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张机,行人立马意迟迟。深心未忍轻分付,回头一笑,花间归去,只恐被花知。
马车嗒嗒的行驶在路上,玉清坐在车中。她心思很乱,不知如何是好。转眼间,她已经要出嫁了,嫁给所有人都想嫁人的人家。
想起龙阳,她笑了。从来没见过如此温柔的男人,他总是充满疼爱的看着自己。然后很坚决的说要娶自己为妻,让她一起陪着他。
“驾,驾。”
车夫减缓了车速,刚刚走过的路上驰骋着一匹黑色的马。龙阳坐在马背上,追赶上了这辆载着清儿的马车。他换了套月白色的长袍,腰间系着一条锦蓝色的腰带。挂着一块通透的玉佩,长长的流苏随着马儿飞奔而摇摆。
清儿撩起窗帘,看见一张帅气的脸。那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好似有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清儿,我想,去看看你家后院的湖和那满园的桃花。”龙阳有些腼腆,脸有些微红。他似乎变了样子,完全没有了选妃时的冷漠。
“太子这番出宫,皇后娘娘会怪罪吗?”清儿从小小的车窗向外看去,她从来没出过张府,此刻刚好可以见识下外面都有些什么。
“母后允许的。”太子拿出一块令牌递给玉清,“这个是母后给你的,让你以后进出宫可以方便些。”
玉清把手伸出窗外,接住了那块沉重的令牌。只见上面用篆体刻着四个大字,“蒲苇如丝”。她喃喃的念了出来,却不知是何意思。
龙阳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这四个字是父皇赐给母后的,意思是说母后贤德。”
清儿收起了令牌,然后看向马背上的龙阳。“家父不知太子驾到,必会失礼。”
“我已经让夏晓去通报了,这番出宫只为送你回府。看看那满园的桃花,和那你舍不得的湖。”龙阳定定的望着她,丝毫没有回避目光的意思。
“清儿谢过太子。”她放下了窗帘,然后静静的听着窗外的马蹄声。那个说要爱护她的人,此刻与她只有一窗之隔。
那是一条很长的路,一辆马车,一匹骏马。龙阳的眼睛总瞟向身旁的马车,身旁错过多少繁荣的景色。他不在乎,在见到清儿的第一眼他就已经不再在乎。他只想她开心,然后好好的守护她一辈子。
芬香帘低咬春娇,
斜钗云髻淑窈窕。
马蹄渐花上阶绿
湛蓝天际碧空遨
远远的就能看见张府门前有着整齐的列队,对于太子亲临,这是对张府莫大的恩赐。玉清撩开窗帘的一个小缝隙,门前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那么熟悉,熟悉到她的骨子里。她看着他,风轻轻的扬起他的发丝。他有些踌躇不安,向马车旁的龙阳看了好几次。
朱红色的大门,上面有一块写有张府两个金字的牌匾。以张国舅为首,地上跪了一排。
“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一声声的回荡着,仿佛高山中的回音。
“起来吧!”龙阳从马上跳下来,然后掀开玉清的马车,他亲自扶着玉清下车。
“谢谢太子殿下厚爱。”国舅开心的像似吃了蜜糖,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那条缝隙中仍然时不时闪过精光。
龙阳看着站在那不知所戳的张国舅,淡淡的说。“我来这是为了看桃花和你家后院的那个湖。”
玉清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林鸿,然后轻轻的说,“太子,那就跟我一起到后院吧!”她声音不大,但是足够让所有人都听得见。
“对,对,对,让清儿带着太子殿下去看看。”国舅边说边让出位置让龙阳通过,这对于张家来说总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成为国丈。
后院有着一条石子路,道路上铺着鹅卵石,五颜六色甚是好看。
桃花香气扑鼻,远远的就能闻见。
“好香啊!”龙阳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显得非常陶醉。
那总是一种习惯,从小养成的习惯。每次都是如此,悄悄的,从来都没有被人发现过。
清儿脱掉了脚上的鞋子,露出白玉一样的小脚丫。她就拎着两只鞋子走在那鹅卵石的道路上,即使有点咯脚,但是很轻松。
她回头冲着龙阳一笑,然后笑容就僵在了她的脸上。这个人不是那个白衣的少年,儿时的时光早已消逝而去,并也再也不会回来了。
“龙阳,你会吹箫吗?”她甜甜的笑了一下,然后用那双星辰般的眼睛看着他。
“会。可是我没有带萧来。”他从来没听到过一个女子亲切的喊他龙阳,也从来未曾见过一个千金小姐光着脚走在地上。她,那么的自然,虽然不合情理却丝毫不失大家的风范。这样的女子,他怎可能不动心呢?
