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我将学问放在最后，尤其是如果我告诉你，我觉得学问是最不重要的一部分，你可能会觉得惊讶。这话从一个书呆子的口里说出来似乎是很奇怪的。通常大家为孩子所奔忙的即使不全是学问，但主要也是学问，当人们谈到教育时，所能想到的差不多也只有学问这件事，所以我的说法就更显得自相矛盾了。当我想到，为了一点拉丁语和希腊语，人们做了多少无谓的忙乱，耗费了多少年的时间，弄出了多少没有意义的喧闹和事端时，我就禁不住想到，孩子的父母还在依靠学校管理者的教鞭来让孩子有所畏惧，他们把这看做是教育的唯一工具，好像学会一两种语言就是教育的全部事务。大家觉得一个孩子为了掌握一两种语言，要在他人生最好的岁月里拿出七八年甚至十多年的工夫去苦学，我却认为，孩子所花的辛苦和时间可以大打折扣，难道它们不是几乎可以从游戏里学到吗？
请你原谅我，如果我说，我不忍想象，一个年轻的绅士会被放到牧群里面，被人用鞭子驱赶着，好像要让他受夹笞刑似的跨越几个年级，就是为了接受天才的教育。结果会怎么样呢？你说不要他写字和读书吗？我们教区的牧师把霍普金斯和斯滕霍尔德当作是世界上最出色的诗人，是他自己的理解有问题，将二人的真实身份弄得一团糟，难道你要让他变得比这个牧师更愚昧无知吗？不要这样，不要这么快，我在这儿恳求你。
读书、写作和学问，我承认是必要的，但不是主要的工作。我想，如果有人不将一个道德高尚的人或是有智慧的人看得远比一个伟大的学者更为重要，你也会觉得他是一个非常愚蠢的家伙。可我也认为，对心智良好的人来说，学问对德行和智慧都有很大的帮助，但同时我们也必须承认，对心智不是那么良好的人来说，学问就只能会让他们更加愚蠢，成为更差的人。
我说这些就是为了让你考虑孩子的教养问题，在为他寻找一个学校老师或家庭教师的时候，不要只是（像往常一样）想着拉丁文和逻辑学。学问是一定要有的，但应放在第二位，只能从属于更高的品质。你应寻找一个知道怎样去谨慎地表现自身礼仪的人。你要尽可能将孩子交到他的手上，以确保孩子的单纯，要珍惜并培育其善行，温和地纠正并消除他身上的任何不良倾向，让他养成良好的习惯，这才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能提供给孩子，我觉得就能获得学问，而且是用我们所能想到的非常快的办法去得到。
教会孩子正确地读书
148.当他到了能说话的年纪，就应该开始学习阅读了。但与此同时，我又要提起一件非常容易被大家遗忘的事，这里再反复说一次。那就是，你要特别当心，绝不能把读书当成他的一种工作，也不能让他把读书看成一项任务。
我已经说过，我们生来，甚至从婴儿时期开始就爱好自由，所以我们对许多事情之所以感到厌恶，没别的原因，只因为那些事情是强加给我们的缘故。
我常有这样一种怪想，那就是学习可以成为孩子的一种游戏和娱乐，如果学习能被孩子当成一件光荣的、值得赞扬的、快乐的以及带有消遣意味的事，或是把它当成因为做了某事的奖励；假如他们从没因为忽略了学习就受到责备或纠正，他们是会渴望被教导的。
有一件事使我对这种见解更为坚信，那就是在葡萄牙人那里，孩子们把学习读书和写字看做一种时尚和竞赛，要阻止他们这么做都不行。他们彼此相互学习，如此专心致志，好像有人禁止他们去学似的。我记得我曾在一个朋友家，他的小孩子穿着童装，要他读书非常不容易（他在家里由妈妈教他读书），于是我建议他们换个方法，别要求孩子把读书当作他的一种责任。因此，我们自己故意谈论起这件事，并让他听见，但一点儿都不注意他。我们说，当学生是继承人和长子的特权及优势，读了书就可以成为高尚的绅士，得到每个人的钟爱，而允许他们更小的兄弟受教养，只是一种恩惠而已，教他们学习读书写字，已经超出了他们应得的，如果他们高兴的话，尽可以去变成一些无知的乡巴佬和笨蛋。
这个办法果然产生了效果，从此以后，他自己就想要受教育了。他会自己走到母亲面前去学习，在女仆听他读书之前，也不让她得到安静。我相信，这种类似的办法也可以用在其他孩子身上。如果我们发现了他们的性情，就可以把某些想法逐步灌输给他们，使他们自己产生对学习的渴望，把学习当成另外一种游戏或消遣去追求。但是，正如我之前所说，一定不能把学习当成一种任务强加给他们，也不能成为他们的一种烦恼，我们可以在骰子和玩具上面粘上字母，在游戏时教他们认字母表。此外还能发现许多适合他们特殊性情的方法，可以让他们把学习作为一种游戏。
