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攻守同盟,让对手知难而退
新举措的顺利实施,不论对错都需要取得当权者的支持。
李鸿章深谙此理,因此,在办洋务尤其是在推进修铁路的过程中,一直在积极寻求当权者的帮助与支持。至于他自己,该走到台前的时候,他坚决冲在前面,该幕后运作的时候,也绝不恋战,不管说服反对者,还是拉拢支持者,李鸿章都身先士卒。最终,在李鸿章的积极推动下,铁路终于在大清国的土地上从无到有,修建了起来。
回顾李鸿章第一次提出修铁路的提议,还是借用了别人的名义。
1863年,正在和太平军打仗的李鸿章以上海二十七家英法洋行老板联名的名义,向朝廷建议在上海和苏州之间修建铁路,当然,修铁路的理由也很正当和充分,那就是如果修成这段铁路,清军可以利用它攻打太平军,但当时朝廷对这个建议根本就不予答复。
1874年,英商怡和洋行以修筑马路为名购买土地,修建了一条从上海到吴淞的铁路,也就是淞沪铁路,铺设的铁轨全部从英国运来,通车之后每天往返六次,乘客满员,但一个月后火车轧死了一名铁道边的看客,引起轩然大波。铁路建设之初,破坏风水,震动祖宗龙脉的流言,就让人心惶惶,如今又闹出了人命,地方乡绅于是便鼓动百姓阻止列车行驶。最后,两江总督沈葆桢只好以28.5万两白银从怡和洋行买回铁路,拆毁了事。
这对一直倡导修铁路的李鸿章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这件事情让李鸿章懂得了:铁路好修,但要让铁路真正运转,没有来自朝廷的支持,没有臣民思想观念的转变,即便铁路修成了,也不会发挥其应有的作用。
要想得到朝廷对修铁路的支持,李鸿章第一个想到的当然就是慈禧。而要想把慈禧拉到支持修铁路的阵营,李鸿章需要狠下功夫。
为此,李鸿章送给了慈禧一个特殊的礼物:在慈禧所住的北、中、南海,建一条小小的铁路,由法国商人全额赞助。不久,一条长一千五百米的微型铁路落成了,慈禧太后和大臣坐上了六节车厢的小火车,火车晃晃悠悠地在园内绕了一个大圈,比乘马车坐轿子更稳健快捷,慈禧经过这一次切身体验,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再也不反对修建铁路了。
1880年,李鸿章授意刘铭传上了一份《筹造铁路以图自强折》。这份奏折明确提出:铁路乃自强根本,建造铁路对漕运、赈灾、商务、矿务、厘捐、旅行等都有好处,朝廷可以先造一条北京到清江浦的铁路,以沟通南北交通。
但慈禧的默许,并不意味着李鸿章就可以顺顺利利修成铁路了。李鸿章深知他面对的不是敌人,而是拦路虎和搅局者,要想顺利修建铁路,李鸿章必须找到更多的人支持自己。而他清楚地知道以自己的地位贸然提出修筑铁路的主张,必然会遭到顽固派和政敌的坚决抵制,一旦到了这种地步,这件事情反而不好转圜了。
于是,他就暗地里让别人提出建议,自己则大力声援。而事实是,早在1876年,李鸿章就授意福建巡抚丁日昌奏请在台湾修筑铁路,这次,李鸿章又撺掇自己的老部下刘铭传上了一份《筹造铁路以图自强折》。
慈禧对这份折子端详良久,终于做出了裁示,修铁路“系为自强起见”,令李鸿章等人“悉心筹商,妥议具奏”。得到这一消息,李鸿章大喜过望,随即陈上《妥筹铁路事宜折》,与刘铭传的折子相互呼应,但是他的折子一递上去,顽固派便鼓噪而动,指责他和刘铭传“观该二臣筹划措置之迹,似为外国谋非为我朝谋也”,这几乎等于说他们二人是汉奸。
内阁学士张家骧上疏说,铁路有三大弊端:一是洋人可能借此深入中国内地;二是百姓可能不愿意;三是白白浪费国家资金。李鸿章很快复奏朝廷,指出修建铁路有九个好处,并建议任命刘铭传督办铁路公司事宜。
虽然李鸿章提出了九个修建铁路的好处,但顽固派的阻挠依旧,其中反对最激烈的是刘锡鸿。如果说其他反对兴修铁路的顽固派因为不曾走出过国门、不知火车为何物,仅仅是徒发空论,危言耸听尚且情有可原,可那刘锡鸿曾经担任驻英国副使,与外国交往多年,更曾有过坐火车的经历。本该支持修建铁路的他却以知情者的身份上疏说,火车是西洋的玩意儿,中国万万不可仿照学习,修筑铁路有不可行者八条,无利者八条,有害者九条。
