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笑道:“当日妙玉只邀了我和宝姐姐两个人,后来宝玉偷偷地跟了去蹭茶吃,还被妙玉奚落了一番呢!”
宝琴撇撇嘴道:“宝姐姐也不过是托了姐姐的福气罢了,我看妙玉未必出自真心约她。宝玉哥哥对妙玉一直钦敬非常,妙玉虽性子怪诞,但才情均在众人之上。宝玉于她,亦师亦友,这些人中,唯独对她不敢轻易出语冒犯说笑。自做多情,平素将妙玉引为红尘知己,见她只约了你和宝姐姐,心里想必不平罢!”
黛玉摇头而笑:“谁知道呢!当日宝玉没尝出是雪水,还被妙玉奚落了一顿呢。想想这么好的香茗,品者却尝不出,岂不败兴!”
一面看那枝头上白色的花瓣,一面又看看宝琴道:“记得当日你和一个丫鬟去栊翠庵折梅,老太太着实夸奖了你一番呢,说琴妹妹比仇十洲画上的美人还要胜几分!”
宝琴眨眨杏眸,叹道:“其实在大观园中那一段时光,也是我最开心的一段日子,作为薛家的二小姐,不过是托了大娘的关系,能扯上个亲戚罢了,但老太太对我,也如自己的孙女般疼爱。”
人生,总是快乐易逝,终要面对眼前无情的现实。
黛玉闻言脸色亦微微一暗,何尝不是,假使没有贾母,只怕自己在荣府的处境更是每况愈下,这些年来的呵护终让黛玉动情。
姐妹二人默然无语,良久,黛玉方打破沉默笑问道:“白梅清雅脱俗,红梅妩媚傲世,斗雪凌寒,清奇高洁。不知今日会有何佳句,琴儿,一会你将那首诗写下来罢,可好?”
宝琴俏皮地问道:“怎么,林姐姐想徇私?”
黛玉一听笑了,水眸流转:“好诗不怕众人评,我见过,但这里的人们却是从未见识过妹妹的才情,何妨展示一下?”
宝琴看了下梅白,笑道:“这是茜香的消寒会,我们一个外人何必出此风头呢,我看还是免了罢。看看热闹便是了!”
说着看看妖娆的梅树:“单单踏雪赏梅,便不虚此行了!”
黛玉不以为然道:“这可不象是琴儿你的行事,要知道正因此,你才更该是技压群芳,让茜香人也不要小看了我们才是。你方才不是还讲要我争气的吗,怎么轮到自己却退缩了呢?”说得宝琴颔首而笑。
两柱香的时间眼看已到,黛玉款款回到秋雪庵,此时,案上众人的诗辞已然堆得满满的,风清扬正与风昊一一地品度着,议论着。
见黛玉盈盈而来,风清扬笑道:“王妃,方才我和二皇子已经将所有的诗辞略了一遍,选了这几篇,王妃你且看看如何?”
黛玉也不推辞,接过来一一浏览,这几首确是不错。
兽炭金炉室难温
深掩重门天欲昏
彤云扫来昆岗玉
抹向梅梢月一痕。
黛玉看罢,微微颔首,不是特别出色,便又看另外一首。
淡妆轻素鹤林红
移入颓垣白头翁
应笑西园旧桃李
强匀颜色待春风
黛玉看罢,笑道:“好一句强匀颜色待春风,实在是妙!”微微沉吟遂赞道:“果真是好句,立意不俗,不写梅的清傲,却重在她的淡然。”
一时风清扬和凤昊两个人一致推选其中的那首为最佳,黛玉笑而不语,风清扬见状,微微一笑:“王妃可有异议,王妃尚未出手呢,难道是想食言不成?”
黛玉莞尔一笑,淡然道:“现在两柱香的时间尚未到,或许尚有佳作也说不定呢,不妨再稍微等等如何?”
凤昊二人见其如此,彼此对视一下。
黛玉微微一笑,转回座位,紫雪均在厅中候着呢,紫鹃忙将一杯热茶端上来,黛玉微微抿了一口,笑问道:“怎么?琴儿的诗还没送过来不成,这丫头,磨磨蹭蹭的!”
紫鹃低声笑道:“姑娘,你且在这坐着,我去看一下如何?”
黛玉颔首,紫鹃悄悄离座。旁边的凤墨不觉凑过来纳闷道:“娘子,你不写诗吗,皇奶奶不是说娘子是个才女吗,墨儿想看娘子的诗了!”
黛玉瞥了他一眼,低声道:“墨儿,我今天是评判,不好乱掺和的,如果你想看,等一会儿再赋如何?”
噢,凤墨点点头,咧开嘴巴笑道:“好啊!”
旁边风清扬闻听,挑眉笑道:“王妃,既然王爷有此提议,何妨一展风采,也让我们见识一下王妃的才情?何况王妃方才也允诺了的。”
黛玉方欲说什么,却见紫鹃和宝琴二人姗姗而来,后面梅白不紧不慢地随着。
紫鹃正笑盈盈地手里擎着一张宣纸,上面墨迹未干,紫鹃将纸摊放于案上,宝琴道:“风大人,第一次参加茜香的消寒会,小女子不才,也来凑个热闹了!”