“那今天我就不练习了。”她走入那片桃花林停下脚步,痴痴的站着,任由花瓣飘落她的肩头。
她不是那种较弱无骨,更没有妖娆魅惑。她的举手投足之间,总是不经意的透出春天和煦的气息。龙阳呆呆的看着,然后注视了那一支支的桃花。
“不要。”清儿喊住他,“太子,清儿斗胆为这些桃花求个请。”
他缩回欲折桃花的手,然后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姑娘。
“清儿请求太子莫要折花,它们也是有着生命的。好景不长在,欣赏过也就罢了。”
“起来吧!是龙岩不应该想去折它们。”龙阳伸手接住飘落下来的一片桃花瓣,粉粉的,嫩嫩的。“清儿,你可知桃花依旧人却不同?”
“清儿知道,久久桃花毅然会开,带来满园春色。然而人却不同,桃花亦在,人却早已不在了。”
龙阳看着她,青色的衣群,简单的发髻。朴素却又不失大方得体,清丽脱俗。他虽然贵为太子,又能有几个人可以推心置腹。生在帝王家,不会有什么朋友,而此时他却不后悔生在帝王之家,因为他可以拥有她,这个世界上他最想占有的东西。
公文贴到城门前,天下人都知道当今太子即将大婚。
张府人来人往,平时不愿与国舅有交情的人也来庆贺。他们所有人都抱着一个目的,他日的荣华富贵。政客,永远都是这么的势力无情。
玉清坐在窗边,外面正对着小花园。那里是她偶尔嬉戏的地方,如今为了入宫为妃,她只能乖乖的坐在屋子之内。湛蓝的天,毅然不会因为她的心情而变。
“鸿哥哥,你不愿陪清儿再说说话吗?”
林鸿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清儿,眼中总是透着一股复杂。
“清儿即将入宫为妃,鸿哥哥忍心再也不理清儿?”
林鸿背向清儿,淡淡的说了一句。“清儿,以后哥哥不在要懂得照顾自己。那后宫咏巷甚是繁杂。”
天,开始下雨,细细的银丝不断拉长。天地之间,如同布帘,燕雀穿梭其中。
皇上已经下旨赐婚,张府里从那天起变的更加忙碌。
“小姐,夫人和姚姨娘吵起来了。”霜儿身上沾着外面的雨水,脚下有着点点黄泥。她有些喘,应该是一路跑来的。
玉清正在翻看一本无名氏的诗集,不知看到了那首,此时的眼睛有些许的湿润。她看见霜儿站在房内,别过头偷偷拭擦了眼角的泪痕。
“何事争吵?”
“是因为莲儿,姚姨娘说莲儿偷了她的首饰。小姐,莲儿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小姐即将出嫁,姚姨娘仗着国舅宠爱正向夫人施下马威呢!”霜儿向来与莲儿交好,在她眼中莲儿好比她的姐姐。
“那我随你去看看。”玉清放下手中的书,随着霜儿出了门。
走廊很长,此时已经挂满了红色长绫,大眼望去就知此地即将要办喜事。
玉清看着红灯高挂,叹了口气,向东院走去。
未进院门就听见她母亲刘氏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
“你这狐媚,仗着老爷宠爱就能来这撒野?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胡来。竟然出口不逊,说莲儿偷了你的东西。”刘氏年过四十,眼角有些细小的纹。她眼睛红红的,似乎刚刚哭过没多久。
“夫人,您这话妾身可不爱听了。如今这府中正要办喜事,妾身娘家送来了几件首饰让我在宴会时撑撑门面。原本在屋中放的好好的,我就让莲儿去帮我拿了件披肩,再回屋时首饰就不翼而飞了?难道它们自己长了腿跑了不行?”姚姨娘年纪不大,和清儿相仿。她穿着紫色的纱衣,画着浓浓的妆,全身上下透着一股妖气。
“夫人,我真的没见到什么首饰。”莲儿穿着和霜儿一样的衣服,跪在院中,雨水将她身上的衣服打了个湿透。她脸色苍白,唇无血色似乎已经跪了很久。
“你这丫头还不承认,非要动用家法你才招认吗?”姚姨娘一只手掐着腰,另一只手指着地上的莲儿,丝毫没注意在院门前的玉清。
“莲儿,你起来吧!”玉清淡淡的说。霜儿跟在她的身后为她撑着一把雨伞,她迈着轻轻的步子走到屋檐下。这么个雨天,无论怎么注意仍然会沾上些许的泥点。
“小姐,您这话什么意思?”姚姨娘冷冷的说。
刘氏瞪了她一眼,然后看向玉清,“清儿,此时来这有何事?”
