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把艄在碛口街上朋友家里喝了点酒,又迷糊了一觉,才轻轻松松往河岸走。货已装好,他不着急,这船风箱赶日落前准能流到绥德枣林坪。可是等他来到渡口一看,货船不见了!他立即慌了神儿。难道是兀几圪且小子把船流走了?向旁边船上的艄公一打听,果真如此。应昌老艄一下子吓出一身冷汗!他担心极了,船上没一个年长的艄公,都是些嘴上没毛的赤肚小子,万一出个事咋办?这段流程虽说不算太长,但有几处碛架如二碛(即大同碛)、流沟碛、牛腿碛,就是成年累月捉尾的老艄经过时都提心吊胆,何况是这帮小子!他想,一定是我那儿子的主意,给他几分颜色他倒想开染坊了,简直无法无天!回去非好好收拾收拾不可!
是黑虎的主意不假,但正是这次瞒着爹的冒险行动,使他在不到二十岁上便获得老艄的名声。这是他头一回离开爹单独捉尾流船。他清楚,要是预先征求爹的意见,爹肯定不会应允的。加上捣四儿、雄娃、狗洞、玉朋一帮莫逆的撺掇,他的信心就更足了。可是伙伴们都主张过二碛请人捉尾,黑虎却坚持要自己来。伙伴们犟不过“新上任”的老艄,只好提着心闯险了。黄河二碛是一段河面较宽、水流湍急的漫坡,大约有数百米长。河床布满犬牙般的礁石,水从上面流过,形成层层叠叠一排一排圪台台似的浪群。
而且黄河的水量变化无常,或深或浅形不成固定的航道。全杖老艄凭眼力和经验以及手下的功夫随时判断哪儿可行哪儿不可行。否则船就会被撞裂或捣烂。在这地方出事的流船经常发生,因此一般水平的老艄、或是从宁夏内蒙一带流船下来的名艄都不敢亲自捉尾流二碛。船行此地,就要转手。二碛滩上专门有技术高超的驰名老艄坐在这里赚转手钱。一般接一条船流过二碛可赚三十块大洋。拐把艄的爷爷全子艄就干过此行。二碛每日过往的船只数十条,多则上百条,所以说这种营生的收益也十分可观。
胡子艄过二碛凭自己的本事,无须转手,但也没赚过转手钱。拐把艄则从来不自个捉尾流二碛,他自认没把握,倒不如破点费买个保险。当他听说兀几个小子没请任何人转手,而是自己流过去的,吃惊的不得了!撇开别的不说,只是儿子的胆力就够他惊叹的!当时,有三位名艄满以为几个小子会请他们,坐在岸上消停地吃西瓜。可是不一会儿,他们就望见小子们的船顺顺当当流了下去。名艄们煞眼了!齐打问是哪个村的后生?从此以后,老河底拐把艄的儿子在碛口滩便留下名声。
黑虎敢于掌舵流二碛,是因为他早就操上此心。往常每回跟爹流船到此请人转手,他心里总不服气,就站在岸上悉心观察。观浪花,看水情,看老艄在什么水情下如何操作,如何即时选择变化的航道,如何避开浅水的暗礁,他都一一铭记在心。凭着超人的记性,尽管隔着浑浊的黄水望不见河底,但一幅河床礁石的分布图已在他脑屏较为清晰地绘制出来。所以他才敢有如此把握。过二碛他的神情是兀的专注,兀的投入,尾棹在他手里或摇或推该紧该松,分寸掌握的是兀的得心应手!可一下到平稳的河面他才感到有点后怕。小子们一齐跳进河里痛快淋漓地耍水,漾溢成功流过二碛的欢乐心情!黑虎的脚腕被潜入水下的人猛地一拽,他就沉入水中。如泥鳅般灵活的黑虎在水里一回身就捉住了偷袭者的耳朵。他将他拎出水面,原来是捣四儿,正要给嘻嘻傻笑的捣四儿一点“颜色”,雄娃扑过来就骑在黑虎的脖子上。两人在浪里扳腰搂腿,上下翻腾。玉朋和狗洞也凫过来参加混战。接着就展开了追逐赛,各显其能。一群光不溜秋的小子直耍闹的精疲力竭,才爬上船继续行程。