风清扬向梅白一颔首:“想不到梅大人的夫人也是位才女啊,能有缘得见夫人的佳作,风某真是三生有幸。”
梅白却淡然一笑:“风大人如何客气,谁不知你才高八斗,拙荆班门弄斧,让大人见笑了,还请各位指教才是!”
风清扬不语,注目看宝琴的咏梅诗:
疏是枝条艳是花,春妆儿女竞奢华。
闲庭曲槛无余雪,流水空山有落霞。
幽梦冷随红袖笛,游仙香泛绛河槎。
前身定是瑶台种,无复相疑色相差。
看罢心中暗暗赞叹,黛玉在一旁见其仍自沉吟不语,遂笑盈盈地问道:“风大人,这首如何?”
风清扬不觉大赞:“果然好诗!”
说罢转身向黛玉笑叹道:“难怪王妃说要再等等,想必等的就是这首佳作罢!只是不知王妃的?”
黛玉笑而不语,回首命紫鹃铺开一张宣纸,自己来到案前,回身却含笑看着凤墨,伸手示意他近前。
凤墨长眸一眯,不知黛玉何意,笑嘻嘻地来到她面前。
黛玉轻声道:“我来念,你来写,如何?”
凤墨眨眨眼,顿时明白了黛玉的用意,黑瞳含笑,点点头。于是执起一支象管,饱蘸浓墨,侧首等着黛玉开口。
黛玉微一沉吟,轻声吟诵,凤墨龙飞凤舞,一蹴而就。
风清扬见二人此状不觉暗暗称奇,悄然注目。只见黛玉的是一首四言绝句:
梅花傲立北风中
斗雪凑寒独自开
前身本是瑶池种
仙袂飘飘踏雪来
吟罢,黛玉含笑,命紫鹃复取了一张宣纸。不一会,随着凤墨笔走龙蛇,一首辞霎时跃然纸上:
重重冻云半月太虚,东风剪碎玲珑玉。白蝶舞成团,梅花一带攒。
昨夜窗影白,错认团圆月,晓起出门看,罗衣生峭寒。
简洁凝练,将梅花的风骨悉数体现了出来,而凤墨的书法亦是笔力苍劲,潇洒飘逸,如行云流水,纵横捭阖间隐隐然有龙滕虎跃之感。
风清扬心内称奇,此时心中已对夫妇二人刮目相看,想不到逍遥王爷虽痴傻,却写得一手好字。于是欣然拿给凤昊看。
凤昊点头叹道:“风大人,述业有专攻,三弟的字我和大哥是自愧不如的!这几年竟是没有退步!”
风清扬笑赞道:“梅夫人的诗和王妃的不谋而合,梅花清奇孤傲,以瑶台仙种来譬喻,确实是对梅花最好的刻画。立意新颖,清新高雅。梅夫人诗作中带了丝清贵之气,王妃的这首可算是他夫妇二人之作,飘逸清傲。王爷的书法如云鹊游天,群鸿戏海,字势雄逸。让风某刮目相看,依我看王爷王妃的可得冠,梅夫人的稍逊之!二皇子你觉得怎么样?”
风昊见黛玉姐妹俩才思敏捷,深为纳罕,心内折服,不由轻笑道:“风大人所评甚是,我看,这诗作便可出结果了!”
黛玉忙止道:“两位,这诗辞可是由本宫来评判的,依本宫来看,莫若琴儿的为首,终是有避些嫌疑的。”
风昊不语,只笑看着风清扬,风清扬不以为然道:“王妃的这一首诗一阕辞,再加上王爷的书法,合而为一,足可抵任何人。王妃又何必自谦呢?”
风清扬执起来,复又看了看,不觉再次颔首。奈何黛玉执意不从,坚持已见,风清扬二人拗不过她,毕竟诗辞是由黛玉来定夺的,只得罢了。
旁边凤墨扯着黛玉的衣袖,咧开嘴,低声笑道:“娘子,你的诗是不是第一名,我们可以得到那柄如意了罢?”
黛玉嫣然一笑,侧首轻声道:“这个么,应该是琴儿的那首得冠罢!墨儿的表现很好,只是琴儿的那首更好。这里仅仅是书法诗词,还有丹青和乐器呢!一会我们过去那边看看。”
噢!
凤墨眨眨长眸,低声道:“娘子,你不是会抚琴吗,我还会吹箫,要是咱们两个一起,是不是更有把握了呢?娘子的诗二皇兄不是说非常好嘛!”
黛玉微微一笑,这个凤墨,有时候脑子还真的是很好使的,想了想道:“看看再说,墨儿如果喜欢那娘子就陪着你!”
凤墨的箫声,应该是没有几个人企及的,而自己的琴声,如果能琴箫合奏,那也不失为一桩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