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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摇篮(8)

芳草又陷入迷茫与徘徊之中。每天,她埋头干活,忧郁难过,就偷偷哭一场。多少年了,她都是用这种最没出息的办法,倾泻自己的情感。用眼泪,洗刷自己心中的不快,抚慰自己的心灵。哭一场,心里的痛苦,就随着泪水流走了,心情,也随之好受一点。

家,芳草生命的摇篮,那是她在母体浩瀚的海洋漂浮的时候,就无数次幻想的美好摇篮!而它,没有芳草想象得那么美好、那么甜蜜。家门里面,窒息无奈。家门外边,一定色彩斑斓,芳草盼望这个世界上能有一个真真正正属于她自己的家,一个美丽而温馨的家!

芳草想跳出家门,走向自己的未来!

飞翔的梦

芳草从十八、九岁开始,心里就有一个美丽的梦想。那梦想,像长上了翅膀,它翩翩地向空中飞翔。

20世纪70年代中期,天空,虽然还有乌云;空气,还很浑浊,而暴风骤雨,已然过去,树绿花红,一片生机盎然。农民的心情,也随着收获季节的来临,而欢畅,而欣然。

炎热的夏季,过去了。秋,来了。抬眼望去,紫红色的高粱,被秋日的微风一吹,前后左右地摇晃着。像一群红头模特,在兴奋地跳交际舞,似有几分醉意,似有几分缠绵。黄澄澄的谷干,金灿灿的谷穗,似乎,也有了生命的灵性,它们垂着沉甸甸的头,从早到晚、追随着太阳,毕恭毕敬的样子。谷穗似乎也有感情!太阳走到哪里,它们的头,就弯向哪里。就像婴儿的目光,一刻不停地追随着母亲的脚步!

秋风一吹,谷穗吃力地摇晃着,并发出唰唰、唰唰的响声。好像它们无法掩饰内心的喜悦和感慨,便群起在那儿说起悄悄话。它们说一年的春花秋月;说一年的喜怒哀乐;说一年的风云变幻,并相约来年再次相会。在感受世间美好的同时,它们也和人类一样,感叹着世间的苍凉。一片片各不相同的树叶,随着秋风的吹拂,默默而悄无声息地轻轻落下。在给人间带来美的享受之后,它们又悄悄而慢慢地变了颜色,像谷穗一样成熟的颜色——秋的颜色。

秋天的景色分外美丽,分外妖娆。芳草的心情,也随着秋日迷人的美景,而格外欢畅。她独自站在田间,望着如血的夕阳,思绪起伏、心潮澎湃,不由得顺口而出:

“高粱红,稻谷黄,玉米白胖胖,遍地五谷喷喷香。

山青青,树绿绿,田里人儿忙,大地一片新景象!”

芳兰先后育有一双儿女。女儿长得白白胖胖,像肉球似的。虽不漂亮,细看倒也撩人喜爱,芳兰给她取名叫圆圆。一有空闲,芳草就抱着她玩耍。圆圆很厉害,她不希望让人抱,或不高兴,就举起一只小手掌,小眼睛瞪得溜圆,冲着人,歪着头,奶声奶气地骂:“妈妈的!”

多么让人奇怪,小孩子刚一学会说话,就首先学会了骂人。芳草望着外甥女那可人的小样儿,觉得她骂人也非常好听,非常好玩。

芳兰的儿子大恒很乖,他憨憨的大胖脸,像发面饼似的。望他一眼,他就咯咯咯地憨笑,一笑起来双眼眯成一条缝儿。

芳草手拿“文革”时,自己偷偷保存下来的梁山伯与祝英台楼台相会的古装相片,哄着天真好动的小圆圆,坐在门前的谷地边,浮想联翩:我要到何时,拥有梁兄与祝妹妹那种纯洁而真挚的爱情?!

芳草的年龄,正是充满幻想的花季年龄。且她的家庭,有历史问题并秩序混乱,她太需要爱、渴望爱了。芳草希望世界上,有一个人能赋予她终生的怜爱,赋予她终生的依托。她几近神经质,经常自己神思恍惚:爱人,爱情!爱情,爱人。想着想着,芳草眼前便突然一片迷离,顷刻,浮现出一幅迷人的景象——芳草为自己深爱的男人,生了一群像麻雀一样大小的孩子,足足有100多个。孩子们在芳草眼前,蹦来蹦去、叽叽喳喳。有的扎着小独辫;有的剃着小秃头;有的头发过了肩膀;有的留着三片瓦式的娃娃头;有的四周没有头发,只有齐齐的刘海,在脑门上,黑亮发光。有的孩子光着屁股;有的,身着漂亮入时的各色衣裳;有的身着金袍玉带;有的身着古装服饰,他们小巧玲珑,在蓝天白云下,在彩蝶飞舞的花丛中笑闹、玩耍、嬉戏、追逐。孩子们无忧无虑,幸福而祥和。芳草给一群可爱的儿女取了名字——玉江,玉河,玉湖,玉海,玉波,玉涛……还有娜娜,娟娟,婷婷,娇娇,姗姗……

