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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论语卷之六 (1)

先进第十一此篇多评弟子贤否,凡二十五章。胡氏曰:“此篇记闵子骞言行者四,而其一直称闵子,疑闵氏门人所记也。”

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先进、后进,犹言前辈、后辈。野人,谓郊外之民。君子,谓贤士大夫也。程子曰:“先进于礼乐,文质得宜,今反谓之质朴,而以为野人,后进之于礼乐,文过其质,今反谓之彬彬,而以为君子。盖周末文胜,故时人之言如此,不自知其过于文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用之,谓用礼乐。孔子既述时人之言,又自言其如此,盖欲损过以就中也。

子曰:“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也。从,去声。孔子尝厄于陈蔡之间,弟子多从之者,此时皆不在门,故孔子思之,盖不忘其相从于患难之中也。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行,去声。弟子因孔子之言,记此十人,而并目其所长,分为四科。孔子教人,各因其材,于此可见。程子曰:“四科乃从夫子于陈蔡者尔。门人之贤者,固不止此。曾子传道而不与焉,故知十哲,世俗论也。”

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于吾言无所不说。”说,音悦。助我,若子夏之起予,因疑问而有以相长也。颜子于圣人之言,默识心通,无所疑问,故夫子云然。其辞若有憾焉,其实乃深喜之。胡氏曰:“夫子之于回,岂真以助我望之。盖圣人之谦德,又以深赞颜子云尔。”

子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间,去声。胡氏曰:“父母兄弟称其孝友,人皆信之无异词者,盖其孝友之实,有以积于中而著于外,故夫子叹而美之。”

南容三复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三、妻,并去声。《诗·大雅·抑》之篇曰:“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南容一日三复此言,事见《家语》,盖深有意于谨言也。此邦有道,所以不废;邦无道,所以免祸。故孔子以兄子妻之。范氏曰:“言者,行之表;行者,言之实:未有易其言而能谨于行者。南容欲谨其言如此,则必能谨其行矣。”

季康子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好,去声。范氏曰:“哀公,康子问同而对有详略者,臣之告君,不可不尽,若康子者,必待其能问乃告之。此教诲之道也。”

颜渊死,颜路请子之车以为之椁。颜路,渊之父,名无繇,少孔子六岁。孔子始教而受学焉。椁,外棺也。请为椁,欲卖车以买椁也。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鲤也死,有棺而无椁。吾不徒行以为之椁,以吾从大夫之后,不可徒行也。”鲤,孔子之子伯鱼也,先孔子卒。言鲤之才虽不及颜渊,然己与颜路,以父视之,则皆子也。孔子时已致仕,尚从大夫之列。言后,谦辞。胡氏曰:“孔子遇旧馆人之丧,尝脱骖以赙之矣。今乃不许颜路之请,何耶?葬可以无椁,骖可以脱而复求,大夫不可以徒行,命车不可以与人而鬻诸市也。且为所识穷乏者得我而勉强以副其意,岂诚心与直道哉?或者以为君子行礼,视吾之有无而已。夫君子之用财,视义之可否,岂独视有无而已哉?”

颜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天丧予。”丧,去声。噫,伤痛声。悼道无传,若天丧己也。

颜渊死,子哭之恸。从者曰:“子恸矣。”从,去声。恸,哀过也。曰:“有恸乎?哀伤之至,不自知也。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夫,音扶。为,去声。夫人,谓颜渊。言其死可惜,哭之宜恸,非他人之比也。胡氏曰:“痛惜之至,施当其可,皆情性之正也。”

颜渊死,门人欲厚葬之,子曰:“不可。”丧具称家之有无,贫而厚葬,不循理也,故夫子止之。

门人厚葬之,盖颜路听之。子曰:“回也,视予犹父也,予不得视犹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叹不得如葬鲤之得宜,以责门人也。

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焉,于虔反。问事鬼神,盖求所以奉祭祀之意。而死者,人之所必有,不可不知,皆切问也。然非诚敬足以事人,则必不能事神,非原始而知所以生,则必不能反终而知所以死。盖幽明始终,初无二理,但学之有序,不可躐等,故夫子告之如此。程子曰:“昼夜者,死生之道也。知生之道,则知死之道;尽事人之道,则尽事鬼之道。死生人鬼,一而二,二而一者也。或言夫子不告子路,不知此乃所以深告之也。”

鲁人为长府。长府,藏名,藏货财曰府。为,盖改作之。闵子骞曰:“仍旧贯,如之何?何必改作?”仍,因也。贯,事也。王氏曰:“改作,劳民伤财,在于得已,则不如仍旧贯之善。”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夫,音扶。中,去声。言不妄发,发必当理,惟有德者能之。

子曰:“由之瑟,奚为于丘之门?”程子曰:“言其声之不和,与己不同也。”《家语》云:“子路鼓瑟,有北鄙杀伐之声。”盖其气质刚勇,而不足于中和,故其发于声者如此。

门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门人以夫子之言,遂不敬子路,故夫子释之。升堂入室,喻入道之次第,言子路之学,已造乎正大高明之域,特未深入精微之奥耳,未可以一事之失而遽忽之也。

子贡问:“师与商也孰贤?”子曰:“师也过,商也不及。”子张才高意广而好为苟难,故常过中,子夏笃信谨守而规模狭隘,故常不及。

曰:“然则师愈与?”与,平声。愈,犹胜也。子曰:“过犹不及。”道以中庸为至,贤智之过,虽若胜于愚不肖之不及,然其失中则一也。尹氏曰:“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夫过与不及,均也。差之毫厘,缪以千里。故圣人之教,抑其过,引其不及,归于中道而已。”

