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喝完了祁红,徐进道:“来来来,我们一起去洗澡,鸳鸯浴。”
宛炎白了他一眼,“我先去。”
徐进一副受伤的表情,抿着嘴问道:“为什么啊?”
宛炎半眯着眼,靠近他,面无表情的说:“因为,我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卫生间。”然后就拿上换洗衣服走进了卫生间。
徐进冲着宛炎的背影恶狠狠的竖起了中指,腹诽:没见过洁癖这么严重的。你没救了你,准备后事吧,哼!
一会儿,卫生间里就传出了哗啦啦的水声,徐进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动起了歪脑筋。
他想起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宿舍六个人共用一个卫生间,宛炎这家伙十分别扭,坚决不肯和其他人一起洗澡,搞得大家总是因为熄灯了还没洗完澡被宿管老头唠叨。
所以,这家伙他到底是在别扭什么呢?难道……他其实是个女的?女扮男装来上学?不不不,绝对不可能。现在又不是古代,女孩子也可以上学啊,他不至于吧。又或者,他有什么隐疾,那个地方长得很奇怪?
想到这,徐进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直笑的在沙发上打滚。
他今天一定要解开这个困扰了他多年的谜团!
徐进在心里打好了腹稿,觉得万无一失后就开始了行动。
他先是装腔作势的喊道:“呀,呀,客厅怎么进水了?”
“啊啊啊啊!是厕所漏水啦!水漫金山啦!”
做好了前戏后,徐进一鼓作气,踢开卫生间门冲进了卫生间,嘴里还嚷嚷着:“卫生间是不是漏水啦!我进来看看!”
宛炎有一瞬间的震惊,然后又恢复了一贯的面瘫,冷冷的道:“玩儿够了没?”
徐进盯着宛炎的身体,目不转睛,一句话都说不出话来。
只见他赤裸的上身布满了各种各样的伤痕,圆形的暗红色疮疤应该是用烟头烫的,不过,看得出来是很多年前产生的伤口。手腕处还有道道触目惊心的刀片划痕,狰狞骇人,就像是一条条剧毒的蜈蚣,蛰伏在宛炎白皙的手臂上。
徐进曾经当过两年兵,见惯了血流成河,尸陈遍野,饶是这样,当他看见宛炎身上伤口的那一刻也深深震惊了。他从没想过,宛炎一直不肯跟别人一起洗澡居然会是处于这样的原因。
他不想让旁人知道他遭遇过什么,不想让任何人遇见他的过去。这就是他一直将自己封存在回忆里的原因吗?
“抱歉。”不知过了多久,徐进道出这么一句,然后默默关上卫生间门,退了出去。
他坐在沙发上,捂着头,懊悔万分,自己刚刚怎么就这么冲动呢?做事不过脑子,现在真是想杀了自己的心都有!想到这,他恍然想起,刚刚宛炎手臂上的伤口应该是割脉留下的伤痕,这么说,他曾经自杀过!
天哪,他过去到底遭遇过一些什么,怎么自己这个好友一点都不知道!他到底有多能装,一个人默默的承受了这么多破事儿,妈的!
徐进一拳砸在了玻璃茶几上,剧烈的撞击令他的手一下子失去了知觉。
“砰”一声,玻璃茶几的台面上出现了一道十多厘米的裂痕。
徐进浑然不觉手上疼痛,捂着头,内心痛苦万分。
宛炎擦着头发上的水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徐进正立在烟台抽烟,脚边是一地的烟蒂,看样子一包应该快抽完了。
宛炎走到他身边,语气戏谑,道:“你把这儿弄这么脏,明天我家保姆得恨死你了。”
他居然还能这么轻松地同自己开玩笑?
徐进转过脸,眼睛里已经布满血丝,看着宛炎,无比认真的说:“告诉我,那些伤口是怎么来的?”
宛炎唇畔浮起一丝笑意,轻描淡写:“都是过去的事了。”
徐进猛地抬起宛炎的胳膊,撸起他的袖管,指着上面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沟壑低吼道:“你为什么从来不穿短袖?是怕这些伤口被别人看到吧?”
宛炎想挣脱,徐进却抓得更紧。目光像刀子一样锋利,不容抗拒的射进宛炎的眼里:“说,你是不是割过脉,这些是不是那时候留下的?你说啊!”徐进几乎是吼出这句话。
宛炎蹙起了眉,抬头,对上徐进尖锐的眸子。沉声答道:“是,我自杀过,割脉过,你满意了?”
徐进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嘴里念叨着:“你……原来我一点都不了解你……你点都不了解你……一点都不……”
宛炎叹了口气,竟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你终于知道了,我也无须再隐瞒什么了。”
“宛炎,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自己做这些?”徐进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温柔,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
“为了一个人。”宛炎答道。
徐进皱眉:“什么人值得你这样做?那人当真比你的性命还重要吗?”
宛炎转过身,目光落于于面前一片昏暗的树林。良久,才缓缓开了口:“我很爱她,我们在一起三年,那几乎是我人生中最明亮的一段时光,她等同于我的太阳,没有了她,我就无法存活。你懂吗?”
徐进声音微颤:“这么说,她……去世了吗?”
宛炎抬头,今夜没有星光,只有一镰弯月清冷的挂在夜空中,单薄无比。
“她死了,死在六年前的一场车祸中。”宛炎如此说着,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天的情景:孟薇柔躺在冰冷的太平间内,一动不动。宛炎疯了似的推开人群冲了进去,双手颤抖着掀开了盖在孟薇柔身上的白布。
那一刹,他觉得自己的世界遽然崩塌。
花,草,树,人,动物……这些东西都已经消失,他的世界里仅存的,是一片废墟。
徐进站在宛炎身后,只觉得宛炎的身影好像融入了这夜色中,他看不清。
他不忍心再追问宛炎身上其他伤害的由来,只觉得每一次提及都是在揭开他早已结痂的伤疤,若非要揭开,无异于让他再次经受那种痛楚。他怕了,他不想看见血肉淋漓的宛炎。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站了会儿,宛炎开口,淡淡道:“你去洗澡吧,早点睡,不早了。”说完就转身回房。
你倒是洒脱,徐进心说。然后转身进了卫生间。
徐进洗完澡后,偷偷摸摸溜进了宛炎的房间。
“你想干嘛?”黑暗中,宛炎侧躺着,身子对着房门的方向,双眼像夜猫一般,在黑暗中熠熠发光。
徐进吓了一大跳:“你还没睡啊。”
宛炎换了个姿势躺着,幽幽的说:“你见过人睁着眼睛睡觉的么?”
徐进“嘿嘿”傻笑了两声,然后一下子钻到了宛炎的床上。
“喂,你干嘛,回你自己房间去。”宛炎被徐进的“突然袭击”吓了一跳,声音中也难得的带了一丝慌乱。
“哥哥陪你一起睡。”徐进腆着脸,缩在被窝里。
“我不习惯跟别人一起睡。”
“哎呀,睡睡就习惯了。难道你以后结婚了还要跟媳妇儿分床睡啊?”徐进在宛炎面前一向是这般心直口快,话已经说完了才觉得有些不妥,连忙噤了声。
“随你。”宛炎转身,背对着徐进,试图进入睡眠。
过了会儿,徐进突然从背后揽住了宛炎的腰,将他往怀里紧了紧,脸埋在他后颈,声音哑哑的:“抱歉,原谅我什么都不知道。宛炎,你特么就是个傻逼。”
他似在对宛炎诉说,又好像在一个人独自低喃。
宛炎的睫毛微微一颤,其实,他也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