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过得很平静,张希白不再说崔敬文这个不好那个不好了,当然也不会表扬他。但平静本身就是一种快乐。但假如平静本身是一种快乐的话,死亡就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了?算了,这种哲学问题不想也罢。哲学研究透了有什么用呢?哲学是用来认识人生,使人生有价值的,但认识了人生又有什么用?假如我们认识到人生是空洞的,无意义的,那么生活就将失去他的价值,哲学本身就与他的目标相悖了,理解还不如不理解。哲学或许能让我们认识到人生是有意义的,值得我们去奋斗。但为人生奋斗又是一种本能,不研究哲学也能明白。
很快就到了中考,崔敬文不是特别慌。他初三的成绩比较稳定,基本上是四大名校考不上,市重点没什么问题的水平。但崔父在大学工作,附中作为其直系后裔,有责任接受部分子弟。按崔敬文的成绩那就可以进3市的顶级高中了。
先是填志愿,崔敬文理所当然地填了附中,再市重点,区重点,往下一直填到戏剧学院附中、金靴足球学校。想想中国这种猪蹄炒臭豆腐的足球也需要一些教育水平稍高的人来拯救一下……
中考前七天,学生被放回家复习。这七天尤为难熬,大部分东西基本都背了,一遍遍重复看实在没意思,但要是不看又太嚣张,一旦考不好,后果就相当严重。心里毛毛乱乱,真的是十分难熬,世界杯都不敢看……
中考前夜,崔父带着炼金术师的表情拎了一包补品回来。一看是白兰氏鸡精。崔敬文想鸡精不是做菜的吗?但崔父说这是兴奋剂。崔敬文一听名字就兴奋起来,比喝完时还兴奋。恶鬼一样拧开瓶盖,顿时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喝下去更觉得跟马尿一样。但大家此时都豁出去了,崔敬文咕咕喝光,心里不停地说:“这是禁药。嘿嘿。老子要发崔家使用禁药的历史悠久,当年崔母考研时崔父就曾买来脑白金助阵,从此知道脑白金就是安眠药。崔敬文初喝完也没觉得什么,到了晚上该打哈欠的时候居然不想睡觉,他扪心自问:“我不紧张呀。但就是不想睡觉。崔敬文在床上与清醒斗争了数个小时,急得要挠墙。只好爬起来向父母汇报睡眠状况,崔父听后心中大是愧疚,崔母也忧心忡忡。崔敬文此刻贼心暗喜:嘿嘿,我就是考不好你也不能怪我啦。
那天崔敬文只睡了三个小时就上了考场,考前兴奋的结果就是考时不兴奋,整个人睡眼惺忪得像麦迪一样。考场门口同学们三两聚成一堆,陪考的老师四处转悠,很紧张地关照说:“千万不要紧张啊。”其实好像没什么人紧张,但都用一种渴望的眼神看着考场紧闭的大门’期待后面两个月的放荡。
到了9点,门终于开了。门房那个精瘦的老头没挣扎几下就淹没在恶狼一样的人海中。抵达考场的人开始检查装备,崔敬文瞥见同班一个常年年级倒数前十的哥们在掏书包:一个海量的笔带,给大润发当购物袋都行,里面各种颜色各种口径的笔,除了毛笔外都带了。一堆各种形状长度的尺,棱角都锋利得能杀人。一个笔记本一样的东西,打开七把圆规,从威猛到娇小各种风格齐全。崔敬文看得差点喷出来,你最后还不是年级倒数吗?
考完之后,崔敬文一般都是跟马骏一起回家,因为两家住在一条路上。第一门是语文,崔敬文自然什么问题都没有,马骏却是愁眉苦脸,什么问题都有。第二门是数学,崔敬文做得直冒汗,考试只剩下半个小时还有一道大题目和两个小题不会做,还有一题答案怪得要死,像是夕卜星来的。但老天念在崔敬文初中过得不爽的份上没有对他痛下杀手,崔敬文觉得额头上一阵清风吹过,然后就开窍了。摧枯拉朽一样把剩下的全部做了出来,做完了还剩五分钟,便在那边感谢老天。考完一对答案,那道答案很怪的居然也是对的。因此心情倍棒。那个装备得跟特种兵一样的哥们的脸色却像食堂里没洗干净的青菜一样,又绿又黑的。
化学考试结束后,崔敬文也感觉很好地出来。外面有一圈不愿离去的人凑在一块对答案。大家都说简单,没关系,崔敬文也觉得不难。但再对下去,集思广益的结果就是好几个低级错误都被群众揪出来了,崔敬文越听心越凉,连忙逃开。但倒霉的是没走几步就遇上了马骏,马骏问:“你考得好吗?”
“你奶奶的,不好。”
“哇哈哈哈,不好啊?”马骏看见崔敬文考得不好比自己考得好还开心,连忙问:“那你讲讲错在什么地方呀?哇哈哈哈。
“哎,都不该错的。”
“嘿嘿,你不要跑呀。哇哈哈哈。崔敬文实在熬不过他这种爱看别人倒霉的嗜好,只好开始讲了起来。马骏越听越是开心,崔敬文则不把额。
马骏观察细致,连忙又说:“你不要慌,喝口水压压惊。哇哈。
崔敬文当时真想上去把他的黄牙给打下来,但终究还是没有打。所以那天最后马骏就带着双倍的快乐回了家,崔敬文则一路踢着石头,走到电梯里忍不住把头在电梯上撞了一下。幸好化学满分只有六十分。
几门课很快就考完了,卷子批得也很快,不久查分专线就开通了。崔敬文最后下场还不错,连忙打电话给马骏问分数:“喂。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哀叹,崔敬文听了很是兴奋。
“我是崔敬文啊。”
“我知道。”
崔敬文听马骏这种大病未愈的声音就知道他考挂了,于是先笑了几句:“哇哈哈哈,你几分啊?”
