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要开学了,延寿的活动还是没有什么结果,他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一直为水瀛的事情奔波。
一开始,他直接去找他的干爹郭有才,给他说了许多道理,郭有才说,“你别管这事。”延寿死缠硬磨一直说呀,说呀,最后郭有才说,“你不用说了,这婚姻是大人们的事,你们孩子们别来掺乎。”
看来他是说不动这个老顽固,他又去找他爹和妈,开始他爹他妈也说婚姻要父母作主才是,不让他们这些孩子们插嘴,后来见他说的可怜,也答应出面说一说,可还是无济于事。这可怎么办?延寿想去找大太太,可是一想,怕自己不好说,也就没有找她。谁知道延寿这样跑,大太太已经隐隐听到了这件事。
大太太名叫来弟,是裴家老大裴玉琳的妻子,这裴玉琳死的过早,连孩子也没有留下,只撇下孤零零寡妇一个,这些年与郭有才有了私情,她私下里对郭有才与水瀛都很好。这几天她隐约听到了水瀛的事,为了打听清楚索性将延寿叫来仔细打听。
延寿就把水瀛和花花的事,仔仔细细地说给了大伯母,并把他干爹如何不同意的事也讲了出来。
大太太听了,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嗨,这个有才呀,他为什么这样固执?
她要为水瀛说话,一刻也不能等,她马上来到了有才的屋里。
有才一见大太太走了进来,不由得怔住了。
他搞不清这是为什么,今天大太太突然会出现在他的屋里。
因为自打他们之间有了私情以后,俩人就有了一个秘密的约定,为了掩人耳目,不让人说三道四,大太太是不来有才屋里的,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有才到大太太的屋里。今天,大太太怎么找上门来了?
郭有才有点摸不着头脑,“大太太……”
他又朝门外张望了许多,确信没有别人看见,才又说,“来弟,你这是……”
“俺有事找你。”大太太气呼呼地说。
“什么事?晚上咱们再说还不行吗?”
“不行,就要现在说。”
郭有才见她一肚子气,也不知道气从何来,只好应酬着说,“好、好、好,就现在说,你坐下,慢慢地说。”
“有才,俺听说水瀛找了个媳妇?”
“没有呀?你在哪里听说的?”
“你还瞒俺?”
“哪里能瞒你呢?前两天我还和你说呢,想让镇上的张媒婆帮他说媒呢。夜来张媒婆已经有回话了,她说羊峪村有个姑娘,人样儿不赖,家里父母都愿意,我看也可以给水瀛订下来。我正想和你说,把水瀛的庚贴送去。”
“你别给俺打掩护了,俺都听说了。”
“听说什么呀?”
“水瀛和东漳寨一个叫花花的寡妇好上了,可有这事?”大太太见有才还在遮掩,便直截了当地说。
“……”郭有才低着头没有吭气。
“你怎么不说话?你不同意。是吗?”
“人们瞎说哩,再说水瀛能娶一个……”他想说“能娶一个寡妇吗?”可是话到嘴边,突然觉得又怕大太太听了剌耳,也就没有说出来。
“有才呀,你不用对俺隐瞒了,俺都打听过了。延寿把事情都给俺说了,寨上那个花花虽然是个寡妇,可是她不仅人才好,人品更好,而且就在娶她那天丈夫就去世了,她还是个干净的身子……”
“来弟,这事你就别掺乎了。”
“怎么,俺为啥不能掺乎?这些年来,你不让俺名正言顺来做你的妻子,可俺也还是象亲娘一样对待水瀛,给他缝补,给他置办衣物,俺哪一点做的不对?孩子现在找个对象,你却又出来制止他,你还象个爹吗?”
是呀,这话一点也不假。
自从大太太和他有才好上以后,可是没有少关心他们父子俩,虽然有才一直说不能娶她,她还是一片赤诚地和他交处,主动地担负起了一个当老婆、当母亲的责任。他们父子的衣裳、鞋袜,全是由她给置办的。平时洗洗涮涮、缝缝补补,哪一点也没有少。一个富贵人家的太太,能为他办这些事情,可真是不容易,尤其是她对水瀛这孩子更是费尽了心。你想,她与水瀛已经有了养育之恩,现在她能不出来关心吗?
