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开始了。
是部喜剧片。
本以为不好笑,没想到放映不到十分钟,整个放映厅就变身为欢乐的海洋。
就在陈单一边心想着真没选错电影啊这是一个多么能让人放松心情的决定啊一边擦着眼角处被笑挤出的泪水而悄悄地回头去打探肖扬的反应时,却被他当时的表情,深深地震撼了。
肖扬嘴角处那微微噙住的微笑,在电影屏幕那忽明忽暗的光线的映衬下就像是夜空中的星星般在隐隐地闪耀着。
陈单的心里,无声地涌出了一股暖流。
那是她这辈子长到这么大,第一次所深切体会到的感激和感动。
电影结束后,大家走出放映厅时,陈单问肖扬:“电影好看吗?”
肖扬反问她:“你觉得呢?”
“好看!”陈单坚定地点着头说。
肖扬对着她,默默地、温柔地笑了,“你觉得好看,那我也就觉得好看。”
陈单不能把这话当成情话,否则的话,她一定会像溺水之人般就此沉沦。
于是她转头找厕所,说自己要上洗手间。
肖扬马上点头说:“那你快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哦!”但陈单仍扶肖扬到人少的一侧,“你就在这儿等我吧,我会快去快回的!”说完,陈单又四下地看了看,再三地确定了这个位置是安全的,这才飞快地跑向了洗手间。
上完厕所在洗手的时候,陈单忽然听到外头有人喊:“周传伟!周传伟!”
当时她也没在意,直到她跑出去和肖扬会合了,这才猛的想起:周传伟!好熟悉的名字!那不就是……不就是那天她在马雪的房间里所发现的那张酒杯垫上所写的名字吗?虽然一下子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很重要,但她还是马上就转起了脑袋,试图重新找到这个叫周传伟的人。
结果令她失望。
陈单不禁懊恼地拍起自己的脑袋:“我是猪啊,这样都没想起来!”
肖扬朝她侧了侧头:“陈单,你在说什么猪啊?”
陈单想也不想的就欺骗了肖扬,说她是因为肚子饿了想吃肉了,所以才提到猪的。她可不想在事情还未搞明白前就茫茫然地告知肖扬,那样只会让他陡添烦恼而已。
肖扬不疑有它,立即微笑地说:“那咱们就去吃东西吧!刚好我也饿了!”
他们没有去高级的西餐厅,而是来到了路边的小吃摊。
陈单特地挑了一串看起来又大又Q的鱼丸递给肖扬。
“这是什么?”肖扬问。
“是鱼丸。”陈单说。
肖扬接过来,把竹签放到嘴边,张开嘴,轻轻地咬下了一颗,然后就慢慢地咀嚼了起来。
陈单也顾自拿起了一串,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过了会儿,肖扬笑了,点着头说:“很好吃哎。”
陈单没答话,只默默地看着肖扬那嘴巴一鼓一鼓的脸,心想,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连吃东西都能吃得这么好看的,简直像艺术品一样。
即使是面对廉价的食物,肖扬也能表现得如此从容和优雅,这令陈单自惭形秽。
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就像颗毫不起眼的沙尘,虽身处于肖扬的四周,却在光芒四射的他身边毫无存在感,更不配有存在感。
但今天这个下午,这段短暂的时光,仍是如此的美好,甚至是奇妙!
尽管她为此付出了头破血流的代价。
陈单吃饱了,拽出旁边的纸巾擦嘴,回头又看见肖扬的嘴角处也沾上了酱汁,于是她又刷刷地抽出了两张,直接帮肖扬也擦了起来。
她做得理所当然,所以也就没察觉到肖扬的脸上那突然转变的表情。
离开小吃摊时,肖扬忽然问她:“陈单,你究竟是因为什么,才留在我身边的?”
陈单扭过头,默默地看着肖扬,没说话。
于是肖扬低头笑了笑,转头‘看’着陈单说:“你不会是因为同情我、可怜我,所以才一直不肯离开我的吧?”
陈单整张脸都僵住了。
隔了好久,她才声音怪怪地问道:“肖扬,你在说什么啊?”
肖扬又笑了,侧着头,笑得很苦涩的样子:“难道不是吗?我现在这个样子,不管是谁看到,都会觉得我很惨吧?你也知道的啊,我的外号就叫恶魔之子嘛,从我出生那天开始,我就注定是一颗灾星了,我不仅克死了我的父母,我的爷爷,还差点没克死我自己,呵呵,我本以为,我至少还能以逃避结婚让马雪渡过此劫,却没想到,冥冥之中,老天已做下了如此安排,我因一时冲动,答应了马雪的求婚,然后我俩刚一走出教堂的门口,她就死在了我的面前……”
“肖扬,你别说了……”陈单心痛地想要阻止他。
肖扬摇摇头,“不,我要说,因为,我不想让你有所误解。”
“误解?”
“是。”肖扬抬起了头,并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那天,吴雄说的那番话,请你不要往心里去,我,并没有你们想像的那么脆弱,是,我眼下的确是很难接受马雪的死,关于这一点,我不想否认,但我也不想要逃避,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让我慢慢地理清思绪,不管这段时间是短、是长,我想我最终还是会振作起来的,所以,请你放心。”
陈单情不自禁地捂住了嘴,那是为了要掩盖自己的哭声。
可是接下来肖扬所说的话,又刹时间让陈单从天堂坠入到了地狱。
“所以,已经没有任何理由了吧?”接着,肖扬沉声问道。
“什、什么理由?”
