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寅初的《新人口论》是科学的、符合我国实际的,关系到祖国繁荣富强。可是1957年夏,开始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全国性政治风暴。马寅初无所畏惧地坚持真理,继续研究和阐述新人口理论。他在黑云压城的围攻中,毫不畏缩,也不苟同,进行针锋相对的论战。
这不禁使人想起马寅初先生在1927年讲的《北大之精神》。他在文中写道:“回忆母校自蔡先生执掌校务以来,力图改革,‘五四运动’打倒卖国贼,作人民思想之先导。此种虽斧钺加身而毫无顾忌之精神,国家可灭亡,而此精神当永久不死。既然有精神,必然有主义。所谓北大主义者,即牺牲主义也。服务于国家社会,不顾一己之私利,勇敢直前,以达其至高之鹄。”马寅初所体现的,正是这种北大精神。
马寅初在被围攻的困难日子里,想的不是自己的生命安全,而是如何为北大1万多名学生作出榜样。他说:“我总想以行动来教育学生,我总希望北大的10400名学生在他们求学的时候和将来在实际工作中要知难而进,不要一遇困难随便低头。”
1960年,马寅初被迫辞去北京大学校长职务,3月18日离开北大。
“五马”齐全
马寅初出生正逢马年马月马日马时,又姓马;于是乡间盛传,“五马”齐全,必定是个非凡人物。童年时候,马寅初想读书;而父亲马棣生认为他聪明伶俐,应该学管账记账,继承马家的“酒坊”家业,学做生意。因此,马寅初经常挨父亲的训斥、毒打,罚跪。可是他坚持“跪下也要去念书”,“打死我也不做生意”。于是马棣生劈头盖脸将儿子一通暴揍。秉性倔强的马寅初说:“念不了书,还不如死了算了!”推开父亲就向江边跑去,一头扎进黄泽江。
马寅初当年在重庆讲学,大呼“杀孔(祥熙)宋(子文)以谢国人”,被老蒋囚于鹅湖之顶。鹅湖乃800年前南宋理学两大师朱熹、陆九渊论学之地,今囚此一马,也算佳话。
马寅初曾激于义愤,抬着棺材,到南京国民党总统府去谏诤,准备杀身成仁。1942年,马寅初想去上海复旦,然教育部不允。1949年后,马老到复旦演讲时,已70岁高龄。为了显摆一下,他做了个鹞子翻身的动作,精彩至极。他说他身体之所以健壮,是由于年轻时在日本就开始洗冷水澡,终年不辍。后来他活了整100岁。
新中国成立后,马寅初先后任浙江大学校长,北京大学校长、名誉校长。
早在任浙大校长之前,马寅初与浙大已有很长时间的交往和深厚的感情。浙江是他的家乡,他曾多次在浙大讲学。在1949年8月出任浙大校长的就职演讲中,马老说,办好学校,一要靠党的领导,二要有师生员工真诚的团结,三要发扬民主。并以身作则,不耻下问,深入群众,发扬民主,引导师生员工为办好浙大作贡献。
1950年4月1日,浙大举行53周年校庆;并在马老主持下,召开师生员工代表大会,对学校的行政、学制、课程内容、教学方法等方面献计献策,共提出900余条意见和建议,然后研究、落实。马寅初在浙大任校长虽然只有1年另8个月,但他的追求真理和坚持真理的精神,他的民主作风和以身作则、身体力行的精神,都给浙大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晚年,马寅初因写《新人口论》而受到错误批斗。全国围攻之时,马老的“马脾气”又起来了,说:“我对我的理论有相当把握,不能不坚持。学术的尊严不能不维护!我虽年近八十,明知寡不敌众,自单身匹马,出来应战,直至战死为止,决不向专以力压服、不以理说服的那种批判者们投降。我个人被批判是小事,没什么。不过我想的是国家和民族的大事。我相信几十年以后,事实会说明我是对的。”“不管怎样艰难险阻,决不后退半步。”几十年后,历史证明他是对的。
【大师小传】