一群天真烂漫的孩子,喜眉笑眼,热闹非凡。芳草被眼前欢乐的气氛,感染得像一朵云一样飘了起来。她不禁童心大开,便融入其中,与孩子们一起,载歌载舞,尽情欢笑。芳草和孩子们一起丢手帕、猜谜语,手拉手转圈圈。那真是玫瑰色美丽的童年。忽然,有一个孩子过来抱住芳草的大腿,奶声奶气道:“妈妈,我想去太阳上面玩。”

一会儿,跑来一个孩子,好奇地问:“妈妈,我们可不可以到月亮上面跳舞?”孩子们干什么都扎堆,呼啦一下,又跑过来一群,他们七嘴八舌,问个不休。“妈妈,我们为什么不能像小鸟一样,长上一双美丽的翅膀?我们若长上翅膀,想飞哪,就飞哪。”

“妈妈,天上有那么多星星?地上为什么没有星星?”

“妈妈,月亮上有没有老虎和大象?”一群孩子,都来询问。

望着一群天真烂漫、惹人怜爱的孩子,听着他们无边的遐想和高深的询问,芳草自愧水平太低,难以回答孩子们的问题。她无语,羞答答地抿着嘴笑。眼望一群心爱的孩子,芳草笑得幸福极了,眼里,盈满欣喜的泪花。和孩子们在一起,芳草觉得,自己像幼儿园的快乐阿姨一样。哦,不,她比阿姨更幸福,因为,身边一群可爱的孩子,是芳草与心上人共同创造的,是他们亲生的。他们,是幸福的一对夫妻。孩子,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心上人不知从哪儿,突然飞到芳草身边,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喃喃地说:“亲爱的,我爱你!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边说,他边吻了一下芳草的前额。然后,用他柔柔的手指,理了理芳草有些纷乱的秀发。小声而亲切的伏在芳草耳边说:“今生今世,我一定用我真诚的心,好好爱你,不让你受一点委屈。你所思,便是我所想。你之乐,便是我所乐。我们同呼吸,共命运,同心同德,建设好我们自己的快乐王国。我耕田种地,你抚育儿女。我们齐心协力,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创造我们的幸福生活,抚育好我们的一群儿女,相亲相爱度过我们的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分,每一秒……”

他英俊魁梧,洒脱强健,浓眉大眼,皮肤细腻,芳草打心眼里,感觉他舒服,感觉他有一股强大的磁力。他有一口整洁的牙齿,一笑起来有一种不可抗拒的男性之魅。他的眼神,泛着阳光下湖水般的粼光,温馨、宁静而致远。芳草被他所深深吸引。他则紧紧帖着她的身体,紧紧将她拥在怀中。他用下额轻轻摩擦着她的脸颊,气息格外好闻。

“亲爱的宝贝,我的孩子!”他像慈父一样,温存地抚摸着芳草的头,喃喃的说:“我真想把你装进我的肚里,让你跟我形影不离,走到哪里,我都带着你。在我体内,你会时时感受我心脏的跳动,我也会时刻感受你跳跃而滚烫的心。哦,我的宝贝,我的孩子!”

芳草流着幸福、甜蜜的泪,甜甜地依偎在心上人温暖的怀抱里,像一只温顺的羔羊,洗耳倾听他如音乐般动听的话语。大口大口吞噬他呼出来的馨香气息,听着他有节奏的咚咚咚的心跳声,她,娇滴滴的抽泣。芳草向他诉说20几年等待他到来的艰辛,向他诉说心里的无助,与苦闷,诉说自己一切一切的忧伤与烦恼,还有对未来美好的憧憬与渴盼。她的一双泪眼,湿了干,干了又湿,不停地说呀说,说呀说的。

芳草的心头,不时涌起一股股甜蜜的意味。那种轻柔似水、飘忽如梦的缱绻柔情,使芳草销魂荡魄、心醉神迷。

心上人用他馨香的双唇,轻轻吻去芳草的泪珠儿,用温柔体贴的话语,安慰芳草的心灵。用他宽厚的臂膀、温暖的身躯、紧紧地将芳草裹在怀里,他们深情地互相凝视。风儿轻轻的从耳边吹过,仿佛轻轻的风声,就是从天堂飘来的乐曲,又如他们心中溢出的心语。他们用双眸诉说,用心灵对话,灵魂与灵魂猛烈地撞击着。芳草仰望天际,天空像彩绸般绚烂美好。她心花怒放,像盛开的玫瑰一样。

“今生有你抱着我,我就不孤单。亲爱的,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就死在你的怀里!”芳草眯缝双眼,眼前一片迷离。她似真似醒、似梦似醉,唇齿相撞,梦呓般软绵绵的说。

“不,亲爱的,不要这样说!”心上人赶紧捂住芳草的双唇,安慰道:“你这么年轻,不会死的。你的路,还很长,还有很多事,等待你去做。亲爱的,有我在,你不会死的不会的!”

