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春节,四人帮过得很不愉快。
“四人帮”这个称谓是数学老师送给施芸她们四个人的,而且是在课堂上公开说的。开始施芸她们还不知道“四人帮”是什么意思。数学老师恶狠狠地斥责她们时,她们四个人还相互眨着眼轻笑,悄悄做鬼脸,很不以为然。数学老师经常别出心裁地挖苦学生,她们已经习惯了。“脸皮早已厚得长了老茧。”
下课以后,同学们向她们四个人起哄,一口一个“四人帮”。她们还不以为意,嬉皮笑脸地默认了,直到有个知识渊博的同学对她们说,四人帮是一个反革命集团,她们才知道数学老师的用心险恶。
施芸她们出生时,“四人帮”已经被抓了十年。她们对那个对中国历史产生过重大影响的罪魁祸首的确一无所知,即便后来搞清了这个称谓的含义,她们也并不在乎。她们出生以来,已无重大政治事件,阶级斗争这个词也只是教科书中的一个模糊不清的概念,她们四个人在短时间内稍显得略微尴尬,之后也就嘻嘻哈哈地默认了。“谁爱叫叫去,咱们别理他”,“四人帮”成员之一的朱刚对其他三人说。
“四人帮”成员除了施芸、朱刚还有裴小军、宋海涛。从高二开始,“四人帮”便走在了一起。施芸、朱刚并排一张桌,裴小军和宋海涛在她们身后。三男一女,也的确象老“四人帮”的新组合。四个人除宋海涛性格内向,不善言谈之外,其余三人都活泼好动,喜欢瞎侃,下课神侃,上课也窃窃私语。为此几门课的老师都对她们“深恶痛绝,”直到数学老师为他们“定性”,做了如此结合,她们自己才紧紧的被一条无形的绳索绑在了一起,想分开也分不开了。
班主任“曹老”听取了各科老师的意见,将她们强行分解。原先座位是按照成绩排座,他们四人的成绩一直接近,座位在近距离以内。“曹老”措施果断,硬是将四个人分左右前后,象王母娘娘强拆牛郎织女一样,调得远远的,课堂上根本够不找面。别的同学可以在一定幅度内,挑选座位,只有她们四人无此权利。“曹老”对她们说:“这对你们自己也好。四人虽心里不以为然,但因早已”臭名昭著“只能无奈的服从了。”
课堂上可以“划地为牢”,课后老师便管不着了,四个人依旧扎在一起,嘀嘀咕咕,嘻嘻哈哈,交换作业,交换信息,开心取乐。
放寒假前,四人约定过春节时互贺新年,当然是用现代通讯手段了。朱刚家在煤矿,宋海涛家在农村,同一个城市的只有裴小军。施芸约了拜年的女同学还有几个,她不太在心,在心里的仍是“四人帮”这三个成员。施芸能谈得来的异性同学,也就这三个男生了。施芸豁达,与人交往非常坦承,相好的女同学也不是没有,但女同学身上那种鸡肠小肚,勾心斗角,她很厌烦。到不如这三个男生更容易融洽。她偶尔耍点小性子,这三个男生也不计较。当时吵吵,瞪几下眼睛,过后仍是嘻嘻哈哈。
施芸从小就发现自己爱和男生交往。这也是她父母一直小心提防的事情。上小学的时候,她就爱往家里领男孩子。那时,她爸爸很不以为然,经常板着脸指责她。到初中时,连她妈妈也开始好言规劝。施芸心里虽然不以为然,但不得不开始收敛。考入高中以后,她爸爸就下了禁令,严禁男同学上门,连男同学的电话也不让她接。只要这二老在家,电话便由她们先接,凡是打来电话的是男学生,父母象商量好了似的,一律回答“施芸不在家”,或者“施芸睡觉了”。气得施芸大喊大叫,或以“绝食”来抗议。她的父母仍然我行我素。
“你现在的唯一任务是学习,考大学”。她的爸爸施光宇语重心长地说。
施芸对爸爸的话嗤之以鼻,脸上表现出明显的不屑。不过,比起妈妈来,她到是觉得爸爸还不至于那么险恶。施芸的妈妈姜丽虽然日常给外人以一种平和和典雅的印象,但在家里说起话来,特别是对施芸,语言就非常刻薄和恶毒了。
“你才多点大,懂个什么呀?早早地就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施芸的妈妈经常变相责备她,两只眼睛就象锥子似的,狠不得在施芸身上挖出一块肉来。
如果偶尔这么说一回两回,到也罢了,每有男同学打电话来,或者施芸打电话给男同学,她妈妈就这样嘲弄一次。
施芸实在是忍无可忍,后来便拒绝与妈妈对话。每次妈妈做出要教导她的样子,施芸便马上打开收录机,把英语磁带放得震耳欲聋。看着妈妈欲说说不出来急赤白脸的样子,施芸一点儿也不同情。相反,则有一种恶作剧后的快感。
高三的寒假特别短,高一高二放假二十天。高三却只有九天的假期。施芸原以为可以好好休息几天,睡睡懒觉,溜溜大街,轻松一下。但是放假的当天晚上,妈妈就在饭桌上,给她确定了假期的复习课程。让施芸大倒口胃的不仅如此。当一家三口吃饭吃得老大不快的时候,裴小军很不知趣地打过来电话,向施芸借周杰伦的歌曲带。
施芸妈妈恰巧座在电话附近,伸手就要去按。施芸冥冥中能感感觉出电话是找她的,一下冲过去要抢电话筒。妈妈躲闪着,不给施芸。还是爸爸肚量大,想缓和刚才吃饭闹的尴尬,催促妻子:“给她吧,给她吧。”
妈妈这才很不情愿的把话筒甩给施芸,眼睛仍是警惕的盯着施芸:“是男生打来的吧。”
施芸故意地:“就是男生”。
果然是男生,裴小军还在那边着急,大声嚷嚷:“施芸,你怎么不接电话?”