马寅初(1882—1982),又名元善,浙江嵊县人。经济学家、人口学家、教育家。早年加入中国同盟会。1914年获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经济学博士学位。1916年回国后,历任北京大学、中央大学、交通大学教授。抗日战争期间任重庆大学教授,因抨击国民党政府的经济政策而被监禁。抗战后,在上海中华工商专科职业学校任教;参加爱国民主运动。建国后,历任中央人民政府委员兼政务院财政经济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华东军政委员会副主席,浙江大学、北京大学校长,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50年代因提出以节制生育、提高人口质量为中心的“新人口论”,遭到错误的批判。1979年平反恢复名誉,任北京大学名誉校长、中国人口学会名誉会长。他的主要著作有《中国经济改造》、《中国之新金融政策》、《马寅初讲演集》、《马寅初经济论文集》、《战时经济论文集》、《新人口论》等,其中《中国经济改造》及《中国之新金融政策》两书是20世纪30年代中国经济界之名著。
周作人:讲课如话家常,而又谨慎吞吐
周作人,原名櫆寿(后改为奎绶),字星杓,号知堂、药堂、苦茶庵老人,又名启明、起孟、启孟,笔名遐寿、仲密、岂明等。浙江绍兴人。中国现代著名散文家、文学理论家、评论家、诗人、翻译家、思想家、学者,中国民俗学开拓人,新文化运动杰出代表;抗战时期沦落为北平日伪文教官员。
站上北大讲台
1917年9月4日,周作人收到北京大学的正式聘书,上面写着“敬聘周作人先生为文科教授,兼国史编纂处纂辑员”,并支付教授月薪大洋240元,随后可以加到280元为止。
周作人在北大担任的课程是欧洲文学史(每周3学时)与罗马文学史(每周3学时);一星期6小时的课,连同现编讲义,非常忙碌。此时的周作人才从地方中学出来,一下子就进入北大这所全国最高学府,并且还被聘为教授,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于是,他只好求助兄长鲁迅。就这样,周作人白天把讲课的草稿起好,到晚上让鲁迅修正字句,第二天再誊正并起草,最后交到学校油印备用。
经过1年光阴,周作人与鲁迅兄弟二人共同起草了“希腊文学要略”1卷、“罗马文学”1卷、“欧洲中古至18世纪文学”1卷,合成一册《欧洲文学史》,作为“北京大学丛书之三”,交由商务印书馆出版。
周作人讲课文如其人,清新淡雅,如话家常的白话文,洋溢着深厚的中国、东洋、西洋古典与近现代文化素养,轰动一时。周作人在北京大学讲课时,听讲的学生极多,大都是慕名而来,校外、校内的听众挤满了一屋子。
当时周作人还在燕京大学授课。晚年冰心曾回忆说:“我在燕大末一年,1923年曾上过他的课。他很木讷,不像他的文章那么洒脱。上课时打开书包,也不看学生,小心地讲他的。不像别的老师,和学生至少对看一眼。我的毕业论文《论元代的戏曲》,是请他当导师的。”
20世纪30年代,作家卜乃夫在北平自修,也慕名到北大听过周作人讲课。他后来回忆说:
“铃声响过不久,教室门开了。我的心弦微微有点颤动,跨进一个中等身材——个儿不算太矮的人,着一件米灰色布棉袄裤,黑色布鞋、光头、白眼镜,全身上下给人一种整洁朴素之感。……他讲书正如他写文章,除正文外还有不少的插语。但他给我的最深印记,却是踌躇不决。他未开口之前,总要用手抓头,考虑一下,开口时则有点吞吞吐吐,辅助词用得很多。正像他写文章一样,似乎恐怕一句话说出去,会成为一颗炸弹。”
参与文学研究
