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晋书》载,“羲之雅好服食养性”。这句话被很多人理解成王羲之好吃,喜欢美食。那真是大错特错了!“服食养性”,吃的当然不会是鸡鸭鱼肉,而是当时风靡一时的“五石散”。魏晋名士好服“五石散”,尽人皆知。作为当时名士中的翘楚,王羲之自然不会错过服食的热潮。不仅“服食”,还要“养性”。吃了“五石散”,石发之后燥热难耐,熙攘酷热的建康(今南京)肯定是待不住的,因此才会跑到会稽(今浙江绍兴附近)躲阴凉。
“五石散”不仅药性暴烈,还有壮阳的功用。然而物极必反,用燥烈之物催动阳火,好比干锅熬汤,实在是饮鸩止渴的行为。一次两次可能效果显著,时间长了不但不能起到预期的效果,还会打乱人体的内分泌平衡,导致雌激素异常。这也可以解释为何魏晋时期男子好阴柔、喜红妆以及胡须稀少的古怪现象。
白面、无须、好服食,这三样加在一起,定能雕琢出一个玉一样的的人儿。“伪娘”王羲之的外貌还原,基本可信。
“伪娘”天成:婉若游龙
王羲之出身琅琊王氏,自幼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他的父辈都是当时的达官显贵,又擅长书画。他的启蒙老师正是号称“过江书画第一”的王廙,才情一时无双。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王羲之当然染满书卷气,对书法更是情有独钟。他少年时就从父亲处得到了《笔论》,对书法的意境体会有了脱胎换骨的提高。王羲之为了练字洗笔,把整整一池清水染成了墨色,传为千古美谈。
后来,王羲之拜了当时著名的女书法家卫烁为师。卫夫人是钟繇的门下高徒,隶书独具风韵。她把钟繇之法、卫氏数世习书之法以及她自己酿育的书风与法门倾囊相授,全心全意教导王羲之。天分、刻苦以及名师提点,成就了一代书圣王羲之。
卫夫人的书法风格柔美,“书如插花舞女,低昂美容。又如美女登台,仙娥弄影,红莲映水,碧沼浮霞”。受老师的影响,王羲之早年的字风格姿媚,富有女性气质。尽管后来经过不断地沉淀总结,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书法风格,但这股姿媚之气却是刻骨铭心难以尽消的。
书法的本质是书法执笔者的情绪,很能反映一个人的性格特征。正像《笔论》中所说的那样,“书者,散也”。符合客观事物的发展规律、表现人的心理状态是书法家成功的要诀。“见字如见人”说的正是这个道理。一笔一画都传递着书写者的心理状态,喜怒哀乐一望便知。
王羲之所处的时代,正是魏晋最为混乱艰难的岁月。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有权臣相互攻伐,为君者醉生梦死,为臣者朝不保夕。魏晋名士们放浪形骸的出世之举看似飘逸,实际却浸透着无奈和苦涩。但从王羲之的字里,我们看不到多少的愤懑忧愁,倒是可以感受到一丝阴柔之气。那是隐藏在铁画银钩间的娇媚风范,是浓墨粉纸上的一抹俏皮颜色。王羲之的性格特征具有明显的女性倾向,难怪后人在评述他的书法时,最常用的一句话就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了。这两句话出自曹植的《洛神赋》,是曹植描绘心中女神绝美姿态时所用的赞扬之语。这一“翩”一“婉”正好概括出王羲之的特点。“翩”如傅粉公子,“婉”若采桑女郎,形神兼备,不愧为风华绝代一“伪娘”!
