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在疑惑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古枚笛已经将我从地上拽了起来,“走!出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我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跟着古枚笛跑出了鱼骨庙,人们聚集在平台上面,对着前面的水潭指指点点。古枚笛拉着我挤到人群的最前面,然后我看见了迄今为止我所见过的最恐怖的一幅画面,我的困意立刻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
在寒冷的水潭上面,竟然漂浮着大大小小数百具死尸。那些死尸都被泡胀了,外面包裹着一层白色的冰霜,就像一只只巨大的白色虫蛹,在水面上浮浮沉沉,放眼望去,水面上白花花一片,看上去既恶心又恐怖。
空气中隐约弥漫着一股腐臭气息,人们纷纷捂住鼻子,脸上流露出厌恶的表情。
毛成柯脸色凝重地问山羊胡老头,“山羊先生,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水漂子?”
毛成柯所说的“水漂子”,指的就是这些浮尸,这是当地人对浮尸的一种称呼。
山羊先生捋了捋那一撮山羊胡子,伸手掐指算了算,然后晃悠着脑袋,口吻沉重地说道:“不妙!不妙哇!我跟过那么多送鬼亲的船队,却从未遇见过像今天这样的古怪景象。这一定是黄河大王发怒了,责怪你们没按良辰吉时把新娘子交到他的手里!”
毛成柯紧张得满头大汗,急躁地走来走去,“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我们也不是有意违约的呀!”说到这里,毛成柯狠狠瞪了一眼向琴梅,责骂道,“都怪你这死老婆子,要不是你昨天哭哭啼啼,也不会惹得黄河大王不高兴,结果变了天。要不是变了天,我们也不会躲到这里,结果错过了良辰吉时,惹得黄河大王更加不高兴,这一切都怪你!”
向琴梅耷拉着脑袋,双手紧紧地拽着衣角不敢作声,仿佛她的脸上写着“罪人”两个字。
毛成柯冲山羊先生作揖道:“山羊先生,请问你有没有什么破解之法?”
山羊先生看了看水潭里的水漂子,又看了看毛成柯,迟疑道:“法子倒是有,不过……”
“不过什么?”毛成柯急切地问。
“我们需要一个血引!”山羊先生说。
“血引是什么东西?”毛成柯疑惑地问。
山羊先生靠在毛成柯的耳边,如此这般地低语了一阵。
毛成柯的脸色变了变,“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山羊先生沉默着摇了摇头。
毛成柯长叹一声,像是下定决心似的点了点头,“好吧,就按照你说的办吧!伙计们,大家收拾收拾,准备离开这里!”
送鬼亲的人转身回庙里收拾东西去了,我问古枚笛,“你知道山羊先生刚才所说的血引是什么东西吗?”
古枚笛摇了摇头。
我说:“你不是号称百科全书吗?”
古枚笛瞪了我一眼,“虽然我不知道血引是什么东西,但我知道你是怎么死的!”说这话的时候,古枚笛把拳头捏得咔咔作响。
我打了个哆嗦,赶紧赔着笑脸说道:“女侠息怒!女侠息怒!不过说真的,这里怎么会一夜之间冒出这么多浮尸?”
古枚笛道:“我也不知道,昨天我们进洞的时候都没有看见,要是早知道这里是一处藏尸洞,打死我也不会进来的!”
望着水面上的数百具白色浮尸,我的心不安地跳动着,脑子里充满了疑问。
这里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浮尸?
这些浮尸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些浮尸跟这座鱼骨庙之间有没有什么关联呢?
是谁在这个隐蔽的水溶洞里面修建了如此恢宏的一座鱼骨庙?
这座鱼骨庙真的是人们用来祭拜水龙王的地方吗?
按理说,用来祭祀的鱼骨庙应该是一处神圣的地方,但为什么这里会出现这么多的污秽之物呢?
太多太多的疑问就像水面上的泡泡,不断在我脑中冒出,继而又啵地破裂。
不知什么时候,爷爷走到我们身后,凝视着水面上的那些浮尸说道:“昨晚我和当地的几名船夫攀谈了一阵子,他们告诉我,其实这个河段有个名字叫作‘回旋沱’。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这个洞窟的缘故,黄河水从上游奔腾到这里之后,会在附近的水域形成一个回旋河段,行船会非常困难,经常有船只在这里失事。”
“我据此推测,上游有许多漂下来的尸体,在经过回旋沱的时候,都会被吸入这个洞窟里面。久而久之,这个洞窟吸入的死尸越来越多,就形成了一个天然的藏尸洞。平日里,这些死尸也许都藏在水潭下面,或者被卡在岩石缝中,加上这里光线暗淡,所以我们昨天进来的时候没有发现。但是经过一夜暴风雨的肆虐,河水上涨,这些浮尸就从水下冒了出来。”
听完爷爷的讲述,我们都觉得非常在理。我们探身看了看平台下面的水位,确实发现水位涨高了不少,平台下面的那一排石刻连鱼头都被淹没在了水下,只剩下缆绳拉扯着船只漂浮在水面上。
我忽然想起昨天进洞的时候看见的水下那张模糊的脸,想必我当时看见的就是一具藏在水下的水漂子。这事就像一根刺扎在我的心里,现在把这根刺拔掉了,我心里也释然了。
叶教授说:“走吧,我们也上船吧,外面的暴风雨应该停了,我可不想长时间待在这个堆满浮尸的溶洞里面!”
