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是……”水瀛想起来了,“你曾经告给我的第二个办法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你的意思是让我走?”
“对。本来,我也不想让你走呀……可是,事到如今,你不走,你和花花的爱可能就要到尽头了……”
“好,走就走。不过文兴你说,我走以后,花花可怎么办呀?”
“水瀛,你这是怎么了?你要走,就是找一个合适机会,带着花花一齐走。一齐远走高飞,到一个新的地方去,在新的环境里,去寻找新的生活……如果不是带上花花一起走,那你还走干什么?”
“可是,我想了……我还是不能带她走呀。”
“哦?为什么?”文兴听了这话,真有点糊涂了,你这个郭水瀛,究竟是怎么回事呀?难道你受了气,变的精神失常了吗?还没有到了绝境,不至于吧?明明你要和花花相好的,你们就是为了到一起生活、相爱,你才要离开这个地方,可是说了半天,你又要一个人走,真是莫名其妙。
文兴说,“水瀛,我让你走,就是让你带她一起走,让你们到一个新的地方去,到一个新的环境里,那里没有一个熟人,没有任何干扰;那里再不受她小叔子林元的气,也不受你爹的阻挡,你们一起生活,一起恩恩爱爱,去过自己的夫妻生活……那是多么好呀,可是,你却既要走,又要抛下花花,这算是个啥事儿,你是怎么想的呀……”
水瀛深沉地说,“文兴,你说的也许有道理,可是,我想过了,我带她一起走,前途难以预料,外面的世界将是一个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你想,我是一个男子汉,一个男子汉呀,既然要带她走,我得对她负责,我得给她一个温馨的生活,给她一个温馨的家,可是,我有这个把握吗?自古道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
“你说的这是什么道理?”
“可是,我这样带她走出去,到处漂泊,白日无食,夜晚无宿,我算什么丈夫?与其让她跟我去沿街乞讨,还不如……”
“还不如让花花在魏家继续受苦,继续受魏林元的打骂。是不是?水瀛呀水瀛,你是怎么想的,我真不知该如何说你呀……”
面对水瀛的态度,武文兴也一时无策了,原来他以为水瀛是个新潮青年,他具有反封建的思想意识,他能够战胜传统观念,可是,他偏偏又走进一个生活的怪圈之中……
“水瀛,你有两只手,花花也非常能吃苦,外面的世界这么大,你们走出去难道还能找不到一个生活的归宿吗?”
“可是,我不敢带着她去试验呀。社会这么黑暗,万一生活不下去,我如何能对的起把全身心的爱都交付与我的花花呢?”
“自古道树挪地儿死,人挪地儿活。好端端两个大活人,我就不信,你们走出去会是一个走投无路的结局。”
“可是,我得考虑这个问题。”
水瀛想的太多了,是呀,他是一个男子汉,在花花眼里,他就是她的救世主。如果他带着她走出去,不能给她幸福,反而连累她,这不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吗?要是那样,又何苦这样冒失地出走呢?
此时,武文兴低着头,想呀想呀,他又想出一个办法,“水瀛,我再给你提示一个办法,你看怎么样?”
“什么办法?”
“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朋友,你到他那里去……”
“他可以保证我的生活吗?”水瀛着急地问。
“起码,可以帮你介绍一些打工的地方。”
文兴的主意是这样的。原来,文兴经常给水瀛讲一些进步思想理论,他也很能接受,后来又给他看过一些进步书刊、杂志,水瀛对党有了一定的认识。文兴曾经想发展他参加共产党。可是,这些工作,他还没有做完,水瀛的事情就发展到这个地步,现在要让水瀛出走,他想把他介绍到长治党内一个朋友那里,一方面可以继续培养、发展这个对象,另一方面也能在生活上帮一帮他。也算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可是,水瀛还是不敢相信,这不能给他的生活带来一个稳固的环境。
共产党的主张是好的,他们所办的许多事情也是好的,这一点,他从接触武文兴那天起,就渐渐有了认识。如果要在东漳镇,这样住下去,他也是愿意参加这个组织,可是,要是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参加了共产党,政府今天抓明天捕,那不更是无以立足,他又如何能和花花稳稳当当地生存下去呢?如果不能带给她一个稳定的生活,那带她出走不是就没有意义了吗?
这一夜还没有寻找到一个好的方案。
谁知道第二天就又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自打上次斗争赶跑县长张祚民后,阎锡山把武乡列为山西“四大赤县”之一,新来了一个县长叫范任明。这个县长一上任,担心自己怕重蹈张祚民的覆辙,就开始做防范共产党的准备,他要做到“防患于未然”,与其说让共产党把他象张祚民一样赶跑,还不如先下手为强,把武乡的共产党统统抓捕,这样不就天下太平了?他这个县长也就江山稳固了。范县长设法了解到原来带头闹事的就是武文兴,于是就把武文兴列为抓捕的重点。为了保密,范县长事先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这天夜里,他搞了个突然袭击,让警察局全体出动来抓共产党。
夜幕降临的时候,一群警察包围了裴家的私塾。由于裴家的声望,警察也不敢轻意到裴家抓人,所以来东漳镇抓武文兴的是由范县长亲自率领的。警察包围起私塾后,范县长来面见裴玉珊。
“裴某不知范县长深夜来访,有失远迎,失敬失敬。”裴玉珊见范县长深夜到来,自知不是什么好事,但也只好寒暄应酬。
范县长也倒开门见山,“裴大人,本来不该深夜打扰,无奈重任在肩,不得已而为之。接到省府通缉,共党要犯武文兴在贵府上藏匿,当然不知者不怪罪,我相信裴大人一定不了解武文兴身份,他在太原多次参与和领导暴动,是通缉的要犯。范某今天就是奉令缉拿武文兴,还望裴大人谅解冒昧冲撞。”
范县长把这个责任推到了省府,自己也落个服从上级指令的无奈。
裴玉珊听到是共党要犯,也没有办法阻挡,只好陪着范县长来到武文兴的住处。一群警察马上冲进去进行搜查。武文兴还没有睡觉,他正和延寿、水瀛等人一起说话,一见此情景便知出了事,但他镇定自若,站起身来,用目光示意延寿他们,要冷静对待。这时警察们又翻箱子,又翻被子,在搜查罪证。只点着一盏油灯的屋子并看不很清楚,警察们翻来覆去,突然从被子里掉出一本书来,先被站在地上的裴玉珊看见了,他马上意识到,这可能是一本宣传共产党思想的书籍,他上前一步将那书踩在脚下,他的长衫子将书遮的严严实实。
警察们翻了许多什么也没有找到,只是说要抓武文兴送省里复命。
武文兴被抓走,水瀛更是没有了办法,原来遇上难事还可以问问文兴,文兴能出许多主意,可是现在该问谁呢?
