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悦
转眼间，毕业已经九年有余，脸上多了几分沧桑，头上甚至偶尔能看到白发。我们不再像从前那样，纠结于每次考试，困惑于每道习题；我们像这个社会的每一个成熟的个体那样，追求着自身的价值，在一个陌生或者熟悉的城市，挣扎着、奋斗着。
如果说，走过的这二十多年中，能配得上挣扎、奋斗两个词的，除了现在正在经历的残酷的社会，似乎唯有衡中了。多少次，我在自己的梦里，又回到了那个十六七岁的年纪，回到了那个让我一辈子都感激、却没有勇气也不再能回去的衡中。
梦回衡中，总是先开始于那个夏天。夏天，是衡中的味道。这是我们入学的日子。我仿佛又来到了那次最严格、最正规的军训。每天早晨五点半起床，跑步、拔军姿、正步走。我看到太阳升起、照在当空、太阳落下；我看到同学们挺拔地站着、累得瘫坐着、偶尔还有人因为太累而躺下。我们扯着沙哑嗓子，和教官一起唱着军歌，我们穿着破胶鞋，和教官一起踢正步。每天当太阳落山、星星爬上天空，我们就会沉沉地睡去，像是得到宽恕的孩子，像是完成任务的军人，像是在成长的路上休息的马驹，打着酣，睡得香甜。日子一天天过去，训练的内容每天不同，但是唯一不变的，是我们每一个人，无论前一天以怎样的姿势倒下结束，新的一天，我们仍然会站着开始。我们的嗓子刚开始可以喊一天，后来只能喊半天就哑了，最后只能喊两个小时。但是，我们能喊多久，就会爆发多久，直到声嘶力竭为止。汗水，湿透了每个人衣襟，模糊了每个人的眼睛，沁入了我们纯净却坚定的心灵。
人们都说，夏天的衡中，弥漫着汗水的味道。汗水是挣扎、奋斗的化身。是啊，这汗水的味道，岂止来自军训呢。早预备半小时、吃早饭十五分钟，早自习四十五分钟、上午上课四个小时，吃午饭三十分钟，下午上课四小时，吃晚饭三十分钟，晚自习四个小时，洗漱十五分钟，然后睡觉。衡中的每天都是军训，衡中的每天都是赛跑。这样的状态下，流汗太正常了。只是，在春天，迎春花儿的香味掩盖了它；在秋天，西北风儿的气力吹散了它；在冬天，漫天雪花儿的寒冷冰封了它。唯有在夏天，我们才能感受到汗水的味道——衡中的味道。
梦里的衡中，并不是一直这么真切。模模糊糊的影子，萦绕在耳边的读书声，朋友们在一起的欢笑声。我伸手去抓，却抓不住，然后就从梦里醒来。强迫自己再回去，又是模模糊糊的影子，这次是萦绕在耳边的跑操的声音，自习室里沙沙的涂答题卡的声音。我伸手去抓，却抓不住，然后又从梦里醒来。又一次，我强迫自己睡去，并告诉自己，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去抓，只是默默地看、默默地听。这次，我在梦里留了很久。
恍惚间，我看到了父母第一次送我来上学的样子。我莽莽撞撞地来到了这个神圣的校园，不知天高地厚地对着父母许下了成为这里最优秀学生的诺言。母亲说，傻孩子，好好学就行，不要贪玩。然后，爸妈慢慢地转身，两三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走了，把自己的宝贝第一次放到了陌生的校园里。画面变得更加真切起来，我分明看到了父亲眼里的泪花，我分明看到了母亲已经开始擦眼泪，我也分明看到了那个曾经的孩子眼里的狂妄和第一次住校的喜悦。
渐渐的，场景变换。格物楼旁盖起了新的明志楼、揽月楼，曾经为了保护小草不让大家随意进入的操场，也变成了塑胶的可以自由活动的操场。我来到了操场，看到一排排跑操的队伍。冬天，天上飘着小雪花，大家头上都冒着白气，头上都渗着汗珠。每一个衡中人眼里都充满了斗志，拳头都握得紧紧的，仿佛可以随时冲上高考的考场，把其他的竞争对手打倒在地。当口号喊出来的时候，我在梦里也心潮澎湃，甚至想跟着体委一起，喊出自己班的口号。三圈结束，大家没有停下慢慢走回教室，而是继续奔跑着，一路跑回教室。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们在想，要多背一些单词，多复习一次公式，多看几眼错题，因为考试时时刻刻都在眼前。
哦，考试。转眼间，我又来到了考场。我熟悉前两个考场，两个成绩最好的同学去的考场。我也去过后面的考场，是啊，谁都有跌倒的时候。梦里，我走过一间间教室。看着曾经的自己、曾经的朋友们都在努力地做题，努力地涂卡，努力地算数。我默默地对自己说，看到了吗，曾经你是多么的努力，那种挣扎、奋斗的劲头，多么令人敬畏。我看到有的同学做完了试卷，马上投入了检查的过程。敢拼搏却又踏实细心，这才是衡中里关于考试神话最简单又最难懂的哲学。
闹钟，将我从梦里惊醒。我坐起身，揉揉眼睛，已经七点钟了，我又把梦里的细节玩味了一遍。梦回衡中，这并不是一个美梦，也不是一个噩梦，这是一个注定将跟随我一生一世的梦。可能三五月，没准儿一二年，我还会再做到这个梦。可能梦里的细节一样，也许梦里的人们不同，但是我知道，我做的还是这个关于衡中的梦。
梦回衡中，衡中的日子，又何尝不是一场梦呢？我们曾经探索它，曾经厌恶它，曾经接受它，曾经抵触它，曾经反思它，而现如今，我们还会思念它。思念那些春夏秋冬的风景，思念那些指点江山的岁月，思念那些挥洒汗水的恩师，思念那些拼搏奋斗的兄弟姐妹。
我们终有一天会老去，会为人父母，会给孩子们讲那些衡中的日子——那些拼搏奋斗的日子，那些艰苦挣扎的日子，那些苦尽甘来的日子，那些永远不愿意回去、却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日子。我们会自豪地说，曾经我们从衡中走来，我们有很多恩师，我们有很多战友兄弟，我们打赢了最后的那场战争。
有人说，衡中的生活是残酷的，挣扎奋斗的日子是痛苦的，而梦到衡中，肯定会非常压抑。我说，衡中的生活确实艰苦确实累，但是，一路走过来，衡中给你一种精神。我们的母校不是一个柔弱的女子，而是一个武装到牙齿的勇士。它看起来也许不可爱、不可亲，但是它绝对可敬。梦回衡中，衡中一梦。这个梦会给我力量。梦回衡中，衡中一梦。这个梦会指引我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