149.这样，孩子们就能被诱导着去学习有关字母的知识。在教他们阅读时，不要认为这是需要别人鞭打才能去学的东西，只要把它看成是一种游戏就行了。孩子们不要把任何诸如工作或是其他严肃的事情放到自己身上，这是他们的精神和身体都不能承受的，会损害他们的健康。
我相信，许多人在一生当中都憎恨书本和学问，原因就是当他们在敌视所有的这类约束的年纪，被迫束缚在书本当中。这就像是吃得过多一样，吃饱之后产生的厌恶是很难消除的。
150.所以我认为，假如他们平时根本就没有玩具能够与教学的目的相适应，我们就可以设法让孩子在自以为只是玩耍的时候教他们阅读。例如，如果我们做一个象牙球，就像是皇家橡树彩票抽奖所用的那样，有32面的，或者最好是24面或25面的，然后在一些面上贴上一个A，在另一些面上贴上B，其余的面贴上C和D，你看怎么样？我想让你在开始时只贴这4个字母，或者只贴两个，等他熟练之后，再一个又一个地增加，一直到每个面上都有一个字母，全部字母都有了为止。我打算让别的孩子在他面前玩这个象牙球，玩的时候可以采取打赌的办法，看谁先掷出一个A或者B，就像是掷骰子的时候，看谁先掷出6点或7点一样。这是你们的游戏，不要引诱他参加，以免把它当成一项工作。因为我不想让孩子认为这不过是年纪稍大的人玩的一种游戏，我相信他自己也会喜欢上这种游戏的。
为了让孩子更有理由认为这是一种游戏，所以只能在有时候受到恩惠的许可时才能加入。游戏做完后，就要把球收在一个保险的地方，不让他够到，免得他将球随时占有，从而失去新鲜感。
151.要保持他求知的渴望，就要让他觉得这种游戏是属于他所不如的人的。通过这种方法，在掌握了字母之后，再把字母换成音节，他就可以不知不觉地学习阅读了，绝不会因此受到任何责备或烦恼，也不会因为书本中难懂的用法以及由此给他带来的恼火，而对书本感到厌恶了。
如果你留心观察孩子，就会发现，他们常常付出很多的辛苦去学习几种游戏，如果那些游戏是命令他们去做的，他们就会厌恶，就像厌恶任务和工作一样。
我认识一个很有身份的人（他的学问和德行要比他的出身以及显赫的地位更值得尊敬），他把六个元音字母（因为在我们的文字里面，Y也是一个元音字母）粘在一个骰子的六个面上，把剩下的18个辅音字母分别粘在另外三个骰子上，把这个当成他孩子的一种游戏，看谁能一次用这四个骰子掷出的字数最多，谁就获胜。那时他的大孩子还是个穿着童装的小孩，他如饥似渴地投入到这个游戏当中，在玩耍中自己就学会了拼音，从来没因此受过责骂，也没有被强迫着去学。
152.我曾见过一些小女孩，好几个小时在一起，费很大力气，要把自己变成掷石子的专家。我在一边看的时候就想，这只是缺少一些好的想法，能让她们利用所有的勤奋，来做一些对她们来说更有用的事情。在我看来，这仅是由于年长人的过失和疏忽所致。
相对成人来说，孩子们远没那么容易懒散。如果他们忙碌性情的一部分没有用到有益的事情上面，那么成人应该为此受到责备，如果成人愿意付出哪怕一半的力气去引导孩子，让孩子像那些小猴子一样去追随，那么那些有益的事情通常也会让孩子非常高兴，就像是他们曾玩过的游戏一样。
我想，在此以前，有些聪明的葡萄牙人就已经在他们国家的孩子当中开创了这种方式。在那里，就像我说过的那样，要阻止他们的孩子去学习读书和写字，那是不可能的事。在法国的某些地方，孩子们也都从最小的时候起互相学习唱歌和跳舞。
153.贴在骰子或多边形物体上的字母，开始时大小最好和对开的《圣经》上的字母相同，全都不要用大写。当他一旦能阅读这种小写字母所印的东西后，对大写字母也就不会长期忽略了。在刚开始学习的时候，不要让他因为多样化而感到迷惑。你也可以把这种骰子当成皇家橡树一样的游戏去玩，这又是另一种玩法，在玩的时候，可以用上樱桃或苹果等东西。
154.除了这些，凡是喜欢这种方法的人，只要他们愿意，就能很容易地发明很多别的根据字母骰子进行的游戏，来达到这个用途。不过，我觉得我上面所说的四个骰子非常的容易和有用，要找到比它更好的会很难，所以也就不用再另外去找了。