“他想娶媳妇,我不正在给他找吗?”
“你以为娶媳妇是买牲口?随便找一个就行了?”
“那可不是,古来都是父母主婚。”
“可现在民国了……”
“民国,儿女也要父母来管教的。”
“你真顽固,你说孩子找的好好的,他们相亲相爱,这多好。”
“那哪里行?这个还能由他吗?”
“有才呀,你就松松手,给孩子行个方便吧,水瀛这些天愁的都快要病了。”
“不管怎么说他们是不行的。水瀛属龙,那女人是个属兔的,古人说:兔儿见龙泪交流,合婚不幸皱眉头,一双男女犯争斗,若如黄莲夕梦愁。这可是大命不合的六害婚。不能只凭他们一点点激情,弄得影响一辈子生活。”
“哪有那么多的讲究,你和你家水瀛他娘的婚姻当时不是‘蛇盘兔’的大富大贵好婚,结果怎么样?连二年也没有过下来,她就早早地离开了人世,我看那些东西都是骗人的瞎话。”
“那也不能给他娶一个寡妇,自古道好男不从二主,好女不嫁二夫,再说的天花乱坠,她也是水性杨花,绝不是个好东西。”
“什么,你就这么看不起寡妇?”
郭有才一听,知道说露了嘴,马上要解释,大太太便抢白过来,“怪不得你不愿娶俺,原来你打心眼里就是看不起寡妇。寡妇怎么啦?那个女人愿意当寡妇?那是老天爷惹的祸呀。寡妇也是人,她也想让自家能有一点点生存的希望,能逃脱孤独、苦闷,能有一个心疼她的人来终身陪伴她,能有一个温馨的家……”
说着,大太太已经满脸泪水,她又想起了自家的苦楚。
郭有才一见这样子,怕外面有人听见,赶紧说,“来弟,你别哭了,让别人听见可怎么好呀。快别哭了……”
“怕什么?听见就听见。俺对你一片真心,说到天外头,别人管不了。你可倒好,那么狠心,把俺逼得打胎、绝经……俺命不好,没有遇着个好人,这一切,俺都依了你……可是,今天,水瀛也走到了这一步上,你又是……”
这时,水瀛回家来,正准备再和他爹商量商量,他总想再有一次机会,来做最后的争取,或许有个偶然的收获。来到门口,听见大太太在那里一边哭一边说,他仔细一听,也正在说他这事情。
本来,他小的时候,大太太就对他很好,在他的心中,大太太就象他的亲娘一样,逢年过节,还要给他置办新衣裳。后来大了一些,懂了点事,他渐渐感觉到大太太和他爹的关系有点特殊,他多么希望这位好心的大太太,能来做他的母亲呀。可是,他只能这样想,他不能去说这事呀,那也不是他一个当儿子的能办的事情。现在他听到大太太在给他说情,也不好进去,只好在门外站住了脚。
大太太痛心地说,“有才,在咱们身上,俺没有强求过你,你说啥是啥,俺都依你,俺不给你增加思想负担。可是你要知道,你已经毁灭了俺对你的爱,毁灭了俺对你的真情,把俺对你的一片真心抛却了去……俺曾经对你说,让你带俺走,娶了俺,那怕是讨吃要饭,沿街乞讨,俺也愿意和你在一起,咱们去过一个有自已家庭的生活。可是,你就是不同意,甚至把俺的孩子也给……这一切俺都依了你。可现在,你却忍心又要毁掉水瀛的幸福,你为什么这样狠心,你好好想想呀。”
是呀,在有才和水瀛父子之间发生的这一切,是那样惊人的相似。
天哪,历史居然也能重演一幕,而且在一家两代人身上。可是,郭有才的态度,又是那样坚决,他永远也不能容忍水瀛娶一个寡妇。
大太太这样声声滴血地劝说,他还是不听,他固执地说:“来弟,你别说了,水瀛的事怎么能和咱们之间的事挂起勾来呢?你消消气。媳妇吗,我给他找就是。这个你用不着担心,我已经托媒给他去找了。”
听到这里,水瀛感到劝说自己的父亲已经彻底没有指望了……