施芸心情不好,说话也就硬了起来,对着话筒大叫着:“我就是不想说话。”
裴小军却在那边嬉皮笑脸起来。施芸没心情和他瞎掰,就恶狠狠地说:“你有啥事快说,我妈正给我上政治课呢。”
裴小军轻笑几声,然后说想向她借磁带,过年听几天。
姜丽一直在一旁侧耳倾听,这时就高声喊起来:“都什么时候了,还听那些破歌。”
施芸本想推辞,一听妈妈阴阳怪气的声音,反而爽快的应允了,“明天我给你送过去。”
她刚把电话放下,姜丽就瞪起了眼,坚决地:“送什么,你给他送什么?不能去。”
施芸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掷:“我就要去送。”
姜丽气得噎了一个嗝,仍然气哼哼地:“我看你敢送”。
“我偏去送。”施芸一拧脖子,拂袖走出了客厅。
“你想气死我”。姜丽大喘着气,冲她背影喊。
施光宇息事宁人:“快过年了,你们都别吵了。”
这天是腊月二十九,再过一天就是春节,外面已响起零散的爆竹声。
姜丽却不想罢休。这几天,她里外忙活,收拾屋子,早已干得肝火正旺,这时看施芸如此叛逆,便把气撒在了丈夫的头上。嘟嘟噜噜地大发牢骚:“都是你惯得宠得,你看她成什么样了?放假后不是帮我干活,还和我喊,你怎么就不管管她。”
施光宇不想恋战,笑嘻嘻地:“她不是马上就高考了么,忍忍吧!”
姜丽摔打着盆碗:“我忍够了,你们父女俩,一个个大爷似的,家里的事什么也不管,除了吃就是睡,我上辈子欠下你们了。”说着说着竟然抽泣起来。
施芸听得心烦,把自己房间的门关住了。本来她想饭后帮妈妈刷锅洗碗,再去洗衣服,这时反而没了心情,就关上门睡下了。为了抵御妈妈的“噪音”,往收录机里插了一首劲曲磁带,带上耳机听了起来。带子是梁静茹的歌,歌声缠缠绵绵,听得施芸便有了睡意。
不知什么时候,爸爸走了进来。施芸没有听见开门声,依旧朦朦胧胧,似睡非睡。施光宇大声咳嗽了几声,不无讽刺地:“你到会享福呢”。
施芸马上坐了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冲爸爸傻笑着。
“怎么还不学习呀。”施光宇坐在写字台边,语气里不无责备。
“我都学了一个学期,就不能放松几天。”她不满地回了爸爸一句。
施光宇尴尬地一笑:“当然可以放松放松了。但是,你放松的也差不多了,听你妈讲,你一下午都在看电视”。
“我就看了一个小时。”
施光宇搔搔头:“那破电视有什么看得,还是抓紧时间复习复习功课好。”
施芸白了爸爸一眼:“你们也不怕把我累死”。
施光宇一怔,随即又轻笑道:“不至于吧。古代人怎么学习,头悬梁,锥刺骨。你学过吧,就是把头发绑在房梁上,用锥子扎自己的大腿。还有……”
“别说了,你别说了。”施芸眼泪快要流出来,“你们就不怕我学傻了,学疯了”。
爸爸撇撇嘴:“想当年,我考大学时,好几天都不洗衣服,困了就往自己头上浇浇水。”
施芸的泪滴在了脸上,她埋下头不再理爸爸。施光宇叹口气,站起来,安抚她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你了。今天晚上就别学了,想看电视就过去看。”
“我不看。”施芸赌气道。
施光宇回头看了她一眼,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