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先见之明是混好官场的基本功
官场上,先见之明是非常重要的。李鸿章在看人看事方面,总是有先见之明,这种宝贵的能力,能让他大致判断出事情发展的轨迹,并且在事前就做针对性的准备,以免事到临头时毫无准备而导致的仓促和忙乱。多一分从容,就少一分失误;多一分准备,自然多一分胜算。
李鸿章的这种精明,首先表现在他对日本的看法上。在对待日本的问题上,李鸿章相比清政府的其他官僚,是更有远见的。
自1868年明治维新以后,决心要“开拓万里波涛,布国威于四方”的日本政府便试图努力与中国建立官方关系。而日本此时积极打开对华关系,除了想“均沾”西方列强在华利益外,另一个直接目的是为打开、进而征服朝鲜做准备。
朝鲜当时是独立国家,是中国的“藩属”。按照日本的战略设想,征服朝鲜是实现其征服中国、统治亚洲进而争霸世界的第一步。
后来,日本政府代表、外务权大丞柳原前光经上海来到天津,会见了李鸿章,要求与中国订约、通商。1871年1月21日,李鸿章上了奏折——《遵议日本通商事宜片》,在此折后面提及了日本今后可能对中国的威胁:“日本近在肘腋,永为中土之患。闻该国自与西人订约,广购机器兵船,仿制枪炮铁路,又派人往西国学习各色技业,其志固欲自强以御侮,究之距中国近而西国远,笼络之或为我用,拒绝之则必为我仇。”但他相信通商可以“侦探彼族动静,而设法联络牵制之,可冀消弭后患,永远相安”。
当时,在清政府眼中,日本就是个“蕞尔小国”而已,对日本,李鸿章虽然在心底里也有轻视的态度,但总体上,他对日本还是给予充分重视的。
由于准备对日谈判,李鸿章更加注意日本情况。在1871年4月9日给总理衙门的信中表示“东洋与中土最近,既议通商,稍有不慎易滋后患”。
李鸿章此时对于日本对朝鲜的野心已有认识,所以想以条约形式加以遏制。《修好条约》第一条规定:“嗣后大清国、大日本国倍敦和谊,与天壤无穷。即两国所属邦土,亦各以礼相待,不可稍有侵越,俾获永久安全。”“所属邦土”,即指中国藩属国,实指朝鲜。对于朝鲜,李鸿章在给朝鲜的一封长信中畅谈了他对朝鲜处境、东亚形势的看法和应该奉行的外交方针。他认为日本居心叵测,行为乖谬,恃强诈力,以鲸吞蚕食为谋,应及早设法防范。朝鲜在做军事准备的同时,还应做外交努力,“似宜用以毒攻毒以敌制敌之策”,与欧美各国立约以牵制日本。而在对朝廷的奏折中,对于对国际形势一无所知的朝鲜能否采用此策,李鸿章表达了自己的忧虑。由于朝鲜不熟悉“洋情”,突然与洋人相处可能会发生种种冲突,“应由中国随时随事妥为调处”。后来的事实证明李鸿章的这种担心确有道理。
此时国人大都仍视日本为不足道的“蕞尔岛国”,而李鸿章却已看到日本今后将对中国造成严重威胁:“夫今之日本,即明之倭寇也。距西国远,而距中国近。我有以自立,则将附丽于我,窥伺西人之短长。我无以自强,则将效尤于彼,分西人之利薮。”
李鸿章的担心很快就变成了现实。
1874年,日本在美国的怂恿下,借口1871年琉球船民在台湾遇难悍然发兵进犯台湾。钦差大臣沈葆桢带领中国生产的军舰“安澜”“伏波”等前往台湾;李鸿章也紧急调集驻扎在徐州的淮军唐定奎部六千五百人入台,并运去洋炮二十门。同年十月,清政府却接受英、法、美等国的调停与日本签订了《台事专条》,承认琉球国是日本的属国,赔款五十万两白银。
大久保利通在结束北京的谈判后来到天津,李鸿章在会见他时,谈到了两国的变革,李鸿章感慨地说:“贵国眼疾手快,万事运转通畅。而我国,如足下所知,国古而旧弊凝聚,改革非易。”
