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皓在家政所拿嘴皮子磨出许多钞票以后,和我的关系也日渐升温。然而我却忘记了一点,在我们这个城市,高温期和多雨期总是同步。关于雨对于一个女孩子的预兆,就像林黛玉的泪珠儿一样,在邻居老爷子似有还无的口吻中,他曾讲给我听过。有些宿命的我将信将疑。可我现在不得不承认,当我总在一个雨天想一个人的时候,泪水是我无法回避的验证物。
我发现,方楚楚找程皓陪聊的频率正在加快,与此同时,程皓和我也常常像情侣一样走在街上。在过马路时,我们的手就很自然地拉在一起,但我们谁也没有表白。这其中的原因,除了程皓的家庭情况,我们也知道,陪聊既是一种青春职业,也是一种很前卫的职业,在陪聊时互相谈恋爱总是有点别扭。
我很满意当时的关系,在我的性格越来越趋于开放的时候,我反而对这种朦胧的恋情倍增兴趣。也许我们都在暗暗等待,静静观察,我自己就像送上情人去参战的小女孩,也像送上夫君进京赶考的小女子,心绪总在两种相反的可能间漂泊不定。我从程皓的眼神中看得出,我们都希望时间会给双方绘出一幅美丽的效果图。
这种爱情是多么现代啊!可古老的爱情一涂抹上“现代”的色彩时,也如同其他事物一样,变得不伦不类,不得善终。在很久以后,听程皓用低沉的声音告诉我,我们的爱情既不古老,也不现代,我们所失去的东西,却是千手观音也无法抓住的。
奇怪的是,我从来没有恨过方楚楚。
进入雨季以后,由于方楚楚的事,我开始对我的直觉和预感产生了恐惧,而不再是为它们的准确度洋洋自得。但我对此又毫无办法。就像一个做惯了噩梦的人一样,他恐惧做梦,却不得不睡觉,只能做着连他自己都无法预料的噩梦。我真的是毫无办法。而且,在我和程皓的爱情泡沫中,还必须看着在水莲身上发生更可怕的事。
当然这是再后来才发生的事。
发生在方楚楚与程皓之间的故事,似乎可以称之为陪聊故事中的经典,方楚楚也因此成为女性客户中的杰出代表。
方楚楚约程皓陪聊时,通常选择在阴雨天,特别是在雨天。如果是阴天的话,仅仅是薄薄的一层云,似乎还达不到方楚楚约程皓的程度。在那个时候,我们这个城市的雨季已“隆隆”来临。发现方楚楚的这一规律时,我说:
“水莲,你发现没有,方楚楚总是在阴雨天才约程皓出去?”
水莲想了想说:“还真是这样。”
我信口说:“我认为这个姑娘的心理也一定很灰暗很复杂,一定藏着很多不可告人的东西。”
水莲却认为方楚楚是在表演。的确,现在有好多女孩子的性格类型,并不像过去那样是天生的,她们的性格,一半来自天性和后天的环境,另一半就是作秀。现在的女孩子,她的性格常常是选择后的结果,她们像选择一种发型一样选择着性格,模仿着现实或文艺作品中的名女人。
水莲对方楚楚没有什么好感,一直认为她在作秀,故意装出一副江南女子烟雨凄迷的样子。我和水莲关于方楚楚的议论使水莲越想越气愤,见了程皓后就问道:
“程皓,你还和那个叫什么方楚楚的聊天吗?”
程皓拍拍口袋说:“聊啊,她给的钱多。”
我说:“我感觉那女孩子古古怪怪、装模作样的。”
程皓马上正色道:“你们都不了解她,不要随意猜测。她真的很苦,但她不让我和别人说。”
水莲说:“她想让你迷上她,你这个笨蛋。”
程皓就笑道:“小莲啊,我还以为你很洒脱呢,原来和婷婷一样,见我和别的漂亮女人在一起就不乐意了。”
“不过,一个女人能对一个大男人怎么样呢?”水莲扭脸看我,“最多也就是勾引勾引,小程除了那副身子骨好一点也就没什么了,所以最多也就是搭上身体,你不用担心。”
“我当然不担心,和咱们两个大美女在一起他都不动心,他还会和别人动心吗?”我笑道。
“好好好,”程皓说,“二位大美女,你俩先在这美着吧,我有事先走了。”
说归说,做归做,实际上我最担心的,恰恰是程皓的身体和别的女孩子抱在一起。每逢程皓出去和方楚楚聊天,我就总也安静不下来。那年的雨下得特别多,南方很多地方又出现了罕见的洪灾。雨天,家政所的客户要比平时少得多,看着屋外的斜风细雨,我就容易感到孤独。我在很多雨天一皓出去。我开始漫无边际地想着各种危险的可能个人静静地想着程皓,也知道了方楚楚为什么总是雨天约程美色和金钱对于一个男人的各种可能。屋外的雨滴打在外窗台上,我的泪水打在内窗台上,在水花中我心迹坦然:女人始终是一种很脆弱的动物。
程皓和方楚楚在哪儿呢?他们做些什么?我总是在想,不可能总是泡在茶社或酒吧里,让开心的笑淹没在泡沫里吧?
我始终都得承认,方楚楚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孩子,任何人在见她一面后都会牢牢地记住她的一笑一颦。所以,程皓一开始是不是因为方楚楚给的钱多才陪她聊,就很值得怀疑。直到现在,我既没有勇气也没有机会问起程皓这个问题。有些问题还是永远不要提出,会让我们的生活平静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