再说郭有才担心水瀛出事,他要赶快给水瀛找个媳妇,只要给他娶回来,那就没事了,女人就是一个“拴马桩”。
所以,郭有才支走大太太,便急忙来到张媒婆家追问情况,看看对方见了庚贴如何。
张媒婆说,“恭喜你呀,郭大管家。多亏老身这张嘴,把嘴皮都磨薄了,给他家云山雾罩地说呀,说的对方都听晕糊了。对方同意不用说,俺还特意找了一个先生合了一下婚,正好咱水瀛属龙,那姑娘属鸡,这可是龙加鸡,‘龙凤配’呀,难找的大富大贵的上等婚。郭大管家,这桩婚事你可不能少了老身这跑腿钱呀。”
“那当然,那当然。”
郭有才说着先拿出五块银元来,“呶,先给你这五块钱,事成之后,还当重谢,你就再给咱跑一跑,我想尽快给他们办了事情。”
张媒婆一把抓过钱去,笑嘻嘻地说,“这事得看给谁办,给你郭大管家办,那还敢怠慢吗?你放心,老身就是跑断这两条腿,也得给你办齐了。”
“这就好,这就好。”郭有才听了这话,总算是把心落地肚里,他寒暄了几句,急忙回去准备起婚事来。
听到这个结局,水瀛彻底绝望了……爱一个人好难,爱的征途上,谁知会遇上什么样的困难?无论什么困难都可能将一对并蒂的花打的残破……
于是他急忙跑来与文兴商量。
“文兴,事情越来越糟了,你可要给我出个主意呀。”
“怎么?还是没有进展?”
武文兴见他这个神情,就知道总是一个不好的结局。
水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嗨,别说是进展吧,还——”
文兴等待他细说,可是,水瀛也不吭气,一头栽到炕上索性痛哭起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呀……水瀛,你得告诉我才行。”
待水瀛哭了许久,才爬起来把这些天事情发生的前前后后,以及他听到的大太太和他爹的对话,看来他爹是铁了心,无论再做什么努力,他爹是永远也不会答应他的请求了。
“水瀛,你别急,咱们再想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呀?”
“怎么,遇到一点困难,你就准备就此放弃吗?放弃自己的追求吗?放弃花花对你的一片真情吗?水瀛呀,你也太脆弱了,你看看你还象一个男子汉吗?”
武文兴见水瀛泄了气,便采取这个激将之法来鼓励他。
水瀛听文兴这么说,心里也在想,是呀,我真的能就此放弃吗?放弃自己的爱情追求吗?放弃花花对我的一片真情吗?特别是在元宵节的夜里,他们曾经相依相伴,逃出了那人山人海的热闹场景,在那片野地里卿卿我我,花花把她用自家生命保全下来的贞操,真诚地全部奉献给了你。她对你寄于了多少大的希望呀,她给了你爱,给了你贞操,把自家的终身全部托付给了你。可是,你倒好,现在,你遇到困难了,就灰心丧气,想退却下来吗?想抛下她不管了吗……
不行,要是那样,我水瀛成什么人了?
“文兴,事到如今,我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呀。你说,你说我该怎么办呀……”
水瀛又一次认真地向文兴请求他的帮助,他只能把最后的一线希望寄托在文兴身上了。
他相信文兴,他有知识、有头脑、有水平,又见过大世面,他相信他,一定能够想出一个好办法的。
武文兴提醒他,“水瀛,你还记得前几天我和你商量的办法吗?”
“什么办法?”
“第一是说服你爹;第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