闲话魏晋:乱世出“伪娘”
经历了两汉的盛世和三国的战乱之后,魏晋时代显得空前光怪陆离。司马氏窃得曹魏天下,虽然也曾励精图治,无奈先天不足,乏贤臣少明主。朝中大臣擅长清谈服食的“名士”辈出,能够匡扶社稷的却寥寥无几。战祸兵燹像走马灯一般上演,政权更替如同过家家一般儿戏。北方少数民族大举南下,原本属于汉族的中原故地尽落异族之手。祖先之地沦陷,对于传统的以“孝义”为核心的儒家理教的冲击是巨大的。这种心理上的变化加上动荡的局势,让魏晋时期的社会呈现出一种畸形病态的行状。《荀子》有云:“乱世之征,其服组,其容妇,其俗淫。”这也正是魏晋时代乱世的真实写照。
在这种大背景下,男子像女人一样剃须傅粉、放浪形骸也就不足为奇了。不仅如此,当时的人对于这种审美还进行病态的吹捧,以至于男人皆以“效妇人状”为美,孔武有力的阳刚之气反倒成了笑柄。
另外,魏晋时期男宠得宠专权也使这种混乱的“情趣”雪上加霜。中国男宠现象可谓历史悠久,早在春秋时期就有所记载。卫灵公就曾宠幸弥子瑕,西汉哀帝更弄出个“断袖之癖”的“佳话”。到了魏晋时,这股男宠之风越刮越盛。
《魏志》就曾经记载过一个叫孔桂的男子,此人“性便妍,晓博弈蹋鞠,太祖爱之”。枭雄曹操是何等人物,尚且为了一个男宠神魂颠倒,其他人就更不需赘言了。更有甚者,晋时张翰还写出了“翩翩周生,婉娈幼童。年十有五,如日在东。香肤柔泽,素质参红”这样的诗句,公然向男性求爱!这等怪事世间少见,在当时却是常态,不能不让人惊出一身冷汗。
当时,男宠之风不仅仅是皇家贵族的游戏,富豪人家也趋之若鹜。“风流相放,唯色是尚”。而且还以蓄养娈童作为炫耀财富的资本,相互攀比。晋朝富商石崇同王恺斗富,就常常以娈童作为赌注,输赢往往以娈童数百人为单位计算,甚是豪迈。难怪《晋书·五行志》要说:“太康之后,男宠大兴,甚于女色,士大夫莫不尚之,天下相仿效,或至夫妇离绝,生多怨旷。”言之凿凿,可见当时男宠的盛行程度了。
正因为如此,魏晋的众多美男才会沦为“伪娘”。虽然浮华光鲜,人以为美,但说到底都是一种动荡时代的畸形造物,有悖人伦。
链接一:被“移植”的洗砚池
说到“洗砚池”,人们就会想到王羲之。的确,王羲之早年学书法,勤奋刻苦,为洗笔将一池清水生生洗成了一潭浓墨,成为后人效仿的典范。这口洗笔砚的池子也得以名垂千古,成为名胜。
不过,大家可能不知道,历史上还有另外一处“洗砚池”——常州洗砚池,它的经历更为曲折离奇。
常州洗砚池的主人是北宋著名的书画大师苏轼,坐落于苏轼的故宅藤花旧馆。得益于宋代的园林技艺,这处池子被假山环绕,玲珑剔透,透着无尽的山水灵秀。清代诗人赵翼曾说,洗砚池“系白石凿成,底旁有小孔,去其楔,水立涸。以新水溢之,容十五六石许,积水盛夏不败”。
清代的乾隆皇帝喜欢书画,收藏颇丰。对于苏轼这位宋代巨擘,可谓青睐有加,很是推崇。他南下巡游江南,要途经常州。得知这一消息,当地的官员挖空心思想要给皇帝一个惊喜,给自己的升迁增加砝码。这时有人想到了苏轼的洗砚池。如果能让乾隆皇帝“偶然”发现苏轼的遗迹,肯定龙颜大悦,说不定还会留下墨宝!这可是难得的政治资本,一众官员不由得心花怒放。
但问题来了:这座洗砚池位于藤花旧馆,并不在乾隆皇帝出巡的必经之路上。而皇帝的出行路线,并非一介常州知府能够决定的。眼看着到嘴的肥肉化为乌有,大伙难免愁容满面。焦头烂额之际,有人想出了一个“天才”的办法:既然搬不动皇帝,那就把洗砚池搬过来好了。于是,常州官员赶在乾隆到达之前,将洗砚池从藤花旧馆挖掘出来,搬迁至舣舟亭下。当乾隆途经常州时,看到舣舟亭下还有一方苏轼当年的洗砚池,喜不自禁,果然挥毫写下“风流苏髯仙,遥年此系艇。遗迹至今传,以人不以境”的诗句。
乾隆欣欣然归去,并不知道自己被下属狠狠地蒙了一把。而这常州洗砚池,也就因此得了一回“移植”的待遇,换了一处所在“颐养天年”了。
链接二:入木三分传千古,一字千金照翰林
王羲之一生留下众多的传说和故事,这其中比较有名的要算“入木三分”了。据说,当时皇帝让王羲之在木板上写一篇祝词用于祭祀。当工匠拿到王羲之的初稿准备雕刻的时候,发现墨迹深深沁入木板之中,足足削去了三分才见底。
“力透纸背”对大多数人来说是可信的,而单凭笔力做到“入木三分”就有点夸张了。不过凡事都要仔细斟酌才能得到结论,下面我们就来较较真,看看“入木三分”到底是空穴来风,还是真有此事。
分,是一个长度计量单位,是寸的十分之一。而一寸,又是一尺的十分之一。古代的尺长度同现代的市尺是有差别的。在晋代,一尺大约相当于25厘米。换言之,一分的长度,大概等于2.5毫米。那么,“三分”,也就等于7.5毫米了,看起来并非什么特别惊人的数字。但可别小看这区区的7.5毫米,因为这大概是85张标准的A4打印纸的厚度!
