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邦昌是汉奸,似乎已是定论。他离开我们已经近一千年,为他翻案似乎得不到什么好处。无论怎样讲,他都是北宋之后的另一个中国皇帝,至少金人是这样看的。但是,看这位被北宋遗留下来的伪皇帝,把汉奸当的并不到位。金人走后才几天,他就宣布“退位”。可是,宋人一致认为,一日卖国,终身卖国,最终将他钉在了耻辱柱上。理解一个古人,难,了解一个古人,其实更难。张邦昌就是这一典型的代表。
为什么是他
靖康元年,金人扣留了徽、钦二帝以及诸皇室宗亲之后,授意宋在汴京的其余官僚议立伪政权。金人的思路是,自己只占有北方就可以,南方就交给汉人去打理。
前北宋官僚纷纷要求金人请求复立赵氏,但金人不傻,刚灭了人家的祖宗,又立人家,这种仇恨但凡是个人就不会忘记。金人想要一个安分听话一点的人来做这个政权的皇帝。
最终,金人在反复商议与考察后,决定立张邦昌为皇帝。因为此人具备了他们所要求的一切。
张邦昌是北宋进士,河北人,在北宋时,先后经历了大司成、知州、礼部侍郎、尚书右左丞、中书侍郎等多个重要工作岗位的历练和考验,公元1126年官居少宰,位列使相。
在长达数十年的领导生涯中,他居然没有一件象样的事情被记载下来。这就是金人看中的第一点,够无能。
第二点,在公元1126年,金人大军突然南下,直捣京城汴梁后,钦宗皇帝希望事情不要闹大,因为他当上皇帝还不到两年,想坐稳点再谈其他。就派出人决定割地求和。
张邦昌当时是主张“求和”的活跃分子,去金营谈判,当然是最理想的人选。钦宗皇帝任命他为“河北路割地使”,负责陪同康王赵构前往金营充当谈判的“预付款”——人质。
可是,此人只是在嘴上活跃,一让他有实际行动,就傻了。
临走之前,他哭得如同死了爹妈,钦宗被他哭得心烦意乱,他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声,却希望钦宗皇帝能写个保证书,保证“无变割地议”。钦宗皇帝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又提出要求,让皇帝下发《大宋王朝关于交付河北大好河山的决定》的正式文件。这样,他拿着这两份文件,去金营才会有底。
钦宗皇帝虽然懦弱,但那只是对金人,对自己的臣子,他坚决以强横回应。结果就是,张邦昌什么都没有带,只是带了一条命,浑身发抖地去了金营。
这种具备了“鼠胆”的特点,是金人选定他为皇帝的第二个原因。
金人的脑袋当然是不够用的,胆小无能的人当然会非常听话,可反过来,他在强权面前,永远都会听话。
当金人把准备立他为皇帝的消息告诉他后,张邦昌惊慌得号啕大哭。他可从来没有想过要做皇帝,做一个宰相,不用承担大责任就是他的终极目标。况且,在这个时候,在汉人普遍对金人没有好感的情况下,把他推到前台来,不是让他挨揍吗。
他坚决不当!
当然,许多宋人也强烈认为他不能当。后来成为真正的奸臣的御史中丞秦桧就是反对最激烈的一个,他希望能立赵氏,金人当然不能答应。他又说,现在汉人都恨张邦昌入骨,倘若让他来统治汉人,汉人肯定回尽起而诛之。
金人认为秦桧是造谣生事,就把他与皇室成员一起掠回了北方。
然后又来找张邦昌,希望他马上出任皇帝一职。
金人暴露了豺狼本性,对他说,如果你在三天之内不上任,我就让城中鸡犬不留。张邦昌还能有什么办法,他不能把全城百姓和家禽的性命当儿戏。
可是,这个皇帝位不是人们印象中的那个皇帝位,他是一火坑,张邦昌不喜欢做火坑。他想让金人知道一点,强扭的瓜是不甜的。
当着许多人的面,他抽出刀来要自杀。大家都来劝他,他大声喊叫,非要死不可。有人“劝”他道:“您不前死城外,今欲涂炭一城耶?”意思是,金军攻城的时候您不壮烈,现在不当的话,是要让满城百姓一起被屠杀吗?