“你几分啊?”
崔敬文以为马骏被打击得快断气了,怕他死得早自己问不到成绩,连忙先说:“我一般呀。564,你呢?”
“我操,我548呀。我语文只有116分。”
“哇哈哈哈,那我不多说了。没关系的,区重点没问题的呀。哇哈。
按马骏平时的成绩,他是可以跟崔敬文差不多进市重点的,顶多稍微差一点。中考后据他自己说,挂在窗台上哭了好几天。不过跟他一样倒霉进区重点的还有伊静,毕竟人长得太好看了,如今大家情窦又都爆米花一般地开了,难免会影响学习。不然的话,以前的伊静一度是可以考进附中的。
不过其他人成绩大致都比较稳定,两个人进了四大名校,十个市重点。其他的一个萝卜一个坑,各得其所。结业典礼那天,张希白推门进来的时候,脸上仍是挂了一层严霜:“今天成绩出来了,你们自己也看见了。大家在一块待了四年,再过一会儿就要分开了。刚来的时候你们都才这么点大,现在一个个都比我还高了。”
崔敬文想:“若是像你一样猴似的,我1岂不太失败了。”
“我虽然不是你们的父母,但也算是看着你们长大的。”讲到这里,
张希白声音有一点哽咽,眼圈也红了一点。顿了顿,接着说:“你们就像是我的儿子一样,我也真的就把你们当儿子看待,你们有些人一直觉得我凶,但是我对我儿子也是这样的呀。我儿子考试不好的时候也被我打得青一块紫一块。遇上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他是死是活我管什么呀,对不对?”
崔敬文觉得这话有点道理,妈妈也这么说过:“你如果不是我儿子,我管你呀?”心里不禁一软,对眼前这个曾被自己看做不共戴天仇人的张希白稍微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好感。
“今天一过大家就要散了,再过几年,你们都不一定在这个城市了,我也看不见你们了。大家就好像没在一起过一样。算了,不说这些话了。”张希白本来想继续说点什么,但喉头却被塞住,硬是一句也挤不出来,竟然在台上轻轻哭了起来。
崔敬文从来没有想到这个男的会如此多情柔弱,也会流眼泪,过去那些事过去的就过去了,他也不怎么再想,看他这么情真意切,心里竟然生出一丝好感。这种好感被他强行摁了下去,不久却又像木头一般再度浮起。那些事固然是他不对,算了,过去了还想它干什么?“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四年中的种种过节都被这泪水冲刷得差不多干净了,一笑泯恩仇吧。
崔敬文的初中生活就此结束,他们那些小娃娃们一个个真是又傻又坏。为了庆祝初中结束,班上十几个男生决定出门打88枪玩。很复古吧。那时候崔敬文刚刚在当地的一家报纸上发表一首没有词牌的散词,赚了100块稿费,全部被他们抢过来买枪支弹药。当时说是借,但之后跑得光光的,连讨债的机会都没有。十几个那么大的娃娃在外面玩88弹实在是有点行为艺术的味道,还好没有扰民。
但是崔敬文还是稍微扰了一下下,崔敬文的枪上有激光发射器,崔敬文晚上没事就站在窗台上拿着激光照路过的人。他楼下的那条路因为车流稀少,常常被见习流氓们拿来作为飙车场地。有一个混混半夜11点的时候喝了点酒,胆子大了,于是载着女朋友在这条空旷的马路上飙摩托车。为了追求听觉效果车子的消音器早已被拆掉,混混骑上去之后踩下油门,摩托立刻像喉咙里卡了鱼刺一样嗷嗷乱叫,然后就以很慢的速度徐徐前进。女朋友把他的“英雄”抱得紧紧的,好像已经受不了一样。两个人加起来幸福得以为自己在拍山寨电影,自我感觉很好地在那条路上来回跑。被这种豪放声音惊醒的崔敬文看得差点喷出来,于是就拿激光照混混的眼睛。然后那辆车就开始颤抖,混混觉得安全第一连忙停下来找光源,最后就演变成了骂街,指着一幢楼骂:“我操……出来呀……妈的,不爽来单挑。而且还指错了方向,这只能说他智商低。崔敬文看着眯眯笑了半天。
子弹打完之后众人各自散去,从此再难见到一面。
终于到了热切期盼的暑假了,这个暑假正好处在初中高中的双不管地带,日子过得游手好闲像陶渊明似的。觉得该完成的都完成了,没有什么可以牵挂的了,一切都很完满啊。
崔敬文玩了一个星期的游戏,夜以继曰地玩,8小时工作制地玩,常常加班没有双休日地玩。终于玩到看到游戏就想呕吐的境界了,觉得有点想学习。所以,假如家长发现自己的、孩特别喜欢玩游戏的话,不要管他,越管他越要玩。索性放任不管更好,等他玩上三四个星期基本就万念俱灰了。此时是非常岁月,所以虽然有点想学习,但崔敬文总觉得在这个暑假学习太亏待自己了,于是就看电视。
暑期的电视相当无聊,?8啥的店都打烊关门了,于是有些比较无聊的节目崔敬文也开始看了,比如“加油好男儿”。就像一个吃山珍海味的人饿久了,白饭也能咽得下去;一个眼光很高的人,光棍久了,长相平庸的也能凑合一样。
好男里有很多帅哥,黑社会老大型的,阴柔型的,沧桑的冷酷的阳光的忧郁的,四平八稳,标致得毫无特色的。邦迪型的〔又软又黏,关怀备至。生活中的人的气质大致也属于这几种类型,只是崔敬文这一代的年轻人,脱去青春的枝叶之后还剩下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