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西子满心期待的在一帮小孩子的簇拥下等待着来自圣诞老人的礼物,谁知道圣诞老人并没有送给她礼物,而是把她横打着抱了起来。吓得林西子连声尖叫:“放我下来!徐进!徐进!”
这一举动把顾潇潇也吓得不轻,她下意识地就叫了宛炎的名字。
不远处的徐进听到呼叫声,拔腿就往这儿跑,宛炎也紧随其后。
“把她放下!”徐进冲到圣诞老人面前,作势就要抢人。圣诞老人还不肯放人,又把林西子抱着往上抛了几下,吓得林西子脸色煞白。
徐进额头上青筋直爆,握紧的手指关节也泛着青白。
“再说一遍,我他妈叫你放下!”徐进真的是气的不轻,在大庭广众下爆了粗口。
圣诞老人歪着脑袋看了看他,非但不恼,反倒咯咯的笑了起来。他轻轻放下惊魂未定的林西子,摘下圣诞老人头套,笑望着众人。
“王毅!”林西子和顾潇潇同时惊呼。
“怎么着,这是要揍我?”王毅望着徐进挑了挑眉。
林西子连忙拉住王毅的胳膊:“都是误会,误会。”
徐进一头雾水的看着他们。
“这是我和潇潇以前在滑雪场工作时候的顶头上司——王毅!上次我们来看冰雕的时候请我们吃麻辣烫的那个,人超级nice!”林西子得意的介绍到。
徐进挠挠头,好像……隐约记得有这么个人。
顾潇潇也笑着说:“一场误会,咱就像武林中人一样,不打不相识。”
徐进大方的向王毅伸出手,豪爽地说:“刚刚不知道是熟人,所以有些冲动,别见怪。”
王毅摇摇头:“没关系,就像潇潇说的,不打不相识嘛。”
两人握手言和,刚刚的小插曲很快翻篇。
众人都沉浸在或欣喜或轻松的心情里,只有宛炎,眉头深锁,似乎心事重重。
刚刚王毅拿下头套的那一刻,宛炎就记起了他是谁。
这个“他是谁”有两层含义:其一,宛炎一向记性极好,他还清楚的记得上次在冰雕展上的事,所以,对王毅这个人也有印象,但也仅次于他是顾潇潇曾经的上司这一点;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宛炎上次就觉得他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谁。不过这次,他终于记了起来。
那是一个被遗忘在记忆角落里的人,是他灰暗童年的见证人之一,是一个知晓他全部秘密的人……
“王毅,你怎么在会在这儿?”
“这不是,哪有有钱赚我就在哪儿嘛,兼职捞外快。”
“这么努力,是不是看上哪个姑娘在挣老婆本啊?”
“嘿嘿,这个嘛……”
他们的谈笑声在宛炎耳边回荡,他却一句都听不进去,只觉得眼前的景物都在一个劲儿的旋转,转啊转,看得他直眼晕……
“宛炎,你叫宛炎吗?听起来像个女孩子的名字,嘻嘻。”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蹲在宛炎身旁,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
彼时,宛炎八岁。
他点了点头,继续看书。
他素来是个安静的孩子,在学校里也只是自己一个人呆在座位上看书,虽然才小学三年级,却已经识得很多字,可以独立阅读一些书籍,而且他还是跳了一级,连老师也啧啧称奇。
小女孩扑闪着大眼睛,丝毫不害羞,合上了宛炎的书:“我们一起出去玩儿吧?总是看书不觉得很没意思吗?”
宛炎看了她一眼,不做声,打开书,继续看。
小女孩垂下眼睑,有些丧气。过了会儿,又重新仰起头,认认真真的陪着宛炎看书。虽然……书上的很多字……她都不认得……
看了会儿便觉得无趣,她便专心致志的端详起了宛炎。
小时候的宛炎清秀的像个女孩子,眼型修长,眉毛浓密上翘,肤色也不像其他男孩子那般黑黑的,而是比女孩子还要白皙,白的几乎透明,隐约能看到皮下的血管。
小女孩抿着嘴偷偷的笑,心说:长得真好看。
宛炎从小便留着厚厚的刘海,一低头,便会遮住眼睛。小女孩见了十分贴心的帮他把额发用手抵着,以防头发落下来挡住他的视线。
宛炎不习惯有人在他看书的时候在旁边打扰,合上书,冷冷的道:“出去吧。”
小女孩歪了歪脑袋,不解其意。
宛炎又补充了一句:“我们,一起。”
“哦也!”小女孩激动不已的欢呼。
这一切都落在了另一个男孩的眼里,他在角落里默默握紧了拳头。
第二天放学,宛炎回家途经一个小巷子的时候,被一帮高年级的男生拦下。
宛炎抬眼看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绕过他们继续往前走。
“站住!”带头的男孩叫住了他。
如果说大多数人是水做的话,那宛炎一定是个特例——他是冰做的,浑身都散发着幽深的寒气。
所以,当宛炎转身的那一刹那,他凛若冰霜的眼神把那个带头男孩都吓了一跳。
男孩毕竟是这帮人里的老大,强稳住心神,喝到:“你小丫的,敢抢我弟弟喜欢的女生,找死!”
