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二皇子与三姐当初在太子府上一见钟情,不想竟连陌路都不如,只短短三年时间,就将娇妻置于这般境地,这二皇子当真是混蛋之极。
联想到前世将自己父母害死的白眼狼,我心中一痛。我不怕欺骗,但最痛恨背叛,像二皇子这般无情无义的男子,若是站在我面前,我定会抽他几个大嘴巴。
不知道翡翠用了什么办法,将二皇子迷得神魂颠倒,竟能将三姐治得如此服帖。
我把话都说到如此份上,三姐却只管咬紧嘴唇一言不发,心急之下我也顾不上许多,口不择言道:“我只当自己活得隐忍窝囊,却不知三姐你比我还要脓包,早知你这般甘心被人践踏欺辱,当初我又何必来投靠?”
说罢推开她的手,站起身便要拂袖离去。
三姐突然一把抱住我,哇地哭出声来。
我被她唬了一跳,赶紧捂住她的嘴巴,咬牙道:“你若想哭就哭吧,只是不能哭出声,那不要脸的贱人就在正堂等着看你笑话呢!”
我的话正说到三姐的痛处,她平日隐忍太多,现下也不敢太放肆,哽咽良久才收了泪。
松开我,三姐苦笑道:“让颜儿见笑了。”说完还不好意思地冲我笑笑。
我料定二皇子是个薄情薄幸之人,说话便愈发刻薄起来,“三姐还要哄我到何时?你以为将我丢在艾月轩那等僻静之处,颜儿就真的没法子知道三姐过的好不好?”
三姐怔怔地看着我,半响才叹气道:“颜儿,三姐只以为你还是个孩子,却不料你真的长大了,倒是比我这个做姐姐的还要有主意。只是,事情并非你所想的那样,翡翠也未曾鸠占鹊巢。”
此时她还要替那贱人说话,我冷笑道:“都说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三姐果然不是以前的三姐了,原这府里的下贱丫头都要比自个儿的妹妹还要体己,颜儿僭越了,今日在此多谢二皇子妃的照顾,颜儿回安青王府自不会多嘴嚼舌,二皇子妃也好自为之吧!”
说完,屈了双膝跪下,给她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大礼。
她既不领我的情,对我防备过多,我又何必非要上赶着去献媚?这般胆小怕事,连个小妾都拿捏不住的脓包之人便由她自生自灭好了,我可不愿陪着她一起在这府里过腌臜日子。
当日祥叔怕我在二皇子府里受委屈,特给我留了条退路,如今倒是该用上的时候了。
我的话说得不卑不亢,但眸中却隐着轻视。
三姐如何看不出我的心思,眼眶一红,才收了的泪又要落下来。
我被她哭烦了,也不可怜她,只冷哼了一声便要离去。
她再次抱住我,哽咽道:“三姐不是胆小怕事,而是,而是……颜儿?你还太小,有些事你不懂……”
见我目光冷淡,表情淡薄,她犹豫片刻,终于小声道:“翡翠,她,她是我主动送与夫君的。”
“啊?”我目瞪口呆。
本以为翡翠精明,定是耍了什么手段让二皇子乖乖就范,这才攀了高枝,没想到事实却是这般,倒让我手足无措?
三姐已收了泪,幽幽地看着我,只一声一声地叹气,再不愿多言。
我知道她话只说了一半,但这一半也就够了。
难怪翡翠总是欲言又止,难怪她看三姐的目光中满是委屈,难道,竟是她不愿意服侍二皇子?
可是,从她每每提到二皇子时的神情来看,明明她是仰慕二皇子的,郎情妾意的,怎么会有委屈?
我重新坐下,问道:“也就是说二皇子根本就没看上翡翠,是三姐你一手促成的?”
三姐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那这府里到底还有多少个侧妃、妾室?”
三姐摇摇头,道:“除了我和翡翠,再无第三个。”
我又吃了一惊,莫非二皇子并非贪恋女色之人?
见我不信,三姐苦笑道:“夫君是个正人君子,不论男女,也不分地位尊卑,亦不管老幼妇孺,对人的态度总是温文尔雅,却从不沉迷女色,你当真错怪他了。”
看我眸中带着讥讽,三姐又道:“三个月前,我欲将翡翠送他,他还百般阻挠,被我逼急了干脆拒之不见。若不是那日我将他灌醉硬送了翡翠去他房,他是不会收翡翠的。”
还有这等事?我疑惑地看着三姐,她不像是在说谎。
三个月前?果然是我初来之时,我只道翡翠最初在我面前自称奴婢,后来却变成我,却不料她早已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枉我在这府里住了将近三个月,居然连这么大的事情都闻所未闻。若不是我心思不在于此,怎么可能完全忽视?今日如果翡翠自己不说漏嘴,我可能还会继续被蒙在鼓里。
想到这里,我看着三姐的目光愈发愧疚,只觉得都是我害了她。
三姐见我眼圈红了,不由道:“其实,其实夫君对我极好……”
我打断她道:“对你极好你还把翡翠送给他?三姐?你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你就那么巴不得和其他女人共侍一夫吗?以你所说,二皇子是不是自那日之后,便再也没有与翡翠同过房?你这般所为,情何以堪?翡翠情何以堪?二皇子又情何以堪?”