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为,去声。周公以王室至亲,有大功,位冢宰,其富宜矣。季氏以诸侯之卿,而富过之,非攘夺其君,刻剥其民,何以得此?冉有为季氏宰,又为之急赋税以益其富。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非吾徒,绝之也。小子鸣鼓而攻之,使门人声其罪以责之也。圣人之恶党恶而害民也如此。然师严而友亲,故已绝之,而犹使门人正之,又见其爱人之无已也。范氏曰;“冉有以政事之才施于季氏,故为不善至于如此。由其心术不明,不能反求诸身而以仕为急故也。”

柴也愚,柴,孔子弟子,姓高,字子羔。愚者,知不足而厚有余。《家语》记其“足不履影,启蛰不杀,方长不折。执亲之丧,泣血三年,未尝见齿。避难而行,不径不窦。”可以见其为人矣。参也鲁,鲁,钝也。程子曰:“参也竟以鲁得之。”又曰:“曾子之学,诚笃而已。圣门学者,聪明才辩,不为不多,而卒传其道,乃质鲁之人尔,故学以诚实为贵也。”尹氏曰:“曾子之才鲁,故其学也确,所以能深造乎道也。”师也辟,辟,婢亦反。辟,便辟也,谓习于容止,少诚实也。由也莦。莦,五旦反。莦,粗俗也。传称莦者,谓俗论也。杨氏曰:“四者性之偏,语之,使知自励也。”吴氏曰:“此章之首,脱‘子曰’二字。”或疑下章“子曰”当在此章之首,而通为一章。

子曰:“回也其庶乎,屡空。庶,近也,言近道也。屡空,数至空匮也。不以贫窭动心而求富,故屡至于空匮也。言其近道,又能安贫也。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中,去声。命,谓天命。货殖,货财生殖也。亿,意度也。言子质不如颜子之安贫乐道,然其才识之明,亦能料事而多中也。程子曰:“子贡之货殖,非若后人之丰财,但此心未忘耳,然此亦子贡少时事,至闻性与天道,则不为此矣。”范氏曰:“屡空者,箪食瓢饮屡绝而不改其乐也,天下之物,岂有可动其中者哉?贫富在天,而子贡以货殖为心,则是不能安受天命矣。其言而多中者,亿而已,非穷理乐天者也。夫子尝曰‘赐不幸言而中,是使赐多言也’,圣人之不贵言也如是。”

子张问善人之道。子曰:“不践迹,亦不入于室。”善人,质美而未学者也。程子曰:“践迹,如言循途守辙,善人虽不必践旧迹,而自不为恶,然亦不能入圣人之室也。”张子曰:“善人,欲亡而未志于学者也。欲仁,故虽不践成法,亦不蹈于恶,有诸己也。由不学,故无自而入圣人之室也。”

子曰:“论笃是与,君子者乎?色庄者乎?”与,如字。言但以其言论笃实而与之,则未知其为君子者乎?为色庄者乎?言不可以言貌取人也。

子路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闻斯行之?”冉有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

公西华曰:“由也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赤也惑,敢问。”子曰:“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兼人,谓胜人也,张敬夫曰:“闻义固当勇为,然有父兄在,则有不可得而专者。若不禀命而行,则反伤于义矣。子路有闻,未之能行,惟恐有闻。则于所当为,不患其不能为矣,特患为之之意或过,而于所当禀命者有阙耳。若冉求之资禀失之弱,不患其不禀命也,患其于所当为者逡巡畏缩,而为之不勇耳。圣人一进之,一退之,所以约之于义理之中,而使之无过不及之患也”

子畏于匡,颜渊后,子曰:“吾以女为死矣。”曰:“子在,回何敢死?”女,音汝。后,谓相失在后。何敢死,谓不赴斗而必死也。胡氏曰:“先王之制,民生于三,事之如一。惟其所在,则致死焉。况颜渊之于孔子,恩义兼尽,又非他人之为师弟子者而已。即夫子不幸而遇难,回必捐生以赴之矣。捐生以赴之,幸而不死,则必上告天子,下告方伯,请讨以复仇,不但已也。夫子而在,则回何为而不爱其死,以犯匡人之锋乎?”

季子然问:“仲由、冉求可谓大臣与?”与,平声。子然,季氏子弟。自多其家得臣二子,故问之。子曰:“吾以子为异之问,曾由与求之问。异,非常也。曾,犹乃也。轻二子以抑季然也。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以道事君者,不从君之欲,不可则止者,必行己之志。今由与求也,可谓具臣矣。”具臣,谓备臣数而已。

曰:“然则从之者与?”与,平声。意二子既非大臣,则从季氏之所为而已。子曰:“弑父与君,亦不从也。”言二子虽不足于大臣之道,然君臣之义,则闻之熟矣。弑逆大故,必不从之。盖深许二子以死难不可夺之节,而又以阴折季氏不臣之心也。尹氏曰:“季氏专权僭窃,二子仕其家而不能正也,知其不可而不能止也,可谓具臣矣。是时季氏已有无君之心,故自多其得人,意其可使从己也,故曰‘弑父与君,亦不从也’,其庶乎二子可免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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