黑虎成了船老大,所有艄公都得听他的。这种感觉就像梦里娶媳妇一样使他开心!因此,他的一件私事就可以在流船的途中捎带办了。船经岳家川他打算暂停一下,将雄娃给的那个肚肚索去送给兰花女子。刚从开封回来时他就去寻过她一回,不巧兰花走亲戚没见上面。这桩事不办老存在心上,就像欠了兰花什么似的使他惴惴不安。船一过吴堡,悠扬婉转的信天游就隐隐约约飘到船上。船越往下流,歌声听得越清。那是一个女子在唱。她就站在河西岸高高的石崖坂坂上。她的嗓音就像吃进刚从树上摘下来的红枣一样脆、一样甜:
哥哥走来妹妹照,
眼泪滴在大门道。
芦花公鸡飞过墙,
把我的哥哥照过梁。
前沟里糜子后沟里谷,
哪达儿想起哪达儿哭……
“是谁家的女子?唱的人吃架不住了!哈,瞧咱们狗洞,老二都变成倒蒜槌子了!”雄娃的话将大伙的目光都集中在狗洞的下身。狗洞那东西果然支棱起老高,他涨红着脸赶紧用一只手捂住下边。雄娃遂站起身,仰脖扯开嗓子对着女子吆喝:“呜——亲妹子,下来吧!”这时,船已渐渐靠岸。黑虎抛锚以后,回身就气咻咻地指着雄娃的脸面吼道:“雄娃,你他娘想死呀!”雄娃感到莫名其妙,瞪着黑虎问:“我怎的啦?”黑虎本来已打消停船见兰花的念头。一听见那嗓音,他就晓得是兰花在唱;而且是冲着他唱的。他是个内向的后生,咋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伙伴的面公开自己与兰花的关系?可是雄娃的行为使他不得不把船停下来。“你说你怎的啦?行船不准说话你懂不懂?你破了流船的规矩,你说该咋办吧?”雄娃不服地说:“才将将捉上尾,你倒不知姓甚名甚了?老子说话是叫兀卖×的女子忽挑的,有本事你把她唤下来叫咱弟兄们耍耍!”黑虎二话没说,一拳就碓在雄娃的门面上。雄娃摸摸鼻孔摸了一手血,咬咬牙猛地扑向黑虎,两人扭打在一起。众人赶忙过去把他俩拽开。石崖上又传来兰花的歌声:
说下的日子你不来,
河畔上跑烂我十双鞋(读hai)……
捣四儿说:“这女子准是相中咱们的人了。”狗洞说:“我晓得她是谁家的,岳家川薛艄的千金,去咱村看过戏。人样俊煞了,听说还没下家,谁看上赶紧去提亲。”雄娃说:“好女子谁不想要?咱们抓阄,谁抓上是谁的,咋样?”玉朋说:“不行不行。不能打彩碰运气,要凭本事。人家唱,你也得唱,谁能应达上归谁。”黑虎说:“好咧好咧,都别做美梦了!人家是人,不是畜牲,谁想牵就能牵走。各就各位,我起锚了!”
船渐渐离岸。立站在船尾紧捉尾棹的黑虎,身材是那么突兀矫健,浑身肌肉疙瘩瘤雄的是那么饱满有力,古铜色的肌肤在日头照射下油光闪亮,下边阳物周边的毛丛黑旺黑旺,直延伸到肚不脐,显示出男性的成熟。艄公们在黄河里光身已成习惯,他们不会顾及旁人怎么观瞧;尤其是背河时,年青的女子嗉子?照样被光身的艄公背着上船下船,女人对艄公大腿旮旯里那东西只当没瞅见。这也是一种黄河文明。羞耻感只能与上了岸的艄公们所联系。兰花站在高高的石崖上,尽管距离较远,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年青的老艄。这是女子们观看男人最好的时机,浑身上下可以一览无余。他在她眼里是兀的矫健兀的神圣!她的心似乎要腾空飞翔了!突然,从船上飘来悠扬的歌声,调子十分好听。她的心砰然一动!然而,那不是心上人在唱。
船已经走开,雄娃憋足劲亮出漂亮的嗓音,似乎是向黑虎挑战:
肉槌槌入进妹子的花瓣瓣,
问一声娇妹子你舒坦不舒坦?
石崖上的女子马上有了回敬:
路边的野狗好大胆,
张嘴咬人你太不要脸!