此时的世界,海洋已经不是隔绝与世界联系的屏障,而是敌人来犯的重要通道。为了应对来自海上的威胁,李鸿章开始筹建海防。
所谓筹建海防,主要就是建立近代海军。由于财力确实困难,清政府不得不放弃同时创建三支海军的想法,决定“先就北洋创设水师一军,俟力渐充,就一划三”,因此李鸿章及其北洋海军一直处于举足轻重的地位。这次战略大讨论,对中国近代海军建设和发展具有重要意义。讨论甫一结束,李鸿章就开始创建北洋水师,这是中国海军史上的一个里程碑。清政府决定“大治水师”,于1885年成立海军衙门,醇亲王总理海军事务,李鸿章为会办。利用这个机会,北洋水师建设成军。
北洋海军,拥有舰艇二十五艘,官兵四千余人,在当时是亚洲最强大的海上力量。与此同时,李鸿章加紧了旅顺、大沽、威海等海军基地的建设,以加强海防。
面对鸦片战争以来的时局,李鸿章承认“江海各口、门户洞开”的现实,呼吁与日本竞争才是当务之急。日本国“改习西洋兵法,仿造铁路火车,添置电报、煤铁矿。自铸洋钱,于国计民生不无利益,并多派留学生赴西国学习器艺,多借洋债,与英人暗结党援,其势日张,其志不小,故敢称雄东土,蔑视中国,有窥犯台湾之举。泰西虽强,尚在七万里之外,日本则近在户闼,伺我虚实,诚为中国永远大患”。
以后近八十年的历史表明,恰恰是日本一直是中华民族最严重的威胁,几次将中华民族置于亡国之险境。
北洋水师的兴建,是一场与日本的军备竞赛。
北洋海军在1888年正式成军时,其实力大大超过日本海军,然而此后至甲午海战前的六年,由于经费紧张便未再添置一舰,未再更新一炮。1891年4月,户部干脆明确要求停购舰上大炮、裁减海军人员。此后,更是连正常维修都不能保证。观之日本,六年中平均每年添置新舰两艘,日本天皇甚至节省宫中费用,拨“内帑”以充造船、买船费用。两相对照,天壤之别!
也正是在这几年间,世界海军造舰水平和舰载火炮技术都有飞速发展,舰速与火炮射速都大幅提高。到甲午海战时,日本舰队的航速与火力都大大超过北洋舰队。不得不承认,中日海战的胜负在此时就已经判定。李鸿章虽然没有能力改变这种结局,但他终究努力了。
李鸿章的努力没有让中国在甲午海战中取胜,但终究还是让日本也耗尽了国力,最终不得不暂时停止侵华的步伐。李鸿章的远见也没有让他避免在甲午海战后“靠边站”的官场命运,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倒。这场战争也让清政府明白了他的价值,虽然给了他一个闲职,却同时给了他东山再起的机会。
2.敢为天下先,官场不倒的大智慧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李鸿章立于风气之先的姿态,一定会让他处在舆论的风口浪尖。而他始终代表社会发展的方向,又让人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希望他能坚强挺立。一正一反的平衡,让他始终立于旋涡却能够自立。
李鸿章,是预言家。他预言,一个社会大变革的时代即将来临。“敢为天下先”是勇气,“敢为天下先”也是智慧,这种智慧至少让李鸿章没有被他所处的时代所淘汰。
鸦片战争失败后,林则徐提出“师夷长技以制夷”的主张,但大清国在经历短暂的疼痛之后,并没有认识到大的危机还在后面,林则徐的主张,更被冷落、拒绝。
直到二十多年后在太平天国起义的镇压过程中,掌握了权力的曾国藩、李鸿章等才忽然发现洋枪洋炮的厉害,于是开始了中国的第一次“近代化运动”——“洋务运动”。