张邦昌知道,自己这是在做戏给金人看。见戏作足了,也就放下了刀。金人听说这个无能的小子还有自杀的勇气,倒有点担心。于是,就欺骗他说,其实是让你当宰相,辅佐宋朝太子治理国家。张邦昌这才勉强进入汴梁城。可一进入城,就不由他了,金人先是给他看了在大刀下被迫签字拥他为帝的大宋朝臣签名书,然后就拿出了册文,上面写道:“无德者亡,故天命假于我手。当仁不让,知历数在于尔躬。”
张邦昌要从座位上站起来,许多下面的大臣立即就跪下了,哭着对他说:“您千万不能走,金人说了,倘若你不受我们拜,我们就会被杀。您大慈大悲。”
张邦昌必须得做菩萨,就接受了大臣们的磕头。然后金人揪着他的衣服,把他揪到城上,对胆战心惊站在城下的百姓说:“你们不用死了,你们有皇帝了。”
我疑心,此时,没有一个百姓不会对张邦昌感激涕零。而张邦昌的心情不知是什么样的,当他被金人提着衣领,他的那套龙袍简直跟洗脚布一样。
这个皇帝不好当
徽、钦二帝听说张邦昌当了皇帝后,哭了。哭的很伤心。
跟随的人见两位皇帝这么伤心,就为他们分忧:“张邦昌是为了复辟才这样做的。”两个皇帝哭着说:“等他复辟成功,我他妈的不知道身在何处了!”
徽、钦两位皇帝的日子不好过,将来不知身在何处。张邦昌的日子更不好过。任何人都知道,他这个皇帝位是怎么来的。有人对他说,您是要真想当皇帝,还是装样子。
张邦昌问道:“此话如何讲。”
人对他说:“你若真想当皇帝,就以皇帝身份做一切事。如只是做个样子,就必须让汉人知道,您是被迫无奈,实在是身不由己。”
张邦昌这个时候倒聪明起来,比如,只有金人来时,他才穿那套伪皇帝装,在与汉人接触时,他从来都是便服,开会聊天时自称为“予”而不是“朕”。也不用侍卫,随便得很。他又将办公地点设在文德殿(皇帝的办公地点为紫辰殿和垂拱殿),将办公桌椅西向放置(皇帝的座位是南向放置的)。
倘若没有金人在,朝廷官员向他跪拜行大礼会被他骂,当有的官员为了巴结讨好而对其跪拜时,他就“东面拱立”。王时雍是推举他成为皇帝的首席功臣,也可以说是他的心腹和死党,可是当王时雍以皇帝专用的“陛下”他称呼时,他丝毫不留情面的将其狠狠训斥了一番。他与朝廷官员公文往来时用“手书”而不是“圣旨”。
这一切所为,都可以证明,张邦昌即使不是想复辟,但他绝对不是想当这个皇帝。
这当然只是形式上的,在实际问题上,他也表现了自己不是皇帝的意思。
金军在立了他这个皇帝后,就准备北归。张邦昌当然希望这些混蛋快点走,可在走之前,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做的。他到金营拜见金人的首领,向他们提出了“不毁赵氏陵庙,罢括金银,存留楼橹,借东都三年,乞班师,降号称帝,借金银犒赏”等七项重要提议。金人忽然觉得这小子并不是他们印象中的那个无能与胆小的张邦昌了。
但是,他们已经决定北归,况且他们得到了几乎是整个北宋王朝的财富,对这些要求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他们最终同意了张邦昌的请求,在这些请求中,仅岁币一项就成功免除钱一百万贯、银二十万两、绢二十万疋的负担。
金人认为这是小事,但接下来的一件事,就让金人觉得张邦昌不简单了。他给金人统领写了一封信,信里列了许多人名,这些人包括北宋的左丞冯澥、管军郭仲荀、签书枢密院事曹辅、太常少卿汪藻、礼部侍郎谭世绩、中书舍人孙觌以及徐天民、苏余庆、沈晦、路允迪、黄夏卿等一干政治精英,希望他们能被留下来。
金人对这些政治精英的打算本来是争取为自己效力,不然就杀掉。可张邦昌写完信后,就跑到金营来,大有如果不放这些人,他就不走的架势。
金人无可奈何,为了这么几个人,把已经成功建立的伪政权破坏,实在不值得的。就这样,张邦昌把这些人成功地解救出来。这些人中的许多人后来都跑到了江南,成为南宋的名臣。
金人对他提出的条件越来越受不了了,所以当他提出“遣还怀孕的诸王夫人及诸帝姬”,坚决不同意。这些女人后来的命运相当可悲,恐怕是张邦昌想不到的,他当时想的是,希望这些人能为皇室宗族留下一丝血脉。
这件事虽然没有成功,张邦昌略感遗憾。所以,他也报复金人。当金军北归,他委婉而坚决的拒绝了金军统率留一万金军帮助其巩固统治秩序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