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假日与同学们到郊外放轻松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特别是对于我们毕业班来说,高考过后。一个原本完整的班级就会像那些散落在地上的五光十色的玻璃球,向着不同的方向滚动着,呈放射状,然后越来越远……所以,珍惜时光吧!我们感谢苍天恩赐给予我们相遇的机会,以及相处的岁月。
在出门前的一分钟,我还在担忧怎样把这一大袋东西弄到目的地去。如今,呵,好啦,我轻松得像一只小燕子到处晃荡。而背后的殷浩则累得气喘吁吁:“我说,殷小雨,你别那么活力四射成不?我都被你晃得晕忽忽的。”
我回过头来:“小子,告诉你,你姐我就是那么地充满活力,你没权利”我重新在打量了他一下,还特意把最多的目光留给他背后那个特大的包包:“也没能力阻止我炫耀我的青春。”
我想我的话确实把他给恶心了一下,他皱着眉头说:“喂!我说你啊,我好歹也帮你背了这么久,你就不考虑考虑付点‘人工费’吗?”
“打住打住。”我整理一下帽子,走到他跟前说:“现在是你姐,我,把你的伙食费给付了,请清楚地记住——这一袋子吃的都是我掏腰包的!你有义务担任起搬运的责任!还有,若不是你死缠烂打跟着要来,我才不愿意让你来呢!”
“那是你看在有免费苦力的份上!”他强烈抗议道。
“也对。因为自己的利益毕竟要摆在第一位嘛,你说对不对?殷浩同学。”
“殷小雨,你早该下地狱了!”
“你这话倒说得没错。我都成了地狱里的VIP了,阎王爷还挺喜欢和我一起喝下午茶呢!”
“额……”
看着大家彼此之间如此默契的合作,我感觉怪怪的。就趁众人不留神的那会,我偷偷溜走了。我穿过身后这片小树林,来到了湖泊的另一边。没有那两个家伙的吵闹,耳根清净得很,然而又很不习惯。我坐在了石头上,像一个怨妇般唠唠叨叨地数落着那二人的不是。
她们也真不够义气的,明明说好的班级的活动大家都要参与的,偏偏染上了“临时变卦”这毛病。现在仔细想想,我们三人将来必定会面临分别所带来的痛苦,例如杜白,从小学起就锋芒初露,先后都赢得不少大大小小的作文奖项,也许再过一年,她的名字就会活跃在各色各样的杂志上;而司湘玲的生物成绩一直都很好,每次参加生物竞赛总会捧个浆什么的回来。她本人也从小就有救死扶伤的理想,将来也会成为一位好医生吧?至于我自己,因为受到《蔷薇少女》的影响,虽然成绩优秀,但我偏偏选择了美术专业,希望可以成为出色的人偶师。刚开始我还担忧家人会强烈反对,但他们反而支持我的想法。
我爱他们,他们了解我的意愿,明白什么样的路才是我想走的。
他们不会认为,读好书只是为了出来可以找到一份好工作,将来就升官发财,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自己也沾点光。
我感谢他们可以鄙弃中国传统以来的庸俗观念,毕竟他们要的是我快乐。
一阵风吹过,清凉,舒服。我似乎感觉到了家人们的鼓舞。衷心感谢他们……
然而好的气氛总有人爱来破坏,例如伊藤临也。
“身为副班主任,真是少留神一秒,就会有某个调皮的猴孩偷溜。”
“谁教你的?”
“Your little brother.”他在我身旁坐了下来。我没有继续理睬他,双手抱住膝盖,安静地坐着。风,轻快地越过湖面,绘出圈圈涟漪。
心平如镜。
他转过头来:“你就一直打算不说话么?”
是的。我心里回答道,所以你这个问题是不会得到我的答复。
“喂……”
风是位总爱捣蛋的孩子,它使我头上的帽子脱离了我,在空中优美地转了两圈,然后完美地落到湖面。
我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仰着头看看。呼,幸好不远。我踩着一块块凹凸的、或大或小的石头,小心翼翼地向湖边靠近。当我准备把鞋子脱掉的时候,却一个重心不稳,往前摇了摇……
“哈哈哈哈……”又是那令人讨厌的、猥琐的笑声。
好啦!现在可好啦!我双手叉着腰,一只脚泡在了水里,我感觉到湖水的温度。一不做二不休,我干脆把另一脚也弄湿了。我往前走了走,湖水没过了膝盖,裤子也被弄得沉甸甸的。
伊藤临也站了起来:“喂!”
我停了下来,回过头去。
“那很危险!”他朝我走来:“即使冒失鬼想挑战落汤鸡这个等级,也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啊!”
我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他接着笑了笑。我继续想前走,却大脑突然麻痹了般,浑身无力,喉咙也象爬满了蚂蚁般痒痒的。我想叫,却叫不出声来。我的身体因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寒冷而颤抖着。眼前的景象晃了晃,就一下子全都消失不见……
伊藤临也看着眼前的那个瘦小的身影,本想继续奚落。却脑海中浮现了这样的一副景象:深绿的背景,一位少女在水草中挣扎着。一根根水草就象恶魔的手,柔柔地勒住了少女纤细的脖子,一点点地把她拖到死神的身边……
伊藤临也定眼看了看,女孩还站在那里。正打算松一口气,那个身影却在他的视觉范围内晃了两晃以后,就像一个沉重的麻袋直直地向前倒去。
“瞳!”