王羲之需要“力透”85张A4纸,才有可能做到“入木三分”。笔墨不同于刀斧,字迹侵彻木板靠的是墨汁本身的渗透性,而非执笔者的手劲儿。除非晋人开发出颗粒极细、达到分子级别的特种墨汁,否则“入木三分”只能是一种浪漫的想象而已。
我们再来关注一下王羲之作品的价值。人们常用“千金”来形容东西的价值之高,分量之重。王羲之的字就可称得上“一字千金”。
前几年,书圣王羲之作品《草书平安帖》曾经以3亿零8百万元人民币的天价拍卖成交,创下古代书画的又一新纪录。需要注意的是,我们现在所提到的“王羲之作品”其实并非他的真迹,都是后人的摹本。王羲之《草书平安帖》最早见于北宋著名丛帖《绛帖》,后经《宣和书谱》著录,当时共有9行,后被一分为二,这次以天价拍出的为前半部,一共4行,41字。换算下来,平均一个字大概价值人民币750万元。
我们回过头来再看看“千金”大概值多少钱。所谓“千金”,就是黄金千两。古时候的“两”跟现今的计量单位是有一定差别的,大概等于1/32公斤。这样算下来,“千两”约为31.25公斤。
根据现在的黄金牌价计算,每公斤黄金价值约为人民币32万元。黄金千两的价值,约等于1千万元人民币。
这么一算,王羲之的一个字,即使是摹本也能值七百金,如果是真迹的话,那其价值恐怕就远远不止千金了吧。
链接三:王羲之的政治婚姻
“东床快婿”是王羲之的早年逸闻。当时,太尉郗鉴想给爱女郗璇寻一门亲事。郗璇是郗鉴的掌上明珠,自幼研习书法,号称“女中笔仙”,是当时一等一的才女。给这样的女儿选女婿,自然不能从一般的凡夫俗子中间挑选。于是,郗鉴派门生到王导府上选婿。王导也大方得很,把家中子弟都招到东厢房,任其挑选。闻讯后,所有的王氏子弟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等着被挑选。只有一人不上心。此人就是王羲之。
王羲之不但不上心,还摆出一副破罐破摔的架势,袒胸露腹躺在东床上,全然没有贵族公子的风范。不料,选婿的门生偏就相中了这个坦腹之人,回报郗鉴之后得到了太尉的首肯。于是,王羲之同郗璇结为连理,恩爱有加。“东床快婿”也成为一段佳话,被人传诵。
然而,看似浪漫的天作之合背后,却有着诸多令人费解之处。郗鉴选婿为何让门生出面?郗王两家在联姻这件事情上为何显得如此轻率?王羲之又为何要故意坦腹东床?这一切背后,其实都掩藏着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纵使一代书圣,也难逃成为别人棋子的命运。
郗鉴的发迹之路,是依靠王氏一族的鲜血铺就的。在晋明帝时,王导和王敦兄弟二人权倾朝野。王导在朝主政,王敦拥兵在外,这引起了晋元帝的猜忌和恐慌。于是,他一面架空王导的权力,一面偷偷部署军队准备征伐王敦。王敦得知这个消息,决定先下手为强,遂以替王导申冤为名,起兵作乱。在京师的王导吓得四处托人上书表示忠诚,同兄弟划清界限。不仅如此,王导还用计使王敦陷于被动,最后使王敦含恨而死。而当时,征伐王敦的军队中,就有郗鉴的身影。
经过这场手足相残,王导重新获得了皇帝的信任,官运亨通;而郗鉴讨逆有功,也平步青云,一路升至太尉。等到晋成帝继位时,郗鉴和王导已经共掌朝政,成为分庭抗敌的两股势力了。王导出身琅琊王氏,在江南根深叶茂,是非常有实力的大氏族;而郗鉴凭借军功上位,在朝中势力并不雄厚,跟王氏还有旧仇。为了寻求政治上的联合,保存各自势力,联姻就成了双方的首选。