“你要留下来的理由。”肖扬面无表情地说。
陈单渐渐地张大了嘴巴。
肖扬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要赶她走吗?
“肖扬,我……”
“你就老实说吧,为什么还要留在我身边?明明你的男朋友都已经失踪了不是吗?”
突然间,肖扬的语气变得好刻薄。
而且,他为什么会知道葛晖失踪的事?明明在这之前,他连问都没有问过的。
但陈单并不想跟他谈论这个问题。
就算跟他谈了又怎么样?难道还要让他再帮她一次去找葛晖吗?
或者,是要她继续接受他这样的冷嘲热讽?
陈单看着肖扬,还是没说话。
于是,肖扬突然地冷笑了起来:“为什么不回答我?嗯?陈单,你到底对我有什么企图?”
企图?
这个词,大大地刺痛了陈单,她就像只刺猬似的立刻竖起了全身的刺,厉声质问肖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肖扬忽然伸手摸向了她的头。
他准确地摸到了陈单额头上包裹着纱布的位置。
“明明受了伤,却没有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你说啊,你坦白地告诉我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骗我!”喊完这一句后,肖扬的声音颤抖了,但他紧紧地咬住下唇,不肯再轻易流泄一丝一毫。
他的眼里,满是受伤的神色。
但他为什么要感到受伤呢?明明痛的人是我,为什么他要感到受伤呢?
陈单向后躲去,“我,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只是,不想让你白白担心,其实我这伤一点都没事,只是破了一点点皮而已……”
“够了!”没想到肖扬大声地喝断了陈单的话,并把她的手重重地撇向了另一边。
“就算是为我打架,你也觉得是件无所谓的事,是这样吗?”
陈单倒吸了一口凉气。
果然,刚刚打架的事,他还是知道了。
而且,看他的反应,他应该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可他什么也没说,不管是看电影的时候,还是吃小吃的时候,他都表现得那么从容和欢乐。
“肖扬,这真的,没什么……”陈单想说,请他不必为了这些小事介意,不管是打架也好,受伤也好,对她来说,真的都只是小事,而真正她所关心的大事,都是有关肖扬的,她希望他能尽快地恢复身体的健康,更能彻底地从马雪之死的阴影中走出来。
可是肖扬却在长久的沉默后,深深地吸了口气说:“你走吧,陈单,从今天开始,请你离开我,离开肖家,去做你真正该做的事,好吗?”
陈单不懂肖扬的话。
什么叫她真正该做的事?
难道帮助肖扬、照顾肖扬,是她不该做的事?
还是……她不配做的事?
离开医院后,陈单独自来到酒吧喝闷酒。
她真搞不懂,为什么肖扬的变化会这么大!以前的他,虽然身体羸弱,却至少还有一颗明朗且积极向上的心,而如今呢,他却会当着她的面,用言语讥讽她的好意是对他的同情和怜悯。
拜托!像她这种穷人,跟他这种富家公子在一起,应该是想要拍马屁都还来不及吧,怎么还有脸会去同情他啊?
但这种事,也无所谓啦。
因为陈单很清楚,这一切,都是因为马雪的关系。
是因为这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已经不在了,所以他也失去了再继续生存下去的勇气。
还说什么不会去逃避呢,都是骗人的!真正的大骗子,是你肖扬才对,才不是我!!
陈单一边往嘴里疯狂地倒酒,一边歪着嘴,默默地碎碎念着:“肖扬你个大白痴!肖扬你个大笨蛋……”
忽然,有人来到了她的身边。
“请问,我可以坐这个位子吗?”那人指着陈单身边空着的椅子问。
陈单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然后管自己转身,把空杯子往桌上一敲,朝酒保吼:“喂,再来一杯!”
她的吼声,似乎令身边刚刚落座的那个人,将好奇的目光往她身上暗暗地扫了扫。
终于,在一段长长的忍耐后,那人鼓足勇气面对了陈单:“嘿,你还认得我吗?”
陈单转头,对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上下扫了一眼,冷冷地一哼道:“本姑娘已经名花有主,不接受任何搭讪。”
那人噗哧一声就笑了,笑得还挺好看,即使酒吧的灯光昏暗,也照样能让人看清他那一口亮晶晶的大白牙。
陈单猛地惊住。
等等,这家伙,不就是今天下午在电影院里碰到的那个踩过肖扬的脚的大白痴吗?
看见陈单脸上极速变化的表情,对面的男人立刻猜到陈单已经认出他来了,于是他干脆大大方方地伸出右手,“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周传伟。”
陈单又一次被惊到了。
周、周传伟?他是周传伟?
陈单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嗽连连,她一边瞪圆眼睛、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死死地盯牢周传伟的脸,一边用手指着他问:“你,你说你叫周传伟?”
周传伟一下就笑了,笑得眉眼弯弯的,“是啊,我是叫周传伟啊!难道你已经听说过我的大名啦?”
岂止是听说过。
说不定,我们还曾见过。
陈单的脑海,迅速地闪过在那个雷雨之夜,她在厨房的窗口,曾偷偷见过马雪和别的男人在肖家门口激情拥吻的画面。
是的,关于这件事,她一直没有忘记过,而那天,在马雪的房间,当她捡起那张酒杯垫,看到那上面所写的周传伟的名字以及手机号码时,她第一个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这个——
他很可能,就是马雪的地下情人。
“周传伟,你和马雪,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