载着哈哈哈的大笑,船渐渐流出兰花女子的视线。
终于,有掌柜的上门请黑虎流船了。爷爷胡子艄有说不出的高兴!这是他多年来梦寐以求的啊!孙子要当老艄,没个官名不行。一日,劳成元专门把禾秀才请到家里,吃了一顿婆姨做的香喷喷的荞面圪团,给孙子起了一个官名:劳天送。劳家宗族排辈,黑虎爷爷是“成”字辈,父亲是“应”字辈,黑虎就应该是“天”字辈。不过,日后在黄河上下名声大震的名字仍然是黑虎艄。官名有了,按劳天送眼下的岁数,也该成家立业了,所以劳成元的下一门心思便是给孙子尽快物色个嗉子,订一门好亲事。当他把这个想法说给婆姨时,劳罗氏似胸有成竹地道:“这事用不着你操心,我已经给咱黑虎瞅下了。”劳成元忙问:“哪个村的?谁家的女子?你可要打听清楚,人样、品行、家境要能配上咱黑虎才行。可别瞎应承。”“你放心吧,保你满意!我娘家侄儿的闺女,还能错得了?小女子模样长得好不说,心灵手巧在方圆十里八里也是出了名的。多少人上门提亲人家都不应承,她爹就瞅上咱黑虎了。”“也好,也好。亲上攀亲,越攀越亲嘛!兀就抓紧换帖子。”劳罗氏说:“小女子的爷爷将过世,人家说等明年再订吧。”劳成元喜欢地说:“能行。等一年半载咱不在乎;只要事能办成。”老两口哪里晓得,就在这时,孙子与岳家川薛兰花的关系已发展得如胶似漆,如火如荼。
说不清他们在这嗒幽会过多少回了。地方是黑虎寻下的。就在黄河西岸的悬崖峭壁下,有一个被河水冲刷而成的岩石洞窟,内宽口窄,里高外低,黄河水从洞口流过,却淹不进里面。窟内有层层递高的石板,好像专为人歇息而陈设的。一不楞横长的松树枝叶像门帘一样遮掩了洞口,你站在河对岸根本看不清窟内的景物。然而人若要走到这个地方却不那么容易。南端无路,北端有百十来步也需要攀援石壁而过。否则,必须囚渡到达。这地方从岳家川往上游走也就二里来路。黑虎头一回引兰花来这哒时,兰花一见汹涌的黄河急流脑就发晕,根本不敢走那只有山羊才能通过的绝壁石径。其实那不叫径,是一个一个连接起来的疏密不等的仅能踩住脚的石坎石缝或骨出的树根。为了使兰花不白来一趟,黑虎只好下到河里,让兰花两只秀气的小脚蹬在他的肩上,手攀着石壁,顺流而下,稳稳当当将她送过这段绝壁。
兰花一进洞窟,便瘫倒在地,嘴里吐着长气。才将在他肩上渡河时她的心都快吓出来了!当她缓过劲来,仔细环顾周围,方感到这地方是如此优越:宽宽畅畅,凉凉爽爽,静静般般,光光堂堂。黄河水从洞口流过,哗哗作响。而且谁也不会发现,只有我和黑虎。登时她的脸腾地红了,心跳也遂之加剧。喜悦中夹杂着恐惧。一个女子单独和一个大后生呆在无人知晓的地方,生出怕的感觉是很自然的。不过,当她的目光落在差不多光着身子、傻乎乎立在面前的黑虎身上时,恐惧感立即被铜铸铁打般的矫健的男人体魄的美感所替代。站在高高的石崖上眺望他的光身是一种感觉,蒙蒙笼笼,模模糊糊,像雾中看花,云中观景,总不“解渴”不“过瘾”;眼下离近了看又是一种感觉,每个部位都看得那么真切。尽管觉得有些怪怪的,但她还是被他雄性的风采所震慑:浑身的肌肉发达而结实;宽宽的肩膀圆润而丰满;挺阔的前胸像扣了两个铙钹,铙钹中间的浅沟沟里长着一溜胸毛;腰圆得像桶,小腹扁平;肚不脐深陷,以下的旺毛被湿漉漉的大裤衩覆盖;两条大腿粗壮的像木桩,旺盛的汗毛一卷一卷像小虫子爬满小腿。硕大的脚板像两只小船。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然而百看又不如一摸。兰花觉得看也不过瘾,便从地上站起,走到黑虎跟前,伸出两只绵软的手,大着胆子开始从上至下对他的抚摸。因为只有他们两人,所以她一点也不感到害羞。她的手款款地抚过了他的脸面、脖颈、肩膀、胸脯、腰背、肚腹……她感到他的肌肤滑溜溜,凉嗖嗖,就像她家上了釉的水瓮,当然,比摸水瓮要舒服多了。