因此,郗鉴才会授权门生去王家“选婿”——实际上,根本不用挑选,只要是王氏子弟,谁都可以。而深知事情原委的王导自然不能马虎,把家中全部适龄子弟集中起来,参加这场政治筹码交换。
王羲之是何等聪慧的人物,对于王导的用意应该是能猜出几分的。狂放的他当然不想参与这种丑戏,于是一反常态坦腹东床,希望遭到淘汰。谁知弄巧成拙,过于显眼,反而被选中。王羲之寄人篱下,莫敢不从,郁郁寡欢,最后英年早逝;倒是郗璇,笑看人生,一直活到九十岁才撒手人寰。所以说,才子佳人的戏码未必都是花前月下,暗地中的凄苦心酸,不是当事者是无法体会的。
链接四:王右军为何爱鹅?
王羲之爱鹅,曾经以抄写经书为条件从一个道士手中换取一群白鹅。王羲之曾经官拜右将军,人称“王右军”。因此,历史上又有“右军鹅”的说法。
一直以来,人们对于王羲之爱鹅的原因众说纷纭。比较为人所知的说法,是王羲之通过观察鹅的姿态体会出书法执笔的意境和方法。但我们如果从书法本身和其发展轨迹看,这种说法就显得过于牵强了。
据《晋书·王羲之传》记载,“羲之密从后掣其笔不得”,意思是他的执笔手法僵硬;但看王羲之的作品,无论是行书还是草书,运笔皆如有神助,流畅飘逸,丝毫不见僵死之处。因此我们可以推想,执笔手法跟书法水平好坏之间,未必就有必然的因果关系。
再看支持“执笔说”的另一个“证据”。按照这种说法,鹅转动颈部的姿态同书法中“悬手”、“转腕”的手法非常相似,因此推论这两种执笔法就是王羲之通过观察“鹅颈”参悟出来的。看上去好像有些道理,但细一琢磨就发现这种说辞漏洞百出。初唐的书法专著《书谱》中提到“书有三手”,意思是执笔的方法在当时只有3种;而到了贞观年间,执笔方法就发展成了7种。至于当代书法流行的执笔之法,大都继承明清。魏晋时期,并没有桌椅。因此写字是坐在地上的;到了明清,桌椅都已出现,而且高度不断增加,写字开始从坐姿转向站姿。姿势一变,发力点就不同,执笔手法也就变化了。因此,用后世的执笔之法去揣测千年之前的书法情景,实在是一厢情愿。
那么,王羲之养鹅如果不是为了书法,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答案是:一为修身,二为养性。
王羲之所处的时代,道教非常兴盛。东汉末年的五斗米教在此时并未衰落,反而在士人中很有市场。琅琊王氏世代信奉道教,为天师道世家。这一点从王氏一族的名字就可以看出。羲之、玄之、凝之、涣之、肃之、徽之、操之、献之,个个都带有“之”字。
“之”这个字,在天师道中是一个重要的符号表征。鹅的形状同“之”非常相似,可以视作天师道的“吉祥物”。因此,作为修道之人的王羲之,爱鹅修身就可以理解了。
至于养性,则又是另外一层含义了。王羲之晚年“雅好服食善性”,常吃丹石,鹅实为他所食之物。根据道教对于食物的认识,鹅有解五脏丹毒之功用,本草列为上品,“与服丹石人相宜”,是修行道教之人的理想食物。所以说,王羲之爱鹅,不光是把鹅拿来欣赏的,还会把鹅当作食材,大快朵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