当时的北大除了文科、理科以外,还设立了研究所。于1917年12月开始,文科方面分哲学、中文及英文3门,由教员拟定题目,分教员共同研究及学生研究两种。周作人参加了“改良文字问题”与“小说研究”两组。前者名单上有钱玄同、马裕藻、刘文典等人,却一直没有开过会。后者有胡适、刘半农等人,他们与周作人都作过报告。
1918年4月19日,周作人在题为《日本近三十年小说之发达》的讲演中,除概括介绍了日本小说发展的历史外,还反复强调了一点:“中国讲新小说也20多年了,算起来却毫无成绩。”其原因是“不肯自己去学人,只愿别人来像我,即使勉强去学,也仍是打定老主意,以‘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我们要想救这弊病,须得摆脱历史的因袭思想,真心的先去模仿别人。随后自能从模仿中蜕化出独创的文学来,日本就是个榜样”。他的结论是:“目下切要办法,也便是提倡翻译及研究外国著作。”
这番话具有某种纲领性:周作人这一代人,在拒绝与否定他们的前辈——梁启超、林纾们“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道路的同时,作出了自己时代的新的战略选择:从全面、充分地翻译、介绍与研究外国著作入手,摆脱历史的因袭思想,“放开度量,大胆地,无畏地,将新文化尽量地吸收”,以此作为中国现代文学革命的突破口。
这些报告正式发表后,在学术界与创作界都产生了很大影响,成为中国现代小说理论的奠基之作。
“卯字号的名人”
周作人通过自己的学术与教学活动,终于为北京大学所承认,也成为“卯字号的名人”。所谓“卯字号”,是北大文科教员的预备室,一排平房,一个人一间。蔡元培主持校政后,除聘李大钊为图书馆馆长、陈独秀为文科学长之外,还聘请了一大批新、旧派名人任文科教员,“卯字号”也就成了群贤会集的场所,留下了许多为后世文学史家所津津乐道的逸事。
其中最有名的,是所谓的“两个老兔子和三个小兔子”:文科学长陈独秀与主讲中国文学史的朱希祖,他们同生于己卯年(1879),时已38岁,算是年龄较大的,称为“老兔子”;“小兔子”则指胡适、刘半农与刘文典,他们同生于辛卯年(1891),还不满26岁,都是翩翩少年。“老、小兔子”当中,除朱希祖当年与周作人同在民报社听过章太炎先生讲课以外,其余4位他都是初识。
陈独秀原只是个“新名士”,北京御用报纸因此攻击他不谨细行,常作狭邪之游,这大约是有根据的。他主持的早期《青年杂志》(后改名为《新青年》)也没有什么急进主张。周作人初来北京时,鲁迅曾以《新青年》数本见示,并转述许寿裳的话道:“这里面颇有谬论,可以一驳。”周作人看了却没觉得有什么谬论,可也看不出什么特色。经过复辟事件的刺激,陈独秀决心把《新青年》所提倡的新文化运动推进一步,由文体改革进而发展为思想革命,这与鲁迅、周作人的意见正不谋而合,陈独秀自然也颇器重周氏兄弟。
从美国归来的胡适稍晚于周作人,在1917年10月出任北大教授。在此之前,他就在《新青年》上发表《文学改良刍议》而名噪一时,此时与周作人同在研究所小说组,来往不算不多,关键时刻彼此也能互相支持,但始终有一段距离,保持着一种“淡如水”的“君子之交”。周作人后来说他们之间“交浅”而不妨“言深”,大体是符合实际的。
周氏与“兔子”们当中最为投合的,自然是刘半农。刘半农后来回忆二人初见时的情景:“余已二十七,岂明已三十三。时余穿鱼皮鞋,独存上海少年滑头气。岂明则蓄浓髯,戴大绒帽,披马夫式大衣,俨然一个俄国英雄也。”
他俩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刘半农临时借住的教员休息室后面一间屋子里。周作人去看他时,刘半农即拿出他所作的《灵霞馆笔记》(时正在《新青年》上陆续发表)资料;原是些极为普通的东西,但经过他的安排组织,却成为很可诵读的散文。周作人当时就很佩服他的聪明才力,并且注意到这位新同事“头大,眼有芒角”,以为遇到了一位“奇才”。