毛成柯跟我们简单道别之后,三艘送鬼亲的渔船缓缓开动。我们也登上铁皮船,跟在渔船后面,慢慢往溶洞外面驶去。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我们的船只穿行在尸堆中间的时候,那些浮尸竟然一具接一具地漂了过来,将我们的船只团团围住,使得船只无法继续前进。无奈之下,我只好跳上甲板,用竹篙将船边的浮尸推开。但是那些浮尸越聚越多,多得后来几乎把整片水域都堵住了,我用竹篙也无法将其撑开。那一具具雪白肿胀的尸体漂浮在我们四周,虽然我们是学考古的,但面对这重重叠叠、堆积如山的尸体,心中还是有些发麻。
这个时候,就听见前面渔船上传来山羊先生的声音,“死尸拦路,生无去处!求黄河大王开恩,放我们一条生路吧!”说罢,山羊先生咚地在甲板上跪了下来。
其他人见状,纷纷跟着山羊先生跪了下来,一个个双手抱拳,捣蒜般地磕头叫道:“求黄河大王开恩,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山羊先生往空中抛撒出一沓纸钱,那些纸钱在空中纷纷扬扬,就像是一只只盘旋飞舞的黄色蝴蝶。然后山羊先生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冲着第三艘渔船上面的毛成柯喊道:“做血引!快!做血引!”
毛成柯狠狠跺了跺脚,猛地将他媳妇推倒在船上。
向琴梅尖叫道:“你又打我做什么?”
毛成柯二话不说,抓扯着向琴梅的头发,一直将她拖拽到甲板边缘。
众人大惑不解地看着毛成柯,不明白他要对向琴梅做什么。
毛成柯按住向琴梅的手臂,从腰后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老婆子,别怪我,我这也是逼不得已!你忍着点,只有这样才能救大家的性命!”
向琴梅惊恐地叫喊起来,眼泪哗啦啦地往外迸,“你要做什么?放开我!浑蛋!你要对我做什么?啊——”
毛成柯用匕首在向琴梅的两只手掌心里各自划了一条深深的口子,鲜血霎时就流了出来,向琴梅一边大声痛呼一边挣扎。
毛成柯死死地按住向琴梅,将她的双手放在船外,任由掌心里的鲜血滴落在水里。
“太残暴了!这简直太残暴了!他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的老婆?!”古枚笛咬牙切齿地说道,眼睛里都快喷出火来了。
我疑惑地说:“难道这就是他们所说的血引?”
古枚笛道:“什么血引?这根本就是愚昧无知的表现!这都什么年代了,没想到还有这样愚蠢的人!”
我说:“我的姑奶奶,你可小点声!”
古枚笛道:“怎么?还怕他们听见不成?我偏要大声,我就是要骂醒这些愚昧无知的白痴!”
“喂!喂!你别骂了,你快看!你快看呀!”我惊奇地看着附近的水面。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很多事情是我们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毛成柯的做法看似荒谬愚昧,但是所有人都惊讶地发现,在鲜血滴入水中以后,那些浮尸就像受到了某种刺激,竟然随着水波缓缓漂散开去,不堵路了。
古枚笛张大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下面的话再也骂不出来了。
向琴梅也停止了哭喊,她从地上爬了起来,指着毛成柯的鼻子骂道:“你为什么不划破自己的手掌?你还是个男人吗?”
毛成柯解释道:“这是山羊先生吩咐的。山羊先生说了,这些灾难都是你这死老婆子招惹来的,是你得罪了黄河大王,所以只有用你的血向黄河大王赎罪,请求黄河大王原谅我们!”
船队终于可以重新起航,我在心里暗暗惊叹,“没想到在这古老的黄河古道上面竟然还有这么多的诡异事情,这次出来我可真是大开眼界了!”
小时候我就经常听爷爷说,在黄河古道上行走的禁忌和规矩非常多,还有很多千奇百怪的风俗以及离奇的神话传说,这些都为古老的黄河增添了不少神秘色彩,是黄河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当然,在亲身行走黄河古道之前,我虽然对这些风俗禁忌略有耳闻,但压根儿没有想到这些古老的风俗禁忌会如此神奇。直到这几天亲眼所见,我才知道黄河上的这些风俗禁忌并不是空穴来风,它们的流传自有道理,这让我对黄河又多了一分敬畏。
就在船队即将驶入外面那个溶洞的时候,前方又传来人们惊恐的尖叫声。
我放下竹篙,踮起脚尖,疑惑地望向前方水面,“这他娘的又发生什么事了?”
船只上面的探照灯在水面上扫来扫去,在探照灯的照射下,我们惊惧地发现,四周的水域内突然冒出了数百上千只古怪的老鼠。那些老鼠的个头儿竟然跟小猪崽差不多大,通体雪白,白色的鼠毛湿漉漉地粘成一团,很是难看。那些老鼠的眼睛竟然是诡异的猩红色,长长的獠牙刺破嘴唇,就像弯刀一样暴露在外面,闪烁着慑人的寒光。水面上不断传来啵啵的声响,这些可怕的白色巨鼠就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水面,扑向漂浮在水上的那些浮尸。
我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古枚笛,你告诉我,这……这些真的是老鼠吗?”
古枚笛也被眼前的场景震慑住了,张了张嘴巴,没有作声。
船上的人们都快疯掉了,有人忍不住破口大骂,“干他娘的!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看着四周如潮水般涌动的白色鼠群,我的心也疯狂地颤抖起来。这些白色巨鼠到底是什么来头?这个溶洞又是个什么地方?为什么这里除了数不清的水漂子,还有如此庞大的鼠群?这一切实在是太诡异了,我迫切地想要和爷爷他们离开这里,远远地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