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月琴才醒过来。睁开眼睛的第一瞬,就先找到苏沐轩的身影。
皇帝随着她的目光看了看神色古井无波的苏沐轩,已猜出她的心思,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月……月琴……”月琴装作惊恐无措的样子,偷偷打探了一圈房间里的人,颤巍巍地回答道。
“多大了?”
“十……十六……”
“十六……”皇帝抚着胡须,目光飘向远方。如果她不是神仙,现在也该十六了……
许久之后,皇帝才又看向月琴,“家在哪儿?”
“没有……没有家……”
“哦?”皇帝皱了皱眉头,“那可有亲人?”
月琴清水分明的大眼睛里泛起泪光,“我……我从小就被卖去当丫头,没有亲人……”
房间里的众人对看了一眼,皇帝眉头皱得更紧了些,“那你主人呢?”
一提这个月琴瑟缩了一下,却只把自己蜷在一起,浑身发颤的样子,像是害怕至极。
“别怕,说出来,我们替你做主。”
月琴将信将疑地看向他们,“真的?”
黎津泽温和地说:“你看我们像坏人吗?”
月琴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众人,然后眼泪就不受控制似的流了出来,惊恐无措地哭着说:“我……我从小就被卖去主人家当丫头,可是,可是这段时间镇上有妖怪吃人!它们好恐怖啊!就那样把人都吃了……老爷,夫人,小少爷……好多好多人,全都被吃了……”
众人的神情立刻寒凝起来,妖怪?!
苏濂不置信地问:“姑娘所说的‘镇上’,是指?”
月琴眼泪汪汪地道:“就是景平镇。那晚妖怪来的时候,我……我藏在一个水缸里才没有被吃掉,后来我就趁白天有人的时候跑了出来。”
苏沐轩只是静静打量着她。这个月琴总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尤其是他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她身上有种阴邪之气……而且她身上的气息,和昨晚袭击他们的人,如此相像。
怀疑中,苏沐轩不露痕迹地问:“姑娘冒险逃出来,在荒山野岭,夜无避处,不是更容易被妖怪发现?”
“我……”月琴再次惊恐地哭起来,“我那晚在水缸里听到了老爷一家被吃掉的声音,我不敢再留在那个地方,真的好恐怖啊!”说着,她从床上挣扎着下来,软软地跪伏在皇帝面前,满怀希望地哀求着,“求求你们收留我吧,月琴从小被卖到主人家,现在主人一家都被吃了,我……我再也没有容身之处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满身是伤的少女虽然可怜,但来历着实可疑,皇帝是什么身份,怎能轻易收留丫头?
见没有人开口说话,月琴神色里的期望顿时化作酸楚,“既然老爷们不肯收留月琴,那月琴只能回去给妖怪吃了,也好过饿死在街头。”
月琴艰难地想从地上起来,却身子一软昏倒在地上。
王御医立刻上前察看了一下,敬声禀告,“老爷,月琴姑娘的病情十分严重,如果得不到安心疗养,恐怕命不久矣。”
皇帝皱眉沉思了一会儿,目光悠远地看向窗外,似是自言自语,“十六岁……不管怎样都是子民啊……”说着目光缓缓转向苏沐轩,“沐轩,就让她跟着你,如何?”
苏沐轩一直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虽知不能拒绝,但还是迟疑了一会儿。
苏濂看了他一眼。
看见父亲的传来的眼神,苏沐轩只能道:“是。”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又皱眉看向景平镇的方向,“妖怪……”
“父亲,是不是先回去再找法师过来?”黎津宏建议道。
“若是真的,既然已经到这里了,又怎能坐视不理,耽搁那么久?这次出来就是体察疾苦的啊。”皇帝摇头反对。妖魔作乱,她应该不会不管,留在这里又能见到她了吧……
飘渺的神山上,天惜静静站在百合花田中,任由衣袂伴着清风飘舞,目光看着远处,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镜儿走到她身后,轻声唤了一声,“小姐?”
“你和如儿亲自去一趟景平镇,那里的小妖就交给你们处理。”
“是。”
“不过你们现在镇口等着,向父皇借一下第一公子,让他给你们出主意。”天惜说着,无奈地叹了一声,“自古红颜都是祸水,现在是‘男颜祸水’,真是头疼。”
人间,客栈,已夜。
苏沐轩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夜色,久久没有转身。
这样平静的夜晚,他不敢入睡。生怕梦中再出现那种撕心裂肺,而他却无能为力的痛苦。
以前他可以只把那当成梦,但现在,却做不到。
昨晚,他真真切切地遇到了那个蚀骨侵心的女子,今天,他真真实实地收留了一个侍女。
如此的巧合,让他不得不怀疑真的会出现梦中的情景。纵然月琴的样貌与梦中的那个侍女不同,但其中的相似,和他隐隐从她身上感觉到的气息,足够让他不安。
从怀里取出那支簪子和那块玉佩,微微握紧。她到底是谁?
另一间客房里,月琴倚在床上,看着对面幻镜术里苏沐轩独立相思的样子,苍白的脸微微扭曲,一把击碎幻镜!
过度的激动牵动伤处,带来难忍的酸痛,因而一下歪倒在床上!
幻儿那一掌并没有下狠手,但虽然骨头没碎,也不是轻易就能好的。
这么久以来,月琴不知道去刺杀过天惜多少次,可每一次都是重伤而归,天惜也从来不让身边的人下杀手,但这非但没让她悔悟,还让她的心理更加扭曲……
“娘娘!”妖宫的手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听上去很着急。
月琴忍着肩头的痛楚,冷冷问:“何事?”
“景平镇有神将守着,我们下不了手。”
月琴一拳垂在床沿上,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天惜!”
门外的小妖听着传出的声响,不禁哆嗦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问:“娘娘,接下来怎么办?”
“明天苏公子会进镇,你们想办法把他给我抓回去。”
“是。”没有预想中一掌劈来,小妖偷偷松了口气,敬声应道。
月琴强忍着体内翻江倒海般的痛,在小妖离开前又加上一句,“不许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