“霜儿,带着莲儿去换套衣服。”
“谢谢小姐。”莲儿扣了个头,然后起身跟着霜儿出了院子。
玉清吩咐过后,转过身向母亲行了一礼道:“娘,女儿听说娘身体欠安,特来探望。”
“这可不行,她是贼。”姚姨娘指着消失在院门外的莲儿嚷嚷道。
玉清看了她一眼,“姚姨娘,可有人能证明你屋中确实有首饰?”
姚姨娘不语,原本就是无理取闹,何来的首饰?
“既然你答不出就是毫无证据,没有一点证据竟然如此放肆。刚我入门时听说你要动用家法,那家法你可熟悉?”
“我,我,”姚姨娘支支吾吾,“不甚熟悉。”
“张府家法规定,动用家法的人只有父亲和娘亲。你身为妾室在这东院中大呼小叫,诬陷丫鬟,顶撞夫人。你可知这触犯了家法哪一条?”
“妾身知罪。”姚姨娘跪在玉清面前,眼中显现着惊慌。
“来人啊!拿些银两送姚姨娘出府。”
两个丫头扶着姚姨娘出了院子,雨还在不停的下着。蒙蒙的天色,暗了不少。
“老爷,我要找老爷。”姚姨娘的声音消失在细雨之中,东院又恢复的原有的安宁。
“娘,我们进房说说话。”玉清搀扶着刘氏进了房间。
“清儿,你这么做你爹,”刘氏拉着清儿的手,“你爹不会同意的。”
“娘,清儿自有分寸。对于爹而言,为了政权他既然可以舍弃自己的女儿,一房妾室对他而言又算的了什么?”
“可是——”
“娘,清儿肯定爹不会反对。在得知这件事之后定会来此找清儿,不禁不会怪罪还会说清儿做的很对。”
如同玉清所说的一样,不晓一盏茶的功夫张国舅已经来到东院。未进门先闻笑声,然后是一串脚步声,来人似乎不少。
“清儿,”张国舅甚是开心,他红润的脸庞容易让人想起醉酒。他滴酒未沾,只是如今张家的情势让他不得不笑容满面。“做的好,有母仪天下的威严。”
整个京城传遍了太子与张家结亲,张家小姐玉清过没几日就要与太子大婚。龙阳太子,未来的帝王,他如何不兴奋至此?
“爹爹。”玉清起身行礼。
“老爷,你不怪罪清儿?”刘氏仍然有些担心,莫说是张国舅最宠爱的妾室,就是另一位若是以前这么胡闹也未曾怪罪过。而如今,为何会说清儿做的好?