155.关于学习阅读，我已经说了很多，就是千万不要强迫他学习，也不要因此责备他，你要尽你所能去诱导他，但是不能将其作为他的一项任务。在他能阅读之前，你宁可让他晚一年学会读书，也不要让他因此对学习感到厌恶。如果你要跟他进行一些争论，也只能在重要的、关于真理的和好的事情上，但是不要把ABC当作任务强加给他。你要使用技巧，让他的意志变柔顺，并顺从理智。你应该教他爱上信誉和赞扬，让他害怕被人尤其是你和他的母亲认为是讨厌的或卑贱的，然后，其他的一切就都能轻易地达到了。不过，我认为，如果你要那么做的话，就一定不要在无关紧要的事上定很多规则，对他加以束缚，也不要为他的每一个微不足道的错误，或一些可能别人看起来是大的错误去指责他。关于这一问题，我已经说得够多了。
为孩子挑选合适的书籍和阅读方法
156.当用这些温和的方法让他开始读书的时候，要把一些容易的、有趣的而又适合他能力的书，放到他的手上，书中的乐趣若被他发现，就能吸引他前进，并作为他辛苦读书的奖励，不过所选的书不能让他的头脑充满完全没用的、徒有其表的东西，或是打下邪恶与愚蠢的根基。
要达到这个目的，我觉得《伊索寓言》是最好的，它里面是一些故事，很容易让孩子感到快乐，产生兴趣，还能给成年人提供一些有益的思考。如果这些故事能留在他的记忆里，在他以后的整个人生当中仍存在于那勇敢的思想和重要的事情中，他也不会为此感到后悔。当书籍承载的知识增加时，比如他的《伊索寓言》里配有图片，那会让他更有兴趣，并可鼓励他去阅读，因为在孩子的观念中如果没有这类能看得见的事物的话，光听人说说是没用的，也不能获得任何满足。这些观念不能从声音当中得到，只能从事物本身或它们的图片上获得。所以我认为，当他开始学习拼写的时候，你就要尽量把能找到的很多的动物图片提供给他，并在上面印上动物的名称，这么做可以诱发他去阅读，同时还能给他提供一些发问和求知的材料。
《列那狐的故事》我认为是另一本可以用来达到同样目的的书。当他懂得其中的某些用处和乐趣时，如果他周围的人经常和他谈论他读过的故事，听他讲那些故事，那么除了其他的好处，还将对他的阅读增加鼓励和快乐。而通常所用的方法似乎完全忽视了这种诱惑，初学者往往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发现阅读当中的一些用处和乐趣，被吸引着去阅读，而之前他们会觉得书本只是一种流行的娱乐活动或是无关的麻烦，没什么好处。
157.主祷文、教义和十诫是他有必要学习并熟记于心的，但我认为熟记的方法不是让他自己捧着入门书去读，而应由别人反复地读给他听，甚至在他能够阅读之前就可以这样进行。不过，我觉得不应该把熟记和学习阅读混为一谈，以免它们互相阻碍。另一方面，不应该让学习阅读成为他的麻烦，或是变成他的工作。
我不知道在英语里是否还有类似上面所提到的其他种类的书籍，容易引起孩子的兴趣，吸引他们去阅读，但是我倾向于认为，孩子一般都是托付给学校，采用学校的方法，可学校却只知利用教鞭来吓唬他们，强迫他们，却不知道利用学习中的乐趣诱使他们学习。当这些有用的书籍跟别的各种糊涂的书籍放在一起时，是注定会被人忽视的，除了启蒙书、入门书、圣诗集、圣约书和圣经这种带有寻常方法的书以外，我觉得没什么可考虑的。
158.至于孩子们通常拿来利用，以训练和提高其阅读能力的《圣经》，我认为，如果他们按照章节的顺序乱读一气，那么，要让孩子从中有所获益，就遥不可及了，无论是改善他们的阅读能力，还是确立他们的宗教信仰，恐怕都找不到一个比它更糟的方法。因为孩子自己在练习阅读一本他完全不了解的书籍的各个段落时，怎么能从中得到乐趣，或是受到鼓励呢？而“摩西律”、“所罗门之歌”、《旧约》里的“预言书”以及《新约》里的“使徒书”和“启示录”，不是太难理解了吗，又怎么能适合孩子的能力呢？虽然“福音书”和“使徒行传”的有些地方容易一点，但总体来说还是和儿童时代的理解力极不相称。
我承认，宗教的原则是从那里提取的，或是体现在圣典的文字当中，但只有适合孩子能力和观念的部分，才能推荐给孩子阅读。不过，这与阅读《圣经》全文，以及为了阅读而阅读还是大不一样的。如果一个孩子在幼小的年纪淡漠地读完《圣经》的所有段落，只知道那是上帝的话，再没有什么别的特点，那么，他的头脑里要是还有一点他应具备的关于宗教的东西，他的思想一定会很混乱！我倾向于认为，这正是有些人对于宗教，一生都没有过清晰明确的看法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