1861年,湘军攻陷太平军占领的安庆后,在恭亲王奕的支持下,曾国藩设立了安庆内军械所,试造枪炮炸弹。但安庆内军械所“全用汉人,未雇洋将”,而且没有机器设备,仍是手工生产。从严格意义上讲,它还不是近代军事工业。
曾国藩所认为的西方的“长技”,就是船坚炮利,因此谋求“自强”的活动即从购买和制造船炮开始。但李鸿章并不这样认为,李鸿章做洋务的起点比曾国藩要高。
1863年,李鸿章在上海设立了三所洋炮局,其中两所由中国人主持,一所由英国人马格里主持。前两个炮局没有雇用外国工匠而且也没有机器设备,完全采用手工劳动。马格里主持的炮局起初也无机器设备,但不久就购置了一些机器,这些机器虽然非常简单,但毕竟是中国政府首次引进机器。这三所“洋炮局”,为之后创办江南机器制造总局、金陵机械制造局打下了最初的基础。
李鸿章的种种远见,并不为晚清贵族们所接受。但李鸿章的行为,却切切实实给大清国带来了实惠。在内忧外患的晚清,顽固派们可以拒绝洋人的思想,但不能拒绝洋务运动带来的实惠。
虽然在顽固派的反对之下,李鸿章的洋务运动被冲击得支离破碎,不成系统,但李鸿章还是以“敢为天下先”的精神,艰难地推动着洋务运动向前。
多年的官场经历,让他在做事的时候,多了一分老谋深算,少了一分冲动锐气。他知道自己处在风口浪尖,在顽固派的攻击面前,不能鲁莽,而要有十分的心计和耐心。在给朝廷的一封信中,这种工于筹谋的本性一览无余。
在此信的前半部分,李鸿章对炸炮、炸弹和蒸汽机做了绘声绘色的介绍,其细致与耐心,如同一个老师在向小学生解释他们刚接触到的某个新事物。
对一直处于外患频仍、内乱不断的清王朝来说,“洋务运动”的种种举措与其生死存亡休戚相关,本应大力支持。然而,从造枪造炮到铺铁路架电线等顽固派一概谴责为“溃夷夏之防”,是用“奇技淫巧”来“夷化”中华。而李鸿章之所以如此不惜笔墨描述“洋器”,可见李鸿章想让王公大臣们了解“奇技”“淫巧”的心情是多么迫切。
此时的清王朝,不论在制度上还是在思想上,已经太成熟了。一个如此成熟的制度和思维模式中的人,只会利用惯性的力量向前,任何试图改变这种惯性的力量,不论是正确还是错误,都会遭到激烈反对。
“祖宗之法不可变”是他们最体面的理由。
对“洋器”的介绍,并不是李鸿章最终的目的,李鸿章在介绍完“洋器”之后,便顺理成章地开始探触到“洋器”背后更深的知识和技术背景。这才是李鸿章的目的。
当时,日本“开国”向西方学习未久,但李鸿章已感到日本的崛起在即,故以日本为例鞭策国人:日本前些年也为英法等国侵略,但现在“日本君臣发愤为雄,选宗室及大臣子弟之聪秀者,往西国制器厂师习各艺。又购制器之器,在本国制习,现在已能驾驶轮船,造放炸炮”。
李鸿章的目的显然不止于引进西方的技术这么简单,因为李鸿章已经发现,技术后面,是更为深刻的思想原因,要想真正地实现技术上的进步,必须从思想上对国人进行改变。
他指出,“查西士制器,参以算学,殚精覃思,日有增变,故能月异而岁不同”。而中国以往对西洋枪炮的介绍不仅数量极少、极为简略且“皆不无浮光掠影,附会臆度之谈”,若以此作为了解“西器”的门径,结果只会“失之愈远也”。
在政治上,李鸿章不是维新派,但在思想上,李鸿章绝对是改革的先驱。他始终代表着清朝最先进的“生产力”,康有为等人提出的很多举措,如废八股、建新式学堂等,都是李鸿章以前在奏折中提过却没能办成的,也因如此,李鸿章一直暗中支持维新派的改革。但他作为一个老谋深算的官僚,懂得在斡旋的同时首先自保。他在后宫听到荣禄跟慈禧关于法办维新派的对话,马上私下传给了康有为,暗示他们有所准备。
而以后孙文对其上书,以及其对孙文的出国安排,也显示了其“留待后人来解决”的明智。
