊号?我说的是名字,姐姐记住了哦,我叫舜华。”
“舜华,真是好名字。”
“姐姐的名字也很好啊,一般中秋节出生的女子,总爱叫桂花、金桂、丹桂什么的,姐姐倒脱了这个俗套,叫狄音。”
“那是因为先父爱吹笛子,所以叫我狄音,谐音正好是笛音。”
“姐姐会吹笛子吗?”
“会一点。”
“在弟弟面前就别谦虚了,姐姐还会什么?”
“呃,二胡也会一点点。我就会这两种简单的民间乐器。”
小皇帝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原来姐姐也喜欢这两样乐器,我也是呢。”
“是吗?”想不到他会喜欢这种大众化的东西。皇宫里不是有很多名贵乐器吗?比如古琴。坊间宫廷话本里,不难窥见这样的经典场景:华贵的男子手抚七弦桐,目光深邃悠远,那是多有爱的画面啊。而竹笛胡琴,似乎更符合民间艺人的身份。
小皇帝突然在腿上一拍手,笑呵呵地说:“我正愁找不到东西送给姐姐做见面礼呢,这下有了。前不久定远侯回朝时献给朕一只玉笛,说是用最好的和阗玉制成的,我试过一次,音色还不错,就把这个送给姐姐吧。”说着就朝外面喊:“钧彦,你去交泰殿找方大海,叫他把前日严横送的那只笛子给你,说朕等着用。”
“是。”钧彦答应着去了。
“这个钧彦,有点不像公公。”我迟疑地说。
“他本来就不是公公啊,他是我的贴身护卫。除此之外,他还有另一个身份,你猜是什么?”
我哪猜得到啊?原来皇上也爱玩“猜猜看”的戏码。我随便问了一句:“他有官爵?”跟在皇上身边,这些都不在话下。
“不是啦,他还是丞相府的长公子。”
“张丞相?”
皇上点了点头。
我心里思衬,这张丞相是天佑皇朝的肱股之臣,在臣僚中的地位可谓数一数二。他的公子也是很尊贵的身份,怎么会跟在皇上身边当个跟屁虫侍卫呢?
“你很疑惑他的身份是吧?耳朵凑过来,我告诉你。”小皇帝一副分享机密的兴奋样子。
我只得附耳过去,他低低地说:“这是母后安排的啦,钧彦他爹已经权倾朝野了,这个儿子不能再掌权,不然,整个天佑皇朝岂不成他家的了?”
我纳闷起来,怎么跟以前听到的不一样啊,不是说朝政都由我娘和琰亲王把持的吗?怎么现在又成张丞相“权倾朝野”了。他是群臣的领头羊没错,但离权倾朝野还差得远。
最让我郁闷的还是皇上的表现,要说十五岁也不小了,怎么还跟个心没肝的稚儿一样,什么话都拿出来说,一点当皇上的自觉也没有。虽说我是他姐姐,可我们今天才是第一次见面,不是应该多少有点防备的吗?
“皇上,小姐,太后娘娘那边开始传膳了。”有人在外面禀报。
“我们这就过去吧。”小皇帝很自然地拉起我的手。
在他身边走着,趁机偷偷打量:完美的轮廓,难以形容的精致脸蛋,这个皇帝比女人还美,若换上女装,活脱脱一大美人。
这样的长相,当个寻常百姓没说的,天生的万人迷。但当皇帝就亏了点,因为少了几分男子气概,只怕镇不住大场面。所幸他还小,再过几年,等真的成年了,也许能脱去这股子阴柔味。
有些人,年少的时候的确雌雄难辨,记得老家村里以前也有这么一个人。十几岁的时候那叫一个标致啊,嫩得能掐出水来,地地道道的男女通吃,偶尔去集市,总是招蜂引蝶无数,不分性别不论年龄,一个个对着他发花痴,口水流满地。可惜,过了十八岁后,胡茬子冒出来了,人也不再长高,尽往横里长,没两年就变成一个满脸横肉的死胖子了。
我忍不住瞅着美人皇上想:您可千万别那样啊,吾平生最不忍见的,就是美人凋残。
“姐姐,你在想什么?脸上的表情好奇怪哦。”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脸已经凑过来,漂亮的眼睛眨呀眨呀,流光溢彩,煞是迷人。
妖孽啊妖孽!我在心里赞叹,同时也很讶异,我和他,今天才不过第一次见面,怎么就这样熟络了?我原不是大方的人,甚至是内向的、羞怯的、自卑的,因为从小的生活环境就很闭塞,后来跟继母生活在一起,更是动辄得咎。出嫁后,因为一直怀不上孩子,也受尽了婆母的冷眼。这种背景下长大的人,不可能大方活泼。
皇帝弟弟也是,乍然相见时,他给我的感觉也是沉默忧郁的孩子,不知为什么聊着聊着,两个人就如此这般亲昵起来。
只能有一个解释:天生的血缘之亲。
就像我跟我娘,明明是两个陌生人,可是一见面就抱在一起痛哭。相比起来,我和弟弟相见已经很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