可是眼看他爹要给他订亲了,再不决定真的没有机会了。现在想按照文兴的安排去找他的朋友,也没办法去找了。
他想来想去,突然想起前几天在拳房里听人说过,上西山能够挣到钱,可这西山,我还不知是个什么样子,现在走投无路了,何不上西山去闯一闯,只要能挣到些钱,马上找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便立马回来接花花。我们去那里开始新的生活……
水瀛自打做出这个决定以后,他这心里头也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可是就在这天晚上,他爹叫他回去一趟。
他心里想,老爹叫我什么事呢?难道是他想通了?同意我和花花的婚事了?不可能,他这个老顽固,裴东家、大太太劝说,他都不接受,难道还会自己醒悟吗?他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水瀛不情愿地回到家里,原来他爹却是对他说,要他准备去羊峪村相亲的事情。
“水瀛,这几天不要瞎跑了,我在羊峪村给你订了一门亲事,你这就要成亲了,再不能让人们有甚么不好听的风言风语了。一旦让人家听说了还好吗?”
水瀛低着头不吭气。
“你听见了吗?你也老大不小了,又识字,有文化,懂事理,这人在世上,不能让坏了名声。这几天我给你准备一下,再过四天正月二十八,是个吉日,由张媒婆带你,到羊峪村去相亲。”
这事情真的越来越凑的紧了,原来他爹为了阻挡他与花花相爱,也加快了步子,这不,马上就要让他相亲去。
水瀛心里当然不同意,可是一想,他不能这样说,如果他直说不愿意,又怕他爹把他关起来可怎么办?反正我已经准备要走了,等到正月二十八,看谁跟人家去相亲?他低着个头,随便地“吭”了一声,算是答应下来,也就走了。
第二天,水瀛来到后山跟的井台边,他要见花花一面,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她。
他等呀,等呀,终于等到花花下寨来担水了。
他急忙过去说,“花花,可是弄坏了,我爹要给我找对象了。”
“啊?那你……”花花不知该说什么好。
水瀛见花花脸色都白了,他知道花花听了这个消息心里非常难过,马上解释说,“花花,你别急,无论我爹他怎样,他就是给我找下天仙女,我也不会答应的。我倒想好了,我这辈子是非你莫娶。”
“你说的倒好听,你爹已经给你找上了,你还能怎么办呀?”
“你别担心,他找上他去要,反正我不要。”
尽管水瀛说的这话,听起来主意很硬,可是,花花还是担心,这婚姻大事,父母作了主,你还能有什么办法?
她不放心地问:“水瀛,你能顶得住吗?”
“我准备明天就走。我走了,看他还给谁订亲?”
“走,上哪儿去?”花花怔了一下,两眼直愣愣地望着水瀛。
“上西山。人们都说西山能挣到钱,我已经打定主意,去那里闯荡一下,挣钱去。”
“那……俺跟你一块儿走。”
“不,你不能走。”
“怎么,你还是不愿要俺?怕连累你吗?”
“花花,看你说到哪里去了,我是想,我这一去,还不知西山是个什么样子,自古道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听说西山好挣钱,可是究竟是什么样子,我这心里还没谱。如果出去困难重重,生活不了如何办?我一个人倒好说,带了你……我不能带着你去讨吃要饭。真是那样,我这个男子汉的脸往那儿搁呀?”
“那怕啥?只要你带着俺,就是要饭,俺也心甘。”
“花花,你听我说……”
“不,要走,带俺一起走,要死要活,咱们在一起。”
“花花,你不要感情用事,我说了,我是非你不娶的。”
“那你这撂下俺……教俺怎么活呀?”
花花说着已经是满脸的泪水。在这世上,水瀛可是她唯一的亲人了,现在她的心已经全部交给了他,可是他又要走,这一去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怎能教她不伤心呢?
水瀛见她泪人儿似的,心里也十分难过,可是事到如今,他也只好这样了。他过去帮她擦拭了一下流在两腮上的泪水,亲切地安慰道,“花花,你再在家里苦熬上些天吧,我这一个人出去,好歹没有啥拖累,就是吃多大苦,我也一定要想法子挣些钱,找个安身的地方。到那时……”
“水瀛哥,那你要让俺等到何年何月呀……”
水瀛左右顾盼了一下,看看周围没有人,他才悄悄说,“就半年多时间,今年的八月十五黑夜,我回来引你。到那时,咱们一起远走高飞……”
花花点点头……
“那你……什么时候走呀?”
“明早儿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