李鸿章立于风口浪尖,并不是哗众取宠。李鸿章是一个注重实效的人,而“实”也给了李鸿章立足的根基。
李鸿章的这种超前姿态,让他自身也获益良多,顽固派的反对,换来的是开明者的支持,而且经过李鸿章的培养和争取,开明者的队伍逐渐壮大,而他获得的支持力量也越来越多。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梁启超曾经有过暗杀李鸿章的打算,但后来了解了李鸿章之后,他放弃了这个打算,并把李鸿章作为极力争取的对象。
敢为天下先,这就是李鸿章立于风口浪尖而不倒的原因了。
3.一张口,让自己从被动变主动
辩论从实质上来讲是战略,而不是战术。所以,真正的辩论不是口舌之争,而是利益和手腕的较量。
真正的辩论家,是通过对形势的审视,或者通过在辩论之前巧妙的布局,抓住对方的痛处,掩盖自己的短处,然后通过摆事实,讲道理,一击而中。
所以,辩论不仅仅是口舌的技巧,而更是超凡的洞察力和时机的把握能力。李鸿章善辩,最直接的体现就是他的驳反对造船论。
“船坚炮利”是近代中国人对西方文明最早、最直观的认识,中国近代正式有造船工业,是从李鸿章于1868年开始建造轮船“恬吉”(后改名“惠吉”)号开始的。
紧接李鸿章之后,左宗棠于1866年底创办了近代中国最早、规模最大的专业造船企业“福州船政局”。正当造船事业顺利发展的时候,内阁学士宋晋于1872年1月23日上奏,要求停止造船。
宋晋反对造船的理由在今天看来有些可笑,但在当时,却反映了一大部分“心怀天下”,自以为“名门正派”儒学正宗的人士的观点。
宋晋的理由有这样几个:
第一,国家财政困难,仅福州船政局由于连年造船,听说经费已拨用至四五百万两,“靡费太重”。
第二,因为制造这些轮船是用以“制夷”的,现在中外“早经议和”,造船反会引起外国“猜嫌”,而“且用之外洋交锋,断不能如各国轮船之利便,名为远谋,实同虚耗”。
第三,在财政如此紧张之时还“殚竭脂膏以争此未必果胜之事,殊为无益”。他同时指出江南制造总局的情况与福州船政局相同,所以请旨敕令闽浙、两江总督停止福州船政局和江南制造总局两处造船。
如果说第一条还勉强过关的话,那么后面的理由就只能显示出清王朝自命不凡的当权者的无知和浅陋。
对宋晋的建议,朝廷既不想得罪洋务派,也不想得罪那部分清流,于是发布了一道模棱两可的“上谕”:一方面表示轮船如果“制造合宜,可以御侮,自不应惜小费而堕远谋”,一方面又表示“若如宋晋所奏,是徒费帑金,未操胜算,即应迅速变通”。
对宋晋的这种浅陋,曾国藩表示坚决反对,左宗棠、沈葆桢于五月初先后复奏,坚决反对停止造船。而李鸿章则迟至六月下旬才复奏。
李鸿章的迟延,一方面显示了他对这件事情的重视,另一方面,曾国藩和左宗棠的表态,让他有了足够的底气。
剩下的,就只是发挥自己在辩论上的优势,对反对者进行慢条斯理,但绝对具有说服力的辩驳了。
李鸿章在奏折中首先分析了清朝面临的形势,而这种大局观的缺乏,是反对派最致命的弱点:“合地球东西南朔九万里之遥,胥聚于中国,此三千余年一大变局也!”西方列强通过印度从南洋逐渐向东北侵略,闯入中国边界甚至腹地,这是中国历史前所未有的。这种局面的形成,就是因为清朝在技术上的落后。虽然“合约”已成,但仍然是强敌环伺,所以,清朝要自强,而谋求自强之道在于“师其所能,夺其所恃”,“若我果深通其法,愈学愈精,愈推愈广,安见百数十年后,不能攘夷而自立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