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掬水,这种妖言惑众的故事以后不要摆到台面上来。”丢下这句硬邦邦的话,他拂袖而去,只剩下一滩黄色的汤水和几块碎了了瓷骨。
我则诧异地和地上的碎片相看两生厌。说书先生总说,女人的心,海底的针,但我觉得这世界上,最难摸透的就是这条名唤为“君霖”的龙的心了。
这天晚上,我又成了君霖的贴身侍女,为他研磨,读奏折上美其名曰“龙飞凤舞”的字。我只觉得脑子一阵一阵地抽痛,眼前有一大群的蚯蚓在群魔乱舞。
在这种非人的折磨面前,我挺佩服自己的,竟然还有心情睡觉。
半睡半醒间,我的脸上有种痒痒的感觉,“掬水,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知道那一段过往,你只是一只没心没肺的麻雀,仅此而已。”转了个身,我沉沉睡去,那话如同清风过耳,了无痕迹。
伸伸懒腰,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住在水底,有件特别不好的事,就是根本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每天都在夜明珠柔和的光茫下睡去,睁开眼,还是那样的景色,真不知南海的那些个神仙们是怎么生活的,每天看到的都是同样的颜色,还是凡间好啊,白天晚上都有不同的景致,每一天过得都是不一样的生活。就在我差点抓狂的时候,君霖和我说了一句我认为这些日子以来最动听的话,“小妖,我们回去吧。”
我拉着君霖的衣带,飘在海水中,裙摆轻轻划拨开水,如同扬风的帆,畅游在蔚蓝的水域中。避水珠散着柔润的光泽,将我和海水隔绝,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曾湿透。红色的珊瑚萎顿在翠辣的海草中,犹如一具没有魂魄的行尸走肉,连鱼儿都不曾靠近一步。
君霖收住了脚步,我一不留神便撞上了他的背,鼻子生疼。
“殿下,虽然我皮糙肉厚,但是也禁不起您这伟岸的身躯啊,铜墙铁壁似的。”我摸着鼻子,抱怨万分。
然而,这一次他却没有展开折扇,邪佞地对着我笑:“能被本殿的背撞,是你这小妖三生修来的福气,九重天上那么多仙子都没这般深厚的福泽。”他只是用手摸了摸珊瑚礁,口中叹息似的轻轻呢喃着我听不见的话语。
莫不是某一个仙子羽化之后留下的?我骨碌碌地转着双眼,打探着这被他深情款款爱抚着的礁丛。
“师傅,现如今的她过得很好,没心没肺,不曾记得过往。师傅,我会一直一直在她身边保护她,可以再次见到她,您是不是很欣慰?”
我无聊地在一边追着一条通体银色的鱼,奈何它滑溜溜的身子总是在我以为抓到它时一甩尾巴便又从我手中溜开,只留下我一个人跺着脚,吹胡子瞪眼。
“师兄,看招!”一袭绯红的衫,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她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一枚火顺着指尖弹射出,飞旋在白衣男子的身侧。
“三昧真火?玉碎你的功力又进步不少。”他面如冠玉,冁然而笑,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那是,我可是把看家宝贝都拿出来啦,师兄你表现哦。”她口如含朱丹,俏丽在彤彤的凤凰花树下,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
男子中指一弹,那呼呼旋转的三昧真火便消失殆尽,只余袅袅青烟,涣散在清幽的绿竹丛中。
“乾坤玉露。”她微蹙眉间,“唉,师兄我总是赢不了你。”
“玉碎,我是四海之主。”他微微颔首,唇边柔情似水。
“是呀是呀,专门来压制我这只凤凰。”她跺了跺脚,“不斗法啦,不斗法啦,反正不管我出什么招式都赢不了你。”
“师兄。”我缓缓地唤着,心脏无意识地缩紧,疼地冷汗直冒。
“掬水,你怎么了?”君霖扶住我缩成一团的身子。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满脑子的都是幻影,我又看见先代的王了。”
“掬水……”
“殿下,你说我是不是快死了?所以我们先代的王都出现在了我面前,要带我去往另一个世界,我听说那里很恐怖,只有一望无际的黑色,没有日月星辰,没有高山流水,也没有小桥人家,只有幽魂飘荡在半空中,还有舌头耷拉在胸口的黑白无常。”我正当芳华,好不容易从水月镜中出来,还没有肆意地游遍人间,还没有看够揽芳阁中的闭月羞花,还没有尝尽天下的美食,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啊。
君霖拉着我的手微微僵硬,他抽出折扇,“啪”地敲在我的额头上,辣——手摧麻雀。
“虽然我长得不算是如花似玉,但是殿下你怎么能不怜香惜玉呢。”我委屈地抽抽鼻子,蓄了泪,却是怎么挤也挤不出。
“我真想打开你的脑袋瓜子,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构造,到底是九曲十八弯,还是一根筋直通心脏。”
“我们麻雀虽然小,但却也是五脏俱全的,所以我和一般的鸟都是一样的构造。殿下,你不能因为我法力低下,就瞧不起我。”我故意抽抽搭搭,压低了嗓子,伪装成专心哭泣的样子。
“把你那颗悬在半空的麻雀心赶紧按下来,本殿保证,你不会英年早逝。”他嫌恶地递给我一条白色的丝帕。
我接过,擤了擤鼻涕,发出不雅的声响,完全没有注意到在我面前是一个连衣服都要熏上三回香气的洁癖狂。一阵通畅之后,才发现黑了半边脸的君霖。于是我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殿……殿下,我洗完了再还给你吧。”
“也好。”听到这个答案,我石化了一须臾,我本以为他会嫌恶地看着我,然后说,“这么恶心的东西,本殿怎么会要?赶紧地扔了,看着都反胃。”于是我便乐颠颠地随手一丢,了却一桩麻烦事。
现下,我只能小心地把这块丝绢团一团,收入怀中。
谁能告诉我,君霖这一颗龙心是什么构造啊,一天一个样,比六月的天翻脸翻地还要快。
我亦步亦趋跟在君霖身后,光越来越充足,光点也越来也大,我想走不了多久,应该就能上岸了吧,想着得寻个什么像样点的理由好离开他,不然我这45年的逍遥日子只能算得上是镜中花水中月,比起在水月镜不知要凄惨上多少倍,好歹我在6000岁以前,虽做不到衣来伸手,但是饭却是无需操心一丝一毫,弄眉会端着最为新鲜的时蔬或者瓜果到我住的小隔间,然后打开观尘镜观赏人间的喜怒哀乐,或者是欣赏上了四十岁的女人插着腰杆子骂街,凡人把这些女人统称为“母老——虎”,而那些个被自己老婆扭着耳朵骂不还口的男人则被称为“趴耳朵”,他们跟在自己婆娘的身侧,倾斜着身子,双手使劲地攀着就着耳朵的手,敢怒而不敢言,我看了总是忍不住想踹一脚他们的皮股,弄眉管我这种举动叫做“落井下石”,不过要亲力亲为还是很难的,于是我也只是想一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