“夫人,你妇人之见而已。清儿乃当今太子妃,亦是未来母仪天下的后宫之首,若连这点威严都没有,何来母仪天下之典范?”张国舅坐到桌旁,丫鬟上了杯清茶。
“还是老爷看的远。”
“爹,娘,清儿先回房了。”玉清打算离去,她对于那些母仪天下的典范毫无兴趣。与此听父亲高谈阔论,不如回房读那本未看完的诗集。
雨依然在下着,冲洗着张府的楼角。天空有些暗淡,层层叠叠的云覆盖着。忽而一阵轻风,传来丝丝香气,桃花的香气。她撑着雨伞,向着那片桃林走去。这么一场春雨,不知会落多少花儿。
箫声远远的传来,听的出吹箫之人有着诉不尽的悲伤。桃花林的深处,蒙蒙的细雨仿佛相隔的纱幔。
他,一袭白衣;他,剑眉浓厚的皱起;他,站在那片粉色的桃花林中,手中一根玉箫正呜咽的吹奏。
“鸿哥哥。”玉清轻轻的喊了一声,张了张嘴想继续说什么却又没有再吐出一个字。她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看着那个吹箫人。
林鸿没有看她,一眼也没有。他怕,怕看后连自己都会不舍。那个可怕的想法,曾经他也有过。可是他只是一个无用的书生,百无一用。即使私奔也一样无法让她过上好的生活,那不是他想要的。
箫声呜咽,诉说着从前的儿女。同样的一片桃花林,同样的两个人,只能离得越来越远。青梅竹马,已经结束,并且再也不会有人提及。
雨,一直下着。清儿举着那把伞,遮住了林鸿头顶的那片天。她看着他,那样熟悉的一张脸,以后会变的模糊不清。
“清儿,小心感染风寒。我想回去换套衣服,姨父还有事情和我商议。”林鸿转过身,躲过那双含泪的眼睛。大步的离开了伞,冒着雨离开了。
既然是嫁入皇室,那肯定会有华丽的嫁衣。玉清看着衣架上的红色嫁衣,和那精美的首饰在发愣。在她手中握着一颗通透圆滑的明珠,这是龙阳送她的定情之物。
一如侯门深似海,何况这是入宫为妃。后宫争斗永远不休,比这小小张府要复杂的多,以后她不会有清闲的日子可过。她的命运只能如此吗?
“小姐,皇后娘娘意旨,要您入宫!”霜儿推门进屋,她手里拿着一套新衣。淡淡的青色,白色的纱。
清儿起身沐浴,换了新衣。长长的头发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然后从首饰盒中拿出一支步摇戴在头上。白玉色的蝴蝶,小小的珍珠,样式特别灵活。
前厅之中,林鸿正在陪宫里前来的公公。看见玉清步入大厅,他有些痴了。那只步摇轻轻的晃着,花了他深邃的眼。
“张小姐,随在下入宫吧!”高公公细声说。
玉清应了一声,然后跟随他身后离开了张府。她踏上门前马车的梯子,回头看了一眼林鸿。就那么一瞥,似乎有着誓死如归的味道。
卫皇后坐在高高的凤座上,头戴金色凤钗,翡翠步摇。乌黑的青丝挽成高贵的髻,眉心有着一点红色的宝石。柳叶般的眉,同龙阳一样深邃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和桃花般的红唇。
“清儿,本宫可否这样喊你?”她的声音很轻,语气很随和。
玉清有些受宠若惊,只是痴痴的看着,半响才反应过来,轻轻的点了点头。这样的皇后,是她从未想过的。随和的如同她的母亲,却又有着皇家高贵的风范。
“赐座。”卫皇后手轻轻一挥,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玉清站起身,“谢过皇后娘娘。”
“清儿,过几日你也要改口喊母后了!”
“皇后,你看咱们这未来的太子妃,是否真的有能力辅佐太子呢?”清儿的对面坐着一个穿着粉色宫衣的女子,她妖艳无比,如同山野传说的狐仙。
“苏婕妤,没有人一出生就能辅佐江山,清儿如此聪慧定会很快适应。学习如何母仪天下,只是时间问题。”
苏婕妤看了一眼轻装打扮的清儿,“那清儿姑娘可知何为天下?”
“回婕妤,清儿自认为民即为天下。古语有云,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所以君王定要已民为先。清儿虽然愚昧,但定会随时提醒太子已民为重。”
皇后点了点头,“清儿说的甚好,苏婕妤可否愿意陪本宫去花园赏花?”
“皇后娘娘有命,良儿哪敢不从?”苏婕妤咯咯的笑了起来。
皇后命人送清儿出宫,她此次让清儿前来的目的只为给苏婕妤一个提醒。虽然,清儿并非她所安排的女子,但是生在官宦世家应知书达理。她早差人打听了清儿的一切,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刚刚清儿的回答令她十分满意,把心中些许的疑虑也给打消了。
马儿的铃声有节奏的响着,清儿手中握着皇后娘娘送的玉佩,翠绿色的小鱼通透的黑色眼睛。她出身国舅府,自然知道不是凡品。送她出宫的夏公公说,这是当年皇后娘娘的陪嫁之物。至于为什么没有让清儿留在宫中一起赏花,只因俗例婚前不可与龙阳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