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之所以派李鸿章去上海主要是看中了上海的富庶,曾国藩希望李鸿章接管上海之后,可以解决湘军军饷捉襟见肘的困境。但这时的李鸿章手下也有数万的淮军需要银子供养,尽管曾国藩天天催促送钱来,但李鸿章还是用“和稀泥”的办法,一边不断跟曾国藩诉苦,一边又想办法送些银子给湘军,好让曾国藩无话可说。
面对已经成为同僚的学生,曾国藩也无可奈何,一方面他需要李鸿章的帮助,另一方面李鸿章的厉害就在于在那种环境下没有人能取代得了他。
李鸿章这种跟曾国藩“亲师生,明算账”的做派,同样让他满足了自身利益。
曾国藩平定了太平天国,但并没有受到嘉奖,朝廷只给曾国藩幕府中的李鸿章、左宗棠升了很高的官,而慈禧只给了曾国藩一个“一等毅勇侯”的封号,这个举动充分说明了慈禧对曾国藩的不信任。
慈禧的这种不信任缘自太平天国消灭之后,对清王朝构成威胁的,除了外国列强之外,在国内,就只有一个曾国藩。
同治三年(1864),曾国藩攻下了金陵,太平天国忠王李秀成在城外被方山的老百姓逮住,曾国藩觉得太平天国与湘军结怨太深,一旦把李秀成解到北京,他势必会反咬自己一口。这样就有可能使湘军陷于众人的猜忌之中,生出无数波澜来。于是,曾国藩很果断地不顾朝廷的命令、同僚的劝说,毅然“先斩后奏”,杀了李秀成,以绝后患。
当时,很多人都劝曾国藩自立,但曾国藩清楚地知道时局对自己极其不利。而最锋利的那把剑就是李鸿章。曾国藩了解李鸿章,如若自己安分守己,李鸿章就永远是他的学生;如果自己拥兵造反,李鸿章很可能与自己反目成仇。面对李鸿章,曾国藩没有把握全身而退,一旦兵败,自己一世英名将毁于一旦。
认清形势的曾国藩以“湘军作战年久,暮气已深”为由,主动向朝廷请旨裁减湘军,朝廷立即就答应了。其实,慈禧固然很重视曾、李两股势力,但是又怕两者实力过强。特别是对于曾国藩,慈禧的心情是很复杂的,因此,她一直采取抑曾扬李的策略。李鸿章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曾、李分野,李鸿章的做法固然有趁火打劫的嫌疑,但在曾国藩看来,肥水不流外人田,与其把这个机会让给别人,还不如让给学生。另外,这样也替曾国藩解了围,如果这时李鸿章看不清形势,继续跟曾国藩站在一起,那真就成了清政府的心腹大患了。
最重要的一点,李鸿章这次站队,直接给自己带来了青云直上的机会,也让自己暂时立于不败之地:如果曾国藩对自己不利,朝廷会帮自己说话;如果朝廷对自己不利,曾国藩也不会坐视不理。
关键时刻的划清界限,让李鸿章名利双收。
曾国藩裁减了湘军之后,很快成了“孤家寡人”。而这时候捻军兴起,直接威胁到了北京的安全,朝廷下令曾国藩为钦差大臣负责灭捻,而李鸿章接替老师成为两江总督。
此时的曾国藩手中无兵可用,只好借助于李鸿章的淮军,但淮军是李鸿章的私人军队,曾国藩根本指挥不动,他甚至有时候要把自己的命令告诉李鸿章,通过李鸿章的嘴来调动淮军。并且,李鸿章对于曾国藩的河防战略也嗤之以鼻,竟然以“古有万里长城,今有万里长墙,不意秦始皇于千余年后遇公等为知音”等言语讥讽曾国藩。事实上,李鸿章并不想让自己的淮军在曾国藩的指挥下送死,更不想让自己的军队成就曾国藩的功业。于是,在用兵上,李鸿章遥控指挥,干扰曾国藩的战术,甚至指使淮军将领以生病为由拒绝出战,这让曾国藩十分光火。
这种情况下,曾国藩自然不会成功。好在曾国藩现在已经有功高盖主之嫌,这场功劳让给学生也并无不可,最终李鸿章代替曾国藩成为钦差大臣,曾国藩则回到两江总督的位置上,给李鸿章当起了“后勤部长”。
和而不同,这让李鸿章从与曾国藩的博弈中获益良多。在朝堂之外,他有恩师曾国藩的鼎力支持;在朝堂内,为了借其压制曾国藩,朝廷更是不遗余力地扶持他。有如此两处强援,李鸿章左依右靠,自然不会倒。
6.官场自保的秘诀就是做好自己的本分
造反是一件危险的事。在封建社会,不仅造反的行为很危险,即便有这样的想法,说不定也会遭到镇压。
晚清的政坛上,李鸿章一直受到重用,但是慈禧还在张之洞、刘坤一、王文韶这三位晚清时代的重臣之中,玩弄政治平衡术。慈禧的手段是狠辣的,一旦察觉臣子的势力威胁到自己的政治权力,就会毫不留情地痛下杀手,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恭亲王。当恭亲王自以为功高盖主而扬扬自得时,慈禧毫不犹豫地收拾了自己的第一个合作者,一个曾经亲密的盟友,一个杰出的政治人物。
李鸿章想不被收拾,就要老老实实做好“奴才”。
自组建淮军担任江苏巡抚开始,李鸿章就一直手握重兵。无论是在胆略上,还是资历上,他都要比朝廷诸多权贵强很多,但李鸿章几乎从不对朝廷说不,在官场生涯中,李鸿章一直忠心耿耿,从未违反过朝廷的有关授意和对朝廷表现过一丝不恭。
很多好事者都做过这样的设想:在后曾国藩时代,作为清朝最有实力的李鸿章,假如他代清自立,中国会出现什么情况呢?
