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敢!”厉衡猛地从红木的沙发椅上跳起来,他哥家的帮佣陈阿姨正好端着沏好的热茶走到他面前,被他一撞,一杯滚烫的茶连汤带汁浇到他结实的小腹上。
陈阿姨吓坏了,忙抽了茶几上的纸巾递给他,直问:没烫着吧?
结果那厮双手拽成拳头,在原地转了个圈,头发分分钟竖起,鼻子冒烟地说:“她敢去试试,看我不弄死她。”
陈阿姨立刻愣在了那里,又是哪个把这位暴躁的小爷给惹了啊。
厉言挥挥手,示意人退下,他摁灭了烟蒂,站起身拍拍他家兄弟的肩膀,“冷静,凡事不要冲动,从长计议。”
厉衡看他哥一眼,又看看缩在角落里的始作俑者一眼,鼻子冷哼了一声。
“我冷静不了。”他吼了一嗓子,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门边缩着的苗一依。他哥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小嫂子被他拿下了,他自然说话轻飘飘的。他们两口子滚了床单了,现在就不管别人死活了?再说这事还是小嫂子惹出来的,他不过去南方疗养而已,又不是为国捐躯了,她至于那么心急着帮他女人找下家吗?
苗大小姐早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自打说完那消息后就一直呆在门边没敢靠近,厉少校那个火爆脾气,真怕他冲过来把她从窗户扔出去。
厉言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你先坐下来,容我想想。”
厉衡好像给谁较劲似的直挺挺地立在那里,他本就身形高大,杵在那里跟个柱子似的,有股子威风不倒的霸气。
厉言给苗一依递了个眼色,苗一依磨蹭着慢慢靠过来,蹭到跟前朝着那个柱子似的人嘿嘿一笑,“你没烫着吧,要不先去换件衣服?”
厉衡用眼睛飞了她一刀,不想看到她似的,气哄哄走到一旁坐下。
“厉衡。”他哥轻喝了一声。
厉衡抿抿嘴,十分不快地说了句:“我皮厚肉糙,不怕烫。”顿了下不服气又加了句,“就怕被人背后捅刀子。”
被他夹枪带棒一说,苗大小姐脾气也不好了,“谁捅你刀子了,当初要不是你把她伤得那么深,她能这样吗?”
屁股下的椅子还没坐热呢,厉衡噌一下跳了起来,不过却说不出话来,眼露凶光,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苗一依被那股气势一吓,立刻往厉言怀里一扑,揪着他的衣服哼哼唧唧地,吓死了,吓死了。厉言低下头,又是拍背又是哄的安抚小女人的情绪。
厉衡这下子连这间房子也呆不下去了,没节操的哥哥,搂着自己老婆秀恩爱存心刺激他呢。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转身迈着长腿就走了。
走得潇洒,上了车之后有点无所适从了,现在该去哪里?
周济扬今天上白班,另外那两个也没有空,正在抓耳挠头的时候,手机就响了,厉局长来电,立马回来一趟。
厉衡一下子趴在方向盘上,差点倒地不起了。
“爸、妈,我回来了。”厉衡这人也不是特别喜欢热闹,可是他带给别人的感觉却是很热闹。一进门就是一个大嗓门,厉太太在楼上给他铺床都听见了。
“回来也不回家,昨天去哪儿了?”厉太太埋怨着说,脸上却都是满满的笑意。家里头三个男人,老大和他爸性格一样,沉稳又沉默,即使在家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最热闹的就是这个小儿子,说起话来就跟平时训练喊口号似的,嗓门大得要震飞天花板。
厉衡上前抱抱他妈,“我昨晚在济扬那里。”
厉太太伸手在他背上捏了下,“臭小子,还是这么壮实。”
“我可没偷懒。”这半年他是丝毫没放松锻炼的。
这边母子俩正说着话,厉国生站在楼梯上朝下面说道:“厉衡,你上来一下。”厉衡刚叫了一声爸,他已经说完转身了。
“妈,我先上去。”
厉太太拍拍儿子,“去吧。”没忘记嘱咐了一声,“别跟你爸叫板,有事好好说。”
厉衡打了个OK的手势,迈着长腿上楼去了。
“爸,什么事啊。”厉衡关上书房的门,走过去。他爸正坐在桌前看书,听见他说话,抬起头来,一双能让犯罪分子胆战心惊的凌厉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厉衡心想,老头子这是怎么了,他刚回来又没惹麻烦,干嘛那样子看他,好像自己惹了多大的事一样。
这小子,眼神还是这么顽劣,气色倒还好,身板还是和以前一样结实,到底年轻恢复得快。厉国生敛敛眉,问他:“听说你交了转业报告?”
厉衡神情一顿,心里骂道纪明城这个小狗腿大嘴巴,屁点大的事情都要汇报,下次有事再也不和他说了。
“为什么不说话?”他的局长爸爸还等着他回话呢。
厉衡下意识站直,“是,交了。”去年年底就交了。
以为他爸下一句会是转业这么大的事怎么没跟家里商量就决定?结果他爸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说:“是该转业了,你现在也不适合部队那么高强度的训练……想好要去哪里了吗?”
厉衡突然有点张不开嘴,因为他知道他那话要是说出来,他爸是肯定要跳脚的。
“市局还是指挥学院?”
厉衡难得的不干脆,磨磨蹭蹭地说:“都不是,我准备去……师大。”
“什么?”果然跳脚了,厉国生手掌撑着桌面,噌一下站了起来,手指着他,“你小子给我再说一遍!”