最后,清廷饬令刘铭传仔细推敲修路的利弊后再做决定。由于反对者力量强大,而洋务派又很难从“道德”和“意识形态”层面反驳顽固派的诘难,所以,清廷于1881年2月14日发布上谕:“迭据廷臣陈奏,佥以铁路断不宜开,不为无见。刘铭传所奏,着毋庸议。”
这次讨论以洋务派的失败而告终,这让李鸿章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势力还无法对抗顽固派。
李鸿章一边暗中积蓄着力量,一边等待着时机的到来。失败的经验让李鸿章转而寻求朝中有力的支持,明确表示希望由奕直接出面“主持大计”。
1885年中法战争结束,战争中暴露出海军调度协调的问题,同时陆军调兵遣将行动迟缓的严重问题也暴露出来,清廷也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重新考虑是否应当修铁路。这时,李鸿章觉得时机来了,于是重提修铁路之事。奕以前对修铁路也曾“习闻陈言,尝持偏论”,反对修路,但经中法之战,又“亲历北洋海口,始悉局外空谈与局中实际,判然两途”,于是支持修路的态度更加坚决。10月12日,慈禧太后发布懿旨,成立“总理海军事务衙门”(简称“海军衙门”),以醇亲王为总理,庆郡王奕匡、李鸿章为会办,曾纪泽为帮办。
在这种较为有利的条件下,李鸿章得以继续拓展他的铁路修筑事业。
李鸿章的成功,就在于他该退居幕后的时候就退居幕后,该到台前的时候就到台前。并且,为了加强自己的力量,李鸿章拉拢意见一致的人,结成攻守同盟,这样不仅壮大了自己的声威,也让反对者知难而退,促成了自己的成功。
2.袒护部下,才能赢得部下的拥护
当部下出现过失的时候,是主动检举,还是帮其周旋遮掩?这是一个比较纠结的问题。
做人,尤其是作为领导,不能太刻薄,也不能太死板。虽然一个人结党营私是不对的,但对部下尽应有的呵护,则是作为领导的责任。
李鸿章的淮军之所以成为铁板一块,与李鸿章对部下的极尽袒护是分不开的。
其实,在曾国藩幕府的时候,李鸿章这个特点就显露出来了。
湘军元老李元度在守卫徽州时,因贪功心切,违背曾国藩“只可固守,不可出城决战”的告诫,率军出城,与进攻徽州城的李世贤太平军对阵,大败失利后又率先逃跑,造成全军溃散,徽州失守,门户顿开,致使曾国藩驻守的祁门危在旦夕。李元度惧罪,不敢前往祁门,在外躲避了一个月,不得已才回到大营,却并未戴罪听候处罚,而是私下向粮台索要欠饷,径自回湖南去了。治军严明的曾国藩大怒,再也不顾往日的情分,决心挥泪斩马谡,准备向朝廷参劾李元度。
李元度原为曾国藩的门生,咸丰三年(1853)便充任曾国藩的幕僚,其资历仅次于曾国藩的老友郭嵩焘、刘蓉等人。咸丰四年(1854)冬,曾国藩被太平军大败于九江、湖口,羞愤之下投水自尽,被李元度等人救起,强行搀架,送入罗泽南的大营,李元度对曾国藩有过救命之恩。而且在曾国藩处境最为艰难窘迫之时,就连郭嵩焘、刘蓉等人都避而不见,唯有李元度不离左右,共度危局。二人患难与共长达六七年之久。
曾国藩弹劾李元度,遭到李鸿章的坚决反对。
李鸿章认为此系忘恩负义之举,于是率全体幕僚为李元度求情。曾国藩不为所动,李鸿章则声言,如曾国藩坚持参劾李元度,将不为其草拟奏疏。曾国藩仍坚持参劾,表示你不草拟,我可以自己亲自草拟。李鸿章认为曾国藩此举,气量太小,寒了大家的心,所以愤然离曾国藩而去。
李鸿章替李元度出头,还有替人打抱不平的意思,但在处理鲍超与刘铭传的关系上,则是存在明显的偏袒了。
太平军失败以后,捻军重整旗鼓,日渐壮大。鲍超会同淮军刘铭传在湖北尹隆河(尹隆河战役)夹攻东捻军。
铭军追至京山下洋港,侦察到东捻军驻地,鲍超亦率霆军到达臼口镇。刘铭传致函鲍超相约次日兵分两路,霆军从臼口自西向东、铭军从下洋港由北向南,两面夹击以收全功。东捻军也探知清军动向,遵王赖文光便设计以箭射书于刘铭传:“鲍妖勇略,非汝所及,汝何不与鲍妖合,至明日辰刻同来战,顾以孤军驻下洋港,宁非送死?”刘铭传得信大怒。