古人就是这样,一个深爱自己夫君的女子,却亲手将自己的夫君推进别的女子怀抱。偏偏她的夫君不领情,那个做小的又进退两难,这般搞得三个人都痛苦到底为了什么?
难道?我的目光倏地移到三姐平坦的小腹上。
三姐下意识地抬手用广袖遮住腹部,面如死灰。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三姐,你怎地如此糊涂啊?你今年不过十八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身子都还没有完全长成,怎么就担心自己不会怀上子嗣?难道三姐不闻欲速则不达么?夫妻之间总要两情相悦才易受孕,你庸人自扰将翡翠送与二皇子,现在二皇子看都不看她,她又不将你放在眼里,倘若有朝一日,她真的怀上二皇子的子嗣,你更是地位不保,又怎样善得期终?”
三姐仿佛不认识般地瞪着我,眼里除了惊惧,还有戒备。
话一出口,我便知自己失言了。想我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竟对闺房之事如数家珍,头头是道地教训起姐姐来,这让她如何能接受得了?
可是,话已出口,便收不回来了。我总不能告诉她,前世的我什么没有经历过,算起两世的年纪,我竟比她还长二十来岁?
我苦笑道:“这话里的意思我也不大懂,是二娘让我带给你的。”
“娘?”三姐喃喃道:“娘她还好吗?”
话既已说破,索性全都赖到二娘身上。我又道:“二娘很好,只是很挂念你。你出嫁三年未回过府,二娘却知道你心里的苦,我来之前特意嘱咐我好好照顾你。”
“三姐不孝,不能承欢膝下,三年来又无所出,还要娘担心,我,我……”说着泪如雨下。
我平日最厌烦有人在我面前哭哭啼啼,深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然这梨花带雨之人是我三姐,无论我对她是否真的有姐妹之情,我都得依傍着她生存,她好,我便无忧,她不好,我亦会命运多舛。
安青王送我出府原也是无奈之举,要是我在这里也没有容身之地,以后的日子便是想也不敢想下去的。
和三姐总归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好歹我得帮衬着她一些,也算是在帮自己。
然而在三姐眼里,在其他人眼里,我都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岂能独当一面?
见三姐只顾垂泪不语,我问:“二皇子现人在何处?”
三姐抬头看了看我,苦笑道:“父皇明年秋天要出宫祭天封禅,特任夫君为都护统领,夫君每日都要出城到校场练兵,来回几十里路极其辛苦,便与兵士一同驻扎在城外。”
我顿时明白过来,只怕皇帝任命是假,二皇子主动请缨倒是真的。
自以为宽容大度的三姐,考虑到皇家子嗣一厢情愿地送个美人过去,人家不领情反倒恼了避而不见,还一去就是大半年。年少夫妻最忌分离,这般聚少离多的日子,过不了几天感情便淡了。
倘若是我,定然也会为自己娶了个头大无脑的妻子生气。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眼珠转了转,握住三姐的手道:“二皇子不在也好,三姐刚好乘此机会好好在府内整顿一番。”
面上极为诚恳,只希望三姐听了我的话能够幡然醒悟,在府里有番大作为,我只躲在幕后坐享其成便是。
哪想三姐竟摇摇头,笑道:“我身子不济,没有这么多精力操持这府里的事,翡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为人勤勉踏实。夫君去校场之前我已禀明他,他不在的日子,府里大小事务均由翡翠做主,你不必费心。”
枉我在这里浪费口舌说这般多的话,倒是皇帝不急急太监。我只道翡翠恃宠而骄夺了她的权力,原来竟是她自己大方拱手相让的。
勤勉踏实?勤勉是真,踏实未必,翡翠若不勤勉如何服众,这世上可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想要大权在握自然会比常人辛苦。
如此精明深藏不露之人,连我住在艾月轩和三姐的联系都断了,亏三姐还一味替她说话,也不知道被她灌了多少迷汤。
活过两世的我,不会连是不是老实人都看不出来。这翡翠绝非碌碌无为之辈,与其放这么个烫手山芋在嘴边,倒不如像翠儿这种缺心少肺的来得安心。这也是当初我弃了小红选用翠儿的原因。这世上最累的岂不正是与人斗么?偏偏还有人觉得其乐无穷,当真难以理解。
难怪乎二皇子会心灰意冷,这样的妻子,见倒真不如不见。
罢了,既然人家自己都这般心思,我又何苦自作多情?
言已至此,我的一番苦心三姐若能体谅最好,体谅不了,也只是她自己的造化。
当下我将自己的私欲敛下,不再煽风点火,只和三姐闲聊一些家长里短,坐了一个多时辰便告辞离开了养娇堂。
出门的时候我再回头看了一眼养娇堂的匾额,金光闪闪的大字气度不凡,却被冬日的暖阳照得刺眼,火辣辣得痛。
养娇,养娇,当真是养娇,我多少有点能体会二皇子为这里取名时的心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