芳草软绵绵、如孩子一样俯伏在心上人的怀里,仰望他的脸,流着幸福的泪,微微点了点头,她笑了。望着心仪已久的人,她小鸟依人般甜甜的微笑着,双眸深情地望着心上人的眼睛,呼吸已然静止。她太激动、太幸福了。他们温柔的相互依偎、拥抱、抚摸、亲吻、注视对方的脸。他们的眼神,他们的心,充满互爱的柔情。

心上人轻轻的扶住芳草,站立,二人挽起手臂,共同徜徉在大自然的怀抱。他们观花赏云,看树望景,像一对快乐的蝴蝶,贪婪地守望着幽静的山峦,蜿蜒的小路,苍翠的树林和散发着青苔味的绿草地。

芳草从未经历和体验过如此的幸福,如此的快乐,她陶醉了。陶醉在甜蜜中,陶醉在爱情里。她与心上人兴高采烈地手牵着手,有说有笑。他们一起逛商场,逛公园,看电影。一起学文化,一起去田间劳作,形影不离,相携相依。二人用自己勤劳的双手,美丽的心情,创造了不愁吃穿,不愁病老,和谐美满而富裕充实的生活!

此时的芳草,眼前一片烟江雾海、迷迷茫茫,如在万里云端。又仿佛轻舟荡漾在一片无风无浪的湖面上,和心爱的人儿卿卿我我,情意绵绵,眉眼传情,喜不自禁。她手握船桨,目视前方,微风将她的发丝吹散,她眯缝双眼,注视着前方遥远的天和湖面上泛起的金鳞似的涟漪,一种忧郁和兴奋的情怀,在她胸中涌动。她忧郁和兴奋的表情,像美丽的油画一样。芳草正沉浸在忧悒与激动中,遥望湛蓝的天空遐想,注视水面迷人的涟漪陶醉,心,像飘出了体外,在遥远的空中飘舞,在浩淼的碧波中浮动。忽然,她脑后像有异样动静,幻觉使她猛一回眸,芳草望见身边自己最亲爱的人,突然间长出几尺长的白胡须,又迅速长出丈余长的白翅膀,他在空中盘旋,然后翩翩地飞向长空,直奔月宫。

他,去找嫦娥了!突然,雷鸣电闪。顷刻,暴雨如注。芳草在雨中喊:“亲爱的,你在哪里?亲爱的,你在哪里?”

一瞬间,只听咔嚓一声巨响,一道长长的闪电划过了苍穹,雨停了。天空出现了弯弯的彩虹,像一道绽开的天门,它一边横亘于天际,另一边延伸于广袤的大地上。芳草听见从遥远的天际,飘飘荡荡传来一个声音:“亲爱的,原谅我,嫦娥仙子比你更寂寞,我走了,多保重”

那声音,由近而远,愈来愈远,缭绕不绝。余音回荡在山谷,愈来愈细,细如游丝。原来,展翅飞走的,不是别人,正是嫦娥的丈夫,是天神后羿。后羿念及夫妻情分,思虑嫦娥日夜面对宛如大海的一片青天会无限寂寞,决心原谅嫦娥曾经的自私,去与爱妻团聚,再次携手,唇齿与共,厮守万年。

不知何时,芳草的一群儿女,也不见了。她流着泪,放眼四处寻觅。忽然,芳草激灵一下身子一震,她睁开朦胧似睡的双眼,意识猛然恢复了正常。哦,原来,自己是南柯一梦!那幸福而迷蒙的梦,已展开它醉人的翅膀,飞得无影无踪。芳草神情凄迷,她难过地落下了泪,那泪流淌在手中握着的“梁、祝”相片上。那一刻芳草的心情,与相片中人一样凄凉!她问自己:“相片中人在愉快地相会,你的心上人在哪里?”芳草渴望爱情,她全部的身心,都充满对爱情的幻想。

“小姨,你说啥?”身边的小圆圆睁着花生豆一样大的小圆眼,仰起肉乎乎的小脸蛋,天真不解地问。

“小姨说话了么?小姨没说话啊!”芳草含含糊糊。3岁的小圆圆愣愣怔怔地注视芳草,她充满好奇的一双小眼睛连眨也不眨。芳草怜爱地抱起她,一步一步向黄澄澄的谷地深处走去。“大地,我是你可怜的孩子!”芳草自语。在芳草爱做梦的年龄,她不停地做着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美丽而神奇的梦,编织着自己如梦的生活。那是诗一样的年龄;诗一样的梦想;诗一样的渴望!

梦,载着芳草的思绪,在蓝天中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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