说就说,厉衡啪一下立正,“报告厉局长,我准备去师范大学。”铿锵有力,字字清晰。真是奇了怪了,从小到大每当他爸生气的时候,他说话越遛,反而他爸和颜悦色的时候,他说话不利索。厉太太说你小子是天生跟你爸作对的,这话一点不假。
厉国生气得差点上前踹他两脚,不过到底老了,还是算了吧,那小子的腿就是钢筋铁骨,他那脚踹过去估计人家嫌挠痒痒都不够。深深地平了一下气息,咬牙切齿地问:“你一个当兵的,去师范学院干什么?当门卫吗?嗯?”
“师大体育学院缺一个自由搏击教练,我已经去应征了,他们对我很满意。”
厉国生冷哼一声,能不满意吗?他的儿子,那身本事在整个A省也拿不出几个可以和他匹敌的,但是……师范大学,是不是有点杀鸡用牛刀啊?
于是没好气的说:“我那队里还缺个人手呢,你怎么不考虑。”他年底就退休了,大儿子在军界,他是一直想让小儿子入他这行,况且那个耿直的性子做这一行是十分好的。但是这小子明显的不肯听他安排啊。
“爸,你那里太忙,也……有一定的危险性。”
厉国生眼睛都瞪圆了,真是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儿子能说出这个理由来,这比他说要去师范大学还令人吃惊。“怎么,经过上次的事情怂了?”
“不是。”厉衡肯定地回答道,“我只是不想……”不想再让她担心了,上一次差点就……师范大学是她的母校,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那里,对于他们来说意义重大。那边一个星期才几节课,以后他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陪她,最重要的,她在师大附中教书,离得近啊。但是这些话他是不会对他爸讲的,否则他爸非掏枪把他崩了不可。
“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请您别再反对。”
厉局长这一生阅人无数,多少狡猾奸诈的犯罪分子他都能一眼看透,他怎么看不出这小子有事瞒着他呢?不过孩子大了,多少有点小秘密吧。厉局长心里叹了口气,挥挥手,“出去吧,别杵在这儿,我看着烦。”
“是。”厉衡立刻嬉皮笑脸,出去时还朝他爸敬了一歪礼。
苏纯到底没有去相亲。且不说苗一依已经倒戈向着他小叔子,就是苏纯自己也不想去祸害无辜的人,跆拳道教练估计也挨不过厉衡一个扫堂腿吧。她那么说只是气话而已。
星期天上午苏纯在家里打扫卫生,这时候表弟打电话来,说舅舅出了车祸,送到医院去了。
苏纯拿着包就飞奔出门了。
苏纯的外婆家是F市下面一个小县城里,她妈妈去世得早,她从小是跟外婆舅舅一起生活的,考上大学后就留在了市里。两年前外婆也去世了,现在这个世上,舅舅是她唯一的亲人。
两个小时后,班车到了县城,苏纯打了个的直接去县医院。
表弟和舅妈站在急诊室门口,两人都是一脸焦灼。
苏纯跑上去,“舅妈,情况怎么样?”
舅妈抹着眼角说:“不知道呢,推进去的时候神智是清醒的,你舅舅伤的是腿,妞妞啊,要是你舅舅以后再也站不起来那可怎么好?”
“不会的,舅舅人那么好,老天不会对他这样的。”她嘴里劝说着别人,心里却一点底也没有,同时她想到另一个人,当初也是这样,那种心情她是感同身受的。
“蒋先生,医生怎么说?”舅妈忽然望着她身后。
苏纯心里一惊,转过头看到蒋正培站在那儿,“他来干什么?”她厉声问道,她讨厌见这个人。
“妞妞,蒋先生是来帮我们的。”
苏纯气得说不出话来,舅妈怎么可以这样,这个人是她的仇人啊。
蒋正培丝毫不介意她的不友善,“妞妞,你来了。”
“你别这么叫我,你没有资格叫。”苏纯大声吼道。
“妞妞,不能这么没礼貌。”
她舅妈一个劲袒护那个混蛋,苏纯忽然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了,她走开几步,面对着走廊的墙壁。她一直知道舅妈有点势利眼,从小也给了她不少脸色看,但是舅舅对她真的很好,她都忍了,受了委屈也从来不说,可是这一次真是太过分了。
表弟走过来安慰她,“姐,你别生气了,我妈就那么个人。”
表弟今年读高二,十七岁的少年长得又高又瘦,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苏纯眨了眨眼睛,眼眶还是红红的,她看着表弟说:“我没事。”
蒋正培不知道跟舅妈说了什么,她舅妈一个劲点头,还不断说谢谢。苏纯心里无声冷笑,这个人分明是她的仇人,可是她的亲人却在跟他说谢谢。谢什么呢?谢谢他辜负了她的母亲,害得她从小寄人篱下吗?还是谢谢他,搅黄了她的初恋打乱了她的人生,让她差点活不下去?
两年前的事她再也不愿多想,可是这个人却总是跳出来提醒着她,那悲伤和讽刺的过去。那个时候,她和蒋雨墨分手,那个时候,疼爱她的外婆去世……
蒋正培走开后,她舅妈朝这边走过来。“蒋先生已经联系好市里的医院,你舅舅出来后直接转过去。”
“我们家的事情你找他做什么?转院的事我可以自己联系。”苏纯说道,“喵喵就在医院工作,武警医院我也有认识的医生。”
“你这孩子脑子怎么这么不灵光?你朋友能替我们省医药费吗?”
苏纯冷笑,说到底还是为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