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妾冤枉!”栗妃委屈极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娉儿这几日一直吵着要王美人,臣妾哄劝多时,也没什么效果,就叫人领着她在院子里玩,想着,这孩子嘛,有得玩也就忘了……谁知……娉儿玩的起性了,竟是出了一身的汗,风一吹……是臣妾照顾不周,还请皇上责罚……”
刘荣跪在一侧不曾说话,这种谎话,他看得多了,也听得多了……看着自己的母亲声情并茂地表演,他有些麻木了。
“荣儿,事情真是如此?”汉景帝有些气结,咬了牙,厉声询问一旁沉默不言的刘荣。
“荣儿……皇上问你话呢。”栗妃有些紧张地拽了拽刘荣的衣袖,示意他回答,但那眼中的深意,刘荣又怎么会不懂?
刘荣跪直了身子,道:“回父皇的话,母妃所说句句属实,儿臣下了课,本是要回殿的,可半路看到娉儿在玩,就陪她玩了一会,后来见她不是很舒服,就带回了东宫,是儿臣没有照顾好娉儿,请父皇……责罚!”
栗妃那颗提着的心掉了下来,几不可见的勾了一下嘴角,复又惶恐地垂下了头。
汉景帝微微闭了眼,大步买到阳信的床片,看着床上小人儿有些惨白的脸,心中疼痛,但还是腾起了一股怒火,虽然知道此刻昏迷的阳信听不到,但汉景帝还是忍不住得怒斥。
“娉儿你怎么可以这么不懂事。你母亲不在你身边,你该更懂事才对!如今……罢了,罢了!”突地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怨愤,汉景帝心头很是难受,娡儿还在永巷……这孩子居然还记得玩……怎的就不为她母亲想想……
但汉景帝确实是忘记了,眼前的孩子,只有四岁,栗妃有一句话没错,孩子,过一会就忘记了……只是不知,这个话在阳信身上是否也应验罢了。
看着汉景帝颓丧地走出殿门,栗妃长长地呼了口气,拍了拍身上那并不存在的灰尘,笑看了身旁的儿子一眼,将他也一起拉了起来。
“荣儿,母妃这可都是为了你啊,你一定不能让母妃失望!”
刘荣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一脸殷切的栗妃,嘲讽的一笑,这后宫的母亲们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孩子,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可她们又怎么知道,作为孩子,他们想要的是什么?不是权力,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没有这些勾心斗角的阴谋,没有尔虞我诈的肮脏……他们要的,只是兄妹间的和睦和一个平凡的生活……怎么……就那么难……
“母妃,时辰不早了,您请回吧。”将刘荣的冰冷看在眼里,栗妃有一瞬间的难受,这是她的儿子啊,可却对她那样的陌生和冷漠……她做的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他!为了他的太子之位,为了他将来的九五之尊!没有这些,没有权力,他们母子怎么在这吃人的皇宫里活。
“好,母妃这就回去了,来啊,紫儿,把阳信公主抱回椒房殿的侧房里安置。”栗妃的话,多了一丝漠然,一侧跟随的宫女赶忙上前将阳信用小毯子裹了抱在怀中。
“母妃!”刘荣大惊,上前拦住紫儿的去路,转身怒视自己的母亲。
“荣儿,你是太子,这里是东宫,皇上将阳信交给了本宫没有交给太子,如今你把她带来这里也就算了,难道还要她在你这里过夜吗。你让皇上怎么想本宫。”栗妃也是怒喝。
母子两人怒视着对方,都是丝毫不让步。刘荣狠狠地攥起自己的拳头。
“如果母妃还想荣儿以后可以在为你撒谎的话……就把娉儿放下!”
“太子说得何话。”栗妃大怒,“太子身为一国储君,一言九鼎,何来谎言之说。将来你是要登上九五之尊的,到时候,随便一句话,那就是圣旨!难道太子也要说谎话吗。”栗妃将“谎话”二字咬的极重,极狠,她要让太子明白,无论何时,太子自己都不能承认说了“谎话”!
刘荣死死地咬着牙,又有些无可奈何……这话,若是被人拿来大做文章,先不说会拆穿了之前栗妃的伎俩,发现实情,就连他的太子之位也会不保……
颓然的垮了肩……在他选择帮助自己的母亲的时候,他就……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看了自己儿子服软了,栗妃这才缓了脸色,上前拍着刘荣的肩膀,轻轻地道:“傻儿子,今日皇上的到来,已经让母妃已经明白了,阳信,放在我这里,再不会出事。你放心。”
“记住您今天的话。”刘荣闷闷地回答,有些无可奈何……
栗妃脸色有些难看,冷哼了一声,转身步了出去,眼前的若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她早一巴掌打过去了,哪容得了他如此跟她说话!
