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清晨,陶展文一如既往地在庭院里练习拳法,对手是他的弟子小岛和彦。二人上身赤裸,下身穿着类似线裤的藏蓝色裤子。练拳时,二人的手脚动作迅速有力,丝毫不觉寒冷,反而渐渐发热,小岛甚至感到肩头热气蒸腾。当用干毛巾擦掉汗水时,那感觉令人爽快不已,连喝的茶水也倍感醇香。
练习完毕,小岛迅速将上衣套在身上。他的修行还不够,若是赤裸着上身休息,不久就会起鸡皮疙瘩。而师父陶展文却那样赤裸着溜达了好一阵子,像是要炫耀身上隆起的肌肉一般。
“老实说,前几天听你谈起吉田和徐铭义的事时,我还觉得不可思议。”陶展文像是突然想起了此事般地说道,“不过,仔细想想,徐铭义的确是最佳人选。那个老人一向守口如瓶,恐怕没人比他更适合傀儡角色了。你若是想从他口中打探出什么消息,只怕比登天还难。”
“无论多难,我都要去做。”小岛说道,“就算无法从老人那里问出什么,我也会考虑其他办法。”
“要适可而止啊。”
“请您不要误会。”年轻的报刊记者又道,“徐铭义是老师的病人,我不会把他怎么样的。我的目标是吉田庄造,并无意给徐先生添麻烦。”
“我知道,我也并非对你所做的事有任何微词。”
“既然如此,您能不能稍微介绍一下徐先生,比如他的性格、人品之类的?”
“好吧!”说着,陶展文思考起来。几分钟后,他开口说道:
“首先,那老爷子认真仔细得可谓天下无双。无论什么东西,不收拾整齐就绝不罢休。他的这种生理上的特性迫使他一定要确保事情明明白白,所以,他是不会骗取他人钱财的。在这一点上,吉田的慧眼值得佩服。第二,没人比他更谨慎。前不久我去给他看病时,见他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还以为他的头部受到了致命重伤。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额上长了疙瘩。我还以为是恶性肿瘤,就叫他拆下绷带,结果什么事也没有,只是普通的小疙瘩,就算贴个创可贴都嫌浪费,可他还是不听,就是不肯取下绷带。小心至此的人真可谓稀罕之极!只不过打个喷嚏,就马上打电话叫我去他家,由此可想而知。总之,吉田当初发现他如此谨慎的性格时,定是惊为天人。不是打击你,与他相比你只怕望尘莫及。”
“我会尽全力去做的,即便对方是个怪物……”
“人们都说徐铭义是个吝啬鬼。”陶展文继续说道,“但要我说,大家的评价太过流于表面。大家都说他明明那么有钱却住在公寓里,对他说长道短,但都不对。我们必须考虑到他是单身,如果有了自己的房子,反倒麻烦。想想看,他是那种不整理彻底就睡不着觉的人,如今他所住公寓有两个房间,对他而言大小已是极限。若是让他住进大别墅,为了整理房间,恐怕他从早到晚都只能可怜地爬来爬去。
总之,说他是吝啬鬼的传闻言过其实,我建议你在听取时不可尽信。此外,他对于自己拥有的物件方面可谓极尽奢侈,连象棋棋子都要象牙的……好,这些情况够了吧?”
“谢谢。”小岛谢道。
小岛在陶家吃了午饭。晌午,健次来到陶家,提议打麻将。陶展文对围棋和象棋(包括中国式和日本式)非常着迷,却不喜欢麻将。他对胜负被不合理的“运气”所左右的比赛机制十分不满,故而冷淡地拒绝了健次的邀请。
算上小岛和健次的姑妈,还缺一人。虽然陶展文的女儿羽容也会打麻将,但她去 YMCA(YMCA,基督教青年会,英文为 Young Men’s Christian Association。)参加排球比赛了。因此被陶展文冷淡地拒绝后,健次顿时变得垂头丧气。
“打电话叫个人来吧!”小岛提议。
“对,叫谁好呢……叫朱先生来怎么样?”健次说道。
“要是朱汉生来,我就和他下象棋。”陶展文故意刁难道。
健次打去电话,朱汉生并不在家。然而,不到五分钟,朱汉生便出现在了陶家。
“来得倒快,不过……”陶展文目不转睛地盯着刚来的客人,审视他的着装,说道, 他的穿着“你这身打扮简直太糟糕了。你夫人在时,还算正常,怎么她一走你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我的衣服哪儿不好了?”朱汉生挺胸腆肚地反驳道。
“简直一无是处。首先,完全看不到裤线;还有,口袋松松垮垮的倒也罢了,裤子膝盖位置还鼓起那么高,实在叫人难以容忍。”
“衣服最大的功能是保暖,我的这身西服就很好地发挥了这一功 能。”朱汉生理直气壮地说道。
“朱先生,打麻将,打麻将!”健次从旁催促道。
朱汉生在麻将桌前坐了下来。他今年四十六岁,比陶展文小四岁。二人看起来都比实际年龄年轻。陶展文凭借的是修习拳法所养成的红润脸色,朱汉生依靠的则是天生的懒散性格和一张娃娃脸。
“你夫人什么时候回来?”陶展文的妻子节子问道。
朱汉生的妻子如今人在香港。
“不知道。”
朱汉生干脆地答道,仿佛此事与己无关。
“你们玩麻将吧,我自己去二楼摆棋谱。”刚走到门前,陶展文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唤道:“小岛君,过来一下。”小岛来到他身旁,展文小声说道:“关于徐铭义和吉田,这两人最近似已不再合作,吉田可能已将钱款收回。”
“您怎么知道?”小岛问道。
“我可没有暗中刺探,只是有这种感觉。”说完,他便走出了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