当兰花的手初触到他的肌肤时,他浑身就像通了电一般,温乎乎痒滋滋绵塌塌的美好感觉使他的身心一阵阵颤栗。他没有拒绝,任由她的手在他身上驰骋。当她退去他的裤衩,抚摸他的小腹以及小腹之下的毛丛,并且好奇地把玩睡在毛丛中的阳物时,一种异样冲动的感觉迅速抵达他的每根神经末梢,遂之,下身便出现憋涨感,像四面八方汹涌的河水一起往那地方冲击。那东西在她手里只抚玩了几下下,就急速地涨大勃起,转瞬间就支棱得老长,硬帮帮的如同捣蒜槌子,她一只手都握不住了!她甚感惊奇和悸惧,同时心里又涌起难忍的骚动与迷恋。她圪揪下身子,双手捧起那东西贴在自己红润的脸蛋上,忽然又对着它亲了一口……一头雄狮猛烈地扑拱他的心窝,他感到周身憋涨得将要爆炸!他再也坚持不住了,呼地将她抱起,放在平展展的石板上。疯狂地亲吻过后,他便进入了她。由于用劲过猛,加上是初次,她感到剧烈的疼痛,啊地尖叫一声便忍住了。他不敢动了,体贴地抚弄她的头发。她双臂搂紧他,轻轻摩挲他的脊梁。在滑润的抽动中他和她都感受到了平生从未有过的受用滋味儿。他仿佛钻入深水之中,像鱼儿一样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寻觅那深不可测的堂奥;她仿佛飘到天上,忽忽悠悠像白云任由风儿拂荡……一只燕子飞进洞窟,盘旋一圈,落在他俩面前的石壁上,瞪着一双圆眼盯住他们不放。它或许在想,这两个陌生的客人紧贴着光身一耸一耸玩儿的是什么游戏?他们没有受小燕子观瞧的影响,相互默契地配合着共同登上欢娱的峰巅,透骨穿心的快感令他们颤动不已,他们一时间仿佛失去知觉,融为一体,世上万物都不复存在……
兴许是爱情的力量给她平添了勇气,增加了胆子。十几天以后的第二回兰花来到这哒过那段绝壁时,就没有踩着黑虎的肩膀,而是自个小心翼翼攀登而过。进到洞窟,黑虎兴奋地抱住兰花光溜溜的小脚亲了又亲。自头回后每次来这哒幽会,他们不再匆匆忙忙草草率率做那事。先要尽情地嬉耍一番,而且每次都要变个花样。第二次来玩耍的是扭秧歌,脱光了身子扭。扭的是河畔人的秧歌,唱的是黄土垣上的信天游。他们手牵着手扭,脸儿对着脸儿唱。他们扭得疯,唱得狂,痛快得淋漓尽致!扭累了唱累了,他们就滚战在青石板上尽情地交欢。第三回玩耍的是拜天地,拜高堂,入洞房。尽管这是嬉耍,但他们玩儿的跟真的一般。两颗年青不羁的心多么希望梦想成真噢!后来每次约会都是傍晚时分,这样可以呆得时间长一些。所以事先黑虎总要带上取灯儿?蜡烛之类。两支燃烧的蜡烛驱除了洞窟的黑暗,青石板上陈放的大小石块分别代替天地神牌位、祖宗牌位、香炉、祭酒等。在响器班奏乐声中——用嘴代替——新郎与蒙着盖头的新娘虔诚地给神位三叩九拜,夫妻双双互拜,然后在司仪的唱礼下“跨马鞍”、入洞房。新娘坐床后——预先黑虎将石板上的东西清理干净,这里便成了炕,兰花盘腿坐在上面——新郎为新娘揭盖头,“开脸”,“梳头”。闹洞房免了。接下来是脱衣就寝,夫妻交欢。这次交欢他们的感觉非同寻常,仿佛名正言顺,合理合法,情欲的闸门更是无任何遮拦。他贪婪地将脸埋在她丰腴的乳峰间尽情地吸吮,然后沿绵润的胴体下滑,直亲到她隐秘的部位……或她骑在他的上边动作;或他从她的后面进入;或双方一站一卧……他们渐渐步入最佳境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