刘半农确实不失江南才子气,他虽然有志革新,却在谈话中时时露出羡慕“红袖添香”的口气。周作人便用了钱玄同所加的讽刺,将他的号改为龚孝拱的“半伦”;因为龚孝拱不承认五伦,只剩下一妾,所以自认只有半个“伦”了。刘半农却不生气,但在朋友的攻击下,也逐渐放弃“才子佳人”的旧感情、旧思想。周作人由此倒认识了刘半农的“真”:“他不装假,肯说话,不投机,不怕骂,一方面却是天真烂漫,对什么人都无恶意。”这与鲁迅说刘半农“浅”而“如一条清溪,澄澈见底”,都是真正的知人之论。
【大师小传】
周作人(1885—1967),浙江绍兴人,鲁迅之弟,周建人之兄。1905年夏随鲁迅东渡,先后进东京法政大学、立教大学文科学习;曾与鲁迅创办《新生》杂志(未果),合译出版《域外小说集》;并开始创作小说和自学多种外文。1911年辛亥革命前夕归国,先后任绍兴省立第五中学英文教员、绍兴教育会会长、浙江教育司视学等;并兼任《绍兴教育会月刊》及《叒社》杂志编辑;还常在《越铎日报》发表反封建的政论和翻译外电通讯。1919年“五四运动”后,先后在北京大学、燕京大学、孔德学校、中日学院、女子学院等校任教;并兼任北大东方文学系主任、燕大新文学系主任等。新文化运动中是《新青年》杂志的重要同人作者;与郑振铎、沈雁冰(茅盾)、叶绍钧(叶圣陶)、许地山等人发起成立“文学研究会”;与鲁迅、林语堂、孙伏园等人创办《语丝》周刊,任主编和主要撰稿人。
杨振声:推动现代文学的教育家
杨振声在北大求学时,和傅斯年、罗家伦一起创办《新潮》;“五四运动”中因火烧赵家楼而被捕;后留学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获教育学博士学位;1925年出版小说《玉君》;1928年任清华大学教务长、文学院院长兼中文系教授;1930年任青岛大学校长;20世纪30年代主编中小学教科书;后任西南联大常务委员兼秘书长、西南联大叙永分校主任,并执教联大中文系,推动新文学教学;联大结束后北上接管北大。杨振声在近代文学史和高等教育史上都应留下一笔,是推动现代文学教育的教育家。
开启童蒙,鸦凤之别
杨振声不仅是一位文学教授,更重要的是一位教育家。20世纪30年代,为研究儿童教育,这位曾任大学校长的教育家,竟还跑到北师大实验小学当“娃娃头”。在教学中,他讲故事绘声绘色,做游戏追逐打闹,没有一点“师道尊严”的影子。
1924年,留学回国后的杨振声在各大名校任职,辗转周折于教育和学术行政之中。他向来以性情温和、冲默有量而闻名。在当时学界的印象中,杨振声的人品尤可称道。关于杨氏的风度和魅力,梁实秋形容道:“身材修长,仪表甚伟,友辈常比之于他所最激赏的名伶武生杨小楼。而其谈吐则又温文尔雅,不似山东大汉。”而胡适则感慨与杨振声在一起,有“自惭鄙吝,若鸦凤之相比”的感觉。
然而,这种“自惭”不仅仅表现在仪态上。如同杨小楼开创了杨派武生一脉而成为国剧泰斗一样,杨振声对我国儿童教育的推进,亦称得上是先行于时代的宗师级人物。
1932年11月1日,杨振声和胡适、蒋梦麟、周炳琳等39人被聘为国民政府国防设计委员会首批委员。当时的一些有识之士认为:“文字在华北将成为唯一抵抗强邻、坚强自己的武器。生长中的儿童与少壮,待注入一点民族情感和做人勇气。”其中,杨振声、朱自清负责编写中小学国语教科书。为了使所选编的教材真正适应少年儿童,杨振声陆续带着编成的教材,每星期到北师大实验小学去试教。同时,他也经常把小学生请到自己家里来做客,给他们吃点心、讲故事,以增进对孩子们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