我撑开了眼睛,周围都是漂浮的水草,而在离我很远很远的上方,白色的光斑若隐若现。这应该是在很深的湖底吧?我发现自己动也动不了,因为我的四肢都缠绕上了水草。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传来了熟悉的歌声:
“瞳,我的孩子。
还记得那年盛夏的樱花开得异常灿烂,
短暂的美丽给你带来了淡淡的悲伤;
宝贝,母亲大人想在这里说一句:
不要惋惜那些已成为过去的事情,
毕竟,它们曾真实地存在过;
忘记那年的花,
忘记在北方雪山上所发生的一切;
好好活下去。
请谨记,要满足好奇心,往往会陷入危险的沼泽……”
“瞳!瞳!”伊藤临也没命地摇着我的肩膀。他浑身都湿透了,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沿着他的头发滴落下来。他的眼眶也湿湿的,那是眼泪吧?
“咳咳咳……”我醒来了。然而眼睛却没有聚焦,我坚信这时候的我是没有意识的。
“你是笨蛋吗?”他恶狠狠地说道,听不出是担忧还是恼怒:“这么浅的水也可以把自己给淹着,你知不知道你的小脑真的很不发达!”
浑浑噩噩,身体也不听使唤。我没有理睬他,嘴里重复着那首歌曲,起身向前走去。
“我说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伊藤临也在背后喊。
“瞳,我的孩子。
还记得那年盛夏的樱花开得异常灿烂,
短暂的美丽给你带来了淡淡的悲伤……”
他感到了奇怪,“你到底怎么了!”
“宝贝,母亲大人想在这里说一句:
不要惋惜那些已成为过去的事情,
毕竟,它们曾真实地存在过……”
“喂!我说你呢!”
“好好活下去。
请谨记,要满足好奇心……”
伊藤临也冲上来,一把拽住了我的手臂。“往往会陷入危险的沼泽……”我回过神来,发现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张着急的脸,锐利的眼神几乎可以把我的心都要挖出来了。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你、怎、么、了?请、不、要、吓、唬、我。”
我看见了泪珠在他的眼眶里越聚越多,多得就要掉下来了。无名带来的深切悲痛,让我感觉不知所措。
我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闭着眼睛,捂住耳朵蹲了下来。歌谣的余音还残留在脑海中,迟迟不肯散去。
此时,伊藤临也在旁边所说的话我一句都没听进去。世界像死了一般的寂静,我一人被孤独地留在了黑暗的空间,饱受来历不明的悲伤的煎熬。
为什么心脏会那么痛呢?
是谁离开了么?
待我恢复清醒以后,我睁大了眼睛,嘴巴也张得大大的。我仔细地打量着身边的那个人,傻傻地问了一句:“伊藤临也你怎么浑身都湿了?”
他很欣慰地笑笑,一把把我搂进了怀里:“你知道你刚才把我吓坏了吗?你怎么这样啊!”而我则一言不发,安静地被他用双手环绕着,听着他像个怨妇用那些叽里呱啦的法语数落着我的种种不是,真实的、虚假的,以及,他的担心。
我只是想保护你,瞳。
我不能再失去你,瞳。
小伊藤临也望着手上缠绕的绷带,那种雪白的颜色跟瞳的心灵一样纯洁,已经延伸到他心里去了。
不知不觉地,他走近了走廊的尽头。
尽头一边,黑川悠的脸。
小伊藤临也停了下来,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悠先生。”
“我刚才看到了……你向瞳求婚了?”
小伊藤临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又倒入了黄昏的罗曼蒂克中:“嗯。”
“她不是你的。”小伊藤临也惊醒。“你不能保护她。”黑川悠一字一顿地说。
“抱歉,悠先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如果你们有第二次相遇,请把握住机会。”他把手搭在了小伊藤临也的肩膀上:“机会只有一次。”
“悠先生,我不明白……” 小伊藤临也激动地说。
黑川悠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你不须明白,道理很简单:你,没有保护瞳的能力。有一点你是很清楚的,瞳那双美丽的眼睛是最致命的要点。所以,我会带走她的。你要注意咯!”他拍拍小伊藤临也的肩膀,仍然带着那个笑。转身就走,并轻轻地说了一句:
“游戏开始。”
翌日,黑川悠就这样消失在世人的眼里。
——既然我们已经重逢,我会好好地保护你,好好地保护你……
伊藤临也不时回过头来,微笑着看着我。而我也冲他笑了笑,低下头看看被他牵着的右手。就在刚才,我不知为何晕倒,落水了。而他及时把我救了起来,直到看到他认真的眼神,我才相信他是真的喜欢我的。
他终于把我放开了。他双手碰着我的脸,深呼吸了一口气:“殷小雨,我是真的喜欢你!以后就让我来保护你。请相信我,我不再让你受任何伤害了。决不会!”
我把他的手拿了下来,向前走了两步:“我相信。谢谢。”(其实说到底,我只是在掩饰自己的紧张而已。)
他跟了上来,装作很不经意地把我的手握住,然后继续走。
我明知道他可能把我看作他所喜欢的那位女孩,即使心里也会觉得很受伤,但我仍诚心向上帝祈祷,就这样一直下去,多好。
只是我想都没有想过我会有这么一天:当我们回到大队的时候,伊藤临也举起了那只牵着我的手,在众目睽睽下晃了两晃,说:“我们交往了哦!”
我当时狠不得一脚把他踹到泰山山顶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