在历史上,李鸿章至少有三次机会面对这个问题。
第一次是曾经的洋枪队统领戈登提出来的。1880年,大清国与俄国关系危急,戈登这时候正好去天津拜访李鸿章。当李鸿章向戈登问询对于时局看法时,戈登说:“中国今日如此情形,终不可以立于往后之世界,除非君自取之,握全权以大加整顿耳。君如有意,仆当执鞭效犬马之劳。”李鸿章沉默半晌,然后说:“那当然很好,但是,你知道,我从未背叛过朝廷。”接着,李鸿章又说:“另外,那是不会成功的,我会掉脑袋的。”
如果此对话属实的话,说明李鸿章对这个问题是有过考虑的。此时的李鸿章如日中天,如果要自立,这无疑是最佳的时机了。李鸿章的沉默是有理由的,像曾国藩那样宽宏大量的人,李鸿章都不愿居于其下,自然更不愿屈居于“妇人孺子”之下,跟一帮满清权贵来回倾轧。
更何况,李鸿章还是一个权力欲很强的人。这时李鸿章不愿自立,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认为:“那是不会成功的,我会掉脑袋的。”
“那是不会成功的”,说明李鸿章对自己还有清朝的实力是有清晰的认识的。那些认为李鸿章代清自立轻而易举的人,是太轻视以慈禧为首的清政府的实力了。表面上看来,李鸿章呼风唤雨,好像振臂一呼,应者云集,推翻清政府是举手之劳,其实不然。
中国的中央集权在明清时候发展到极致,尽管李鸿章权倾朝野,也拥有广泛的权力网和关系网,但是,李鸿章从未把握过中心大权,他一直在军机处之外,甚至在洋务运动时期也与总理衙门大臣职务无缘,即使在极盛时期也只不过是京城所在的直隶省的总督。最重要的,李鸿章的权力受到很大限制,他所需要的财政和其他资源,经常有赖于他管辖之外的省份。
李鸿章是中国五千年官场、权术、人际关系文化的集大成者,但他深知自己的影响力及个人实力,比起刚刚攻下南京时的曾国藩是不如的,连鼎盛时期的曾国藩都不敢自立,更何况自己了。
李鸿章的选择,是基于对自身力量和全局的考虑基础之上的明智选择。
第二次,就是孙文给李鸿章的上书了。
1894年6月,甲午战争前夕,孙文曾到达北洋大臣李鸿章驻地天津,向李鸿章递交了一份《上李傅相书》。在这份《上李傅相书》中,孙文大胆地向李鸿章提出了“取而代之”的建议。孙文这次上书的结果是,李鸿章安排其幕僚给孙文弄了一张护照,让他“先游历泰西各国,学习农务,艺成然后返中国”。
这一时期的李鸿章面对这样的建议,不过是博君一笑耳。此时的李鸿章,即便有自立的心思,也没有了自立的锐气了。
第三次则是1901年。当义和团运动无法控制、八国联军群起进攻北京之时,西太后急诏时任两广总督的李鸿章北上议和。梁启超到了广州,拜会了李鸿章,为李鸿章定下上中下三策:上策是拥两广自立旗帜鲜明地恢复汉族统治,建立新政体;中策为起兵广东,北上剿拳勤王;下策就是奉诏入京议和了。
这个时候,李鸿章是对那个腐朽的朝廷彻底地失望了。这个腐朽的朝廷在这半个多世纪中,内忧外患,苟延残喘,牺牲人民,绥靖洋人,让李鸿章本人受够了窝囊气。但说到自立,此时的李鸿章更不会这么做。
此时,李鸿章的身体已经非常虚弱,已经不可能作为起义的领袖,更何况,李鸿章不得不考虑名节的问题。
更深层次的原因,就是李鸿章对局势的不明了。在同时代的官僚当中,李鸿章算是一个前卫的人,但他对于当时中国何去何从,还是不清楚的。他知道一定要改革,所以他暗中支持维新派,但他也知道当时维新派的主张不切实际,所以,希望他们能“来日方长”。
李鸿章是明智的,他知道自己的局限:知道自己认识的局限,知道自己能力的局限。而这些都是他无法突破的。
李鸿章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一代人只能做一代人的事情。”李鸿章所进行的一系列改革,只会是浅层次上的追求,他追求实业的兴趣远大于政治,因为囿于各种局限,他知道自己在政治上无能为力。
李鸿章清楚,他就是一个过渡者。
这种定位,让他既能自立于当朝,也足以彪炳后世了。
李鸿章放弃拥兵自立,从根本上说是因为他根深蒂固的价值观。李鸿章是在清朝选拔出来的,他的血液里流淌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传统观念,即便他有自立的天时地利人和,但思想上无法突破的障碍决定了他从一而终的宿命。
李鸿章不以身犯险,这种谨慎和从一而终的忠诚,最终保证了他虽然在政治生涯中遭逢无数次低谷,但一直没有彻底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