宛炎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那帮男孩就一拥而上,将瘦弱的宛炎推倒在地,一阵雨点般的拳打脚踢,根本容不得他有丝毫反抗。
寡不敌众,宛炎只能蜷缩起身体,像一块破抹布一样横陈在的地上,任人践踏。
他隐约听到那些孩子嘴里的污言秽语:“小杂种,小贱货,小野种……打死你……”
“狗娘养的,天生的下贱货!”
“长得不男不女的,看着就讨厌,还是杀人犯的儿子,不是好货!大家使劲踹,别跟他客气!”
“我呸!”
“王毅,他好像快死了,我们走吧。”
宛炎睁着眼,将那些孩子的模样一个一个,清清楚楚的刻在了脑子里。他知道,那个为首的叫王毅。
不知过了多久,那帮孩子终于打累了踹够了,再也打不动了,这才渐渐散去。
宛炎躺在地上,单薄的衣衫早就被撕破,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青青紫紫的,就像一幅小孩子画的涂鸦,丑陋不堪。
宛炎伸手抹了把脸,刚刚有个男孩的口水正好吐在他脸上,脏。
他扶着墙边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一抬头,便望见了天。
那天的苍穹,蓝的无暇,就像宛炎曾经在地理图册上见过的天池湖水那般,清的仿佛能照的见人心。他还记得《三字经》里说过“人之初,性本善”。原来,全都是屁话。
他想,他一辈子都忘不掉这天,忘不掉这天蓝得几近不真实的苍穹,忘不掉那些孩子丑恶的嘴脸,也忘不掉那个名字——王毅。
“宛炎?你怎么了?”徐进轻轻推了推宛炎。
宛炎恍然,仿佛从梦中惊醒。
那些事,明明已经过了很多年,为什么还是记得这么清楚呢?
对于天性敏感的人来说,旁人的一个眼神,一个表情,都能对他们造成无法想象的伤害,更何况是宛炎所遭遇的这些。
他还记得,彼时,年岁尚小的他,在遭遇了如此暴行之后,握紧了拳头,在心中暗暗立在重誓:终有一天,要那些曾经给与他无限伤害的人,都匍匐在他的脚下,跪着求乞求他的原谅。
他要将那些人曾经泼在他身上的冷水,全都变成沸水,悉数浇还,让他们痛不欲生。自己所承受的痛苦,必定要那些人千百倍的偿还!
对于往事的追忆到此为止,宛炎嘴唇扶起一丝怪异的笑容,眼神冷得可怕,声音依旧清冷,回答徐进的上个问题:“没什么,只是有些走神。”
那厢,林西子和顾潇潇还在跟王毅还聊着,不时发出愉快的笑声。
聊了一阵后,看看时间也不早了,大家挥手道别,各自回家。
徐进暂时住在宛炎家,所以自然是跟宛炎一道回家。
徐进刚进门就忍不住赞叹:“你家比五星级酒店还干净,看来潇潇这保姆工作是做的不错啊,啧啧啧,真是家政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啊!”徐进又开始满嘴跑火车。
宛炎早已经习惯他的油嘴滑舌,没边没际,泡了两杯红茶,放在茶几上。自己端起一杯,细细的品了起来。
徐进也在他身边坐下。
“你小子说说,最近恋情有没有进展啊?”徐进一脸猴急。
宛炎呷了口祁红,垂着眉睫,不作答。
“嘿,你到底对人家有没有那意思啊?”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对她有意思?”宛炎反问,语气中是掩盖不住的笑意。
徐进被噎了个白脸,连连摇头:“得得得,我还在这白忙活。你丫真是没意思,好心当作驴肝肺。”
“徐进。”
“干吗?”
“如果你曾经最恨的人,现在以一种十分卑微的姿态出现在了你面前,你会怎么办?”
“丫的,抽死他!这还用说。”徐进几乎是不假思索,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干嘛突然问这个,你仇家出现了?”
宛炎良久不语。掏出烟,给了徐进一根,点燃自己的,将自己置身于烟雾之中。
徐进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好又问道:“是不是啊?”
宛炎闭上眼:“没有,我没有仇家。”如果非要说有的话,宛炎的仇家只有他自己。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心里住着一个撒旦。唯一能摧毁他的人,只有那个一直居住在第十九层地狱里的撒旦。
所以,王毅根本就不算什么。即使曾经的宛炎有如此强烈的报复心,现在也通通没有了。
你可知道,当你曾经要以仰望的姿态去仇恨的人,有一天,他真的匍匐在你的脚下,那时候,你并不会得到报复的快感。相反,你会觉得索然无趣,甚至会感到羞耻。因为,彼时的你,居然脆弱到会被这种人伤害,简直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