最终,栗妃还是将阳信抱走了,那小小的身子耷拉在紫儿的肩头,显得毫无生气,让刘荣忍不住地自责,可,他还是无能为力……
身下的床铺是软的,屋子也是温暖的,耳畔那哭哭笑笑的鬼声已经离她远去了,阳信的心中多了一丝安定,只是又难过的要命……为什么……太子哥哥不说实话呢?
是,所有人都以为阳信听不到,其实,她比谁都清楚,每个人的话都是那么的清清楚楚,印在了她的心里……栗妃的谎言,太子的谎言……父皇失望的话,所有这一切交织成一张网,将她牢牢地困在了里面……挣不开,出不来……
她好想母亲啊……想母亲柔柔的,香香的怀抱,想母亲的歌谣……
“公主?阳信公主?您该喝药了……”耳畔那不厌其烦的声音吵得她很烦,胡乱挥动着小手想要将那个声音赶走,却不料被握进了一个柔软的大手中,纤细的手指仔细地按着她的虎口穴,有些疼……却让她的身子渐渐地舒畅起来……
微微睁开眼,看着眼前陌生的女子愣了一下:“你是谁呀?”
昏睡了两三天的阳信此刻皱着眉,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声音居然如此沙哑,好难听……
宫女看着她皱紧的小脸不由得一笑,这可真是个开心果,怪不得皇上喜欢得紧,可惜了……王美人怕是在没有翻身之日了……
“公主,来,喝些茶水,润润嗓子就好了。”
阳信乖巧地低头喝了口茶,感觉那有些发涩的茶水滑过咽喉,果然将那干干的喉咙滋润了一下,舒了口气,阳信只觉得自己浑身如散了架一般,一点力气都没有……
“我想母亲……”生病的孩子最想娘,刚喝了茶,阳信就红了眼,自小到大,她甚少生病,但,每次生病,母亲都会将她搂进怀中给她唱歌,喝了药也有蜜枣吃的……如今……扫了一眼那案桌上搁着的黑黢黢的药汁,阳信竟是吓得哭了起来……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小宫女已是不知所措,竟是不知道阳信到底要干嘛……只能急的团团转。
“母亲……我要母亲……”四岁的孩子哭的撕心裂肺,那刚刚茶水润了的喉咙此刻再次沙哑无比。
看着阳信哭的如此可怜,小宫女也很是不忍心……但……
顾不得太多,小宫女上前扳住阳信的肩头,急切的道:“公主,你可不能再哭了,难道,你想要栗妃娘娘再把你关进暴室吗?”
“暴室”这两个字止住了阳信的哭声,抽抽小鼻子,阳信兜着小嘴,再不敢发出声音,只是大泪珠子缺霹雳啪啦掉的更凶了……
那个屋子好吓人,她不要再进去了……可她好想母亲……
“吱呀。”
侧殿的门被打开了,一个身着宫装的妇人走了进来,身后的两个太监冷冷的神色,看着进门的妇人唯唯诺诺地模样不屑极了,喝道:“赶紧进去,公主吵闹的厉害,要是让栗妃娘娘再听到,咱们就都别活了!”
“是是是……”妇人战战兢兢的进了屋,直到身后的门被关上了,这才抬起头,看到床上蜷缩成一团的小人儿,心里酸的厉害……
“公主……”妇人只来得及喊了这两个字,双眼一红,也哽咽了起来,顾不得行礼或者其他,大步朝床上的阳信扑了过去。
“奶娘……”阳信颤巍巍地蹦出两个字,看着哭了的妇人刚刚才忍住的哭泣声此刻又逸了出来,甚至因为压抑而几乎喘不过起来。
“我可怜的孩子……”在永宁殿里,王娡并不注重那些虚礼,因她本就出身百姓,本是要自己带孩子的,只是汉景帝不许,才找了奶娘,奶娘对阳信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般,什么都很上心,这也让王娡放下了心,如今,王娡被贬,阳信又被带进了椒房殿,奶娘心头着急,后来又听说阳信感了风寒,心中更是火急火燎,如热锅上的蚂蚁,却不知道要怎么办,她一个小小的奶娘,说得好听那是皇子皇女们的乳娘,不好听的还不就是个奴婢?况且背后的主子失势,这皇宫里,谁还看得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