次日清晨铭军提前一个时辰全军尽出,以前后马队,夹护步兵辎重,浩荡南下。到了一处名叫宿食桥的地方,东捻军以少量步队正面迎战,刚一接战,又做不支而退之状,引敌来追,千余马队向北包抄袭击铭军后路。东捻军数万人,重重包围,渐渐逼紧,唐殿魁率部拼力死战,直至短刀肉搏,身负重伤倒地为东捻军马队踩死,铭军整个儿崩溃了,刘铭传此时方寸大乱,只由二百余亲兵拼死保护着,欲在乱军中夺路而走,然而始终突不出去。刘铭传和他的幕僚及亲兵,陷在重围之中,以为无法逃生,索性脱下冠服,退入废窑,坐以待毙。
此时,鲍超率霆军杀到。其实鲍超已按时到达战场外围,鲍超发觉淮军和东捻军已经开打,他对战况也还不甚明了,只从探马的不断回报中,得知铭军逐渐处于下风。鲍超发现铭军此刻是纷纷溃败,“辙乱旗靡,驼马满野”。这时捻军两翼的马队,渡河的还不多,大部分在尹隆河南岸对付唐殿魁右营残部,以及追杀四下溃散的左、中营铭军,但中路捻军,渡河逐北的人数已有一两万,乌合蚁聚,遍野皆是。
而此时赖文光一见霆军将近,随即不顾疲劳,不整军阵,兵分三路猛攻霆军。“万马潮涌,奔腾而上”。鲍超见状也兵分三路应战,但每路又分主攻和策应,以提督唐仁廉部为左路,提督邓训诰部为援军;提督谭胜达部为右路,总兵杨谦万部为援军;他自领提督宋国永部为中路,提督曾成武部为援军;而以总兵杨德琛的马队为游击之师,迂回包抄东捻军的后路。
尹隆河战役,双方损失都很大,东捻军先胜铭军,后败于霆军,阵亡或溺死者几达万人,被俘者八千有余。清军方面,刘铭传部损失大半,战后李鸿章将树军剩余六营兵马尽数补充铭军,铭军修整达两月之久。
此次战役,因为刘铭传贪功心切,冒险突进而差点导致全军覆没。但原湘淮军将领之间颇有芥蒂,湘军中战力最为强悍的是霆军,淮军诸营自程学启战亡后,铭军跃为劲旅。自淮军郭、张部相继败北,鲍超甚为轻视淮军,他“自谓宿将,自剿灭长毛以来战功最多。刘省三后起,战绩不如霆军远甚,乃亦比肩为一军总统?”
刘铭传自负“才气无双,不居人下”,认为“鲍春霆有勇无谋,仅偏裨之才,唯靠胡、曾所护至此耳,闻其名出己上,心尤不甘!”战前,刘铭传召集众将计议:“度我军之力可以破贼,若会合霆军而获捷,霆军必居首功,人亦谓我因人成事,不如先一时出师,待歼此寇,使彼来观,亦当服我铭军之能战也。”正是因为刘铭传要争首功,遂使赖文光的激将法成功。
战后鲍超派人押着铭军失去的辎重和两千多名被救出的兵士外加上在战场上捡到的刘铭传的顶戴送还到铭军大营,以此羞辱刘铭传。又致函李鸿章:“省三殉矣。省三得头品顶戴,穿珊瑚细珠为帽结以示异于众,今获于贼手,其殆死乎?”给了淮军很大的难堪。刘铭传大丢面子,恼羞成怒,耍起无赖本色。一面参劾本家族侄、左营统领刘盛藻轻敌浪战,以示自己“大公无私”;一面倒打一耙,报称鲍超违约误期,将战败的责任转嫁他人。
李鸿章因为鲍超羞辱淮军,加之有意袒护刘铭传,遂按刘铭传奏折上奏,以至于清廷严旨斥责鲍超:“误由鲍超未照约会分路进剿,致令刘铭传骇退挫败,鲍超更不得辞咎。”鲍超原以为“功高,冀邀褒奖为荣”,根本没想到会受此严责。因此抑郁成疾,心灰意冷,回乡养病。霆军也被编遣,所部三十二营只留十四营,由唐仁廉统带,纳入淮军体系。
李鸿章对这件事的处理,有失公允,但作为一个领导来讲,是有义务罩着忠于自己的部下的。如果一个领导不能代表和维护自己部下的利益,那就只能让部下寒心,也换不来部下死心塌地的追随。
作为政治手段,李鸿章的做法是无可厚非的。李鸿章的这种有意偏袒,不仅为淮军保住了颜面,同时也保住了刘铭传,为自己保住了一条臂膀。
3.无毒不丈夫,婆婆妈妈做不成大事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常人如此,更何况李鸿章。李鸿章是一个做什么事都一定做到底的人。
从到上海雇用洋人洋枪“协防”初次与洋人打交道开始,李鸿章逐步走上了参与全局性外交决策之路。李鸿章是“借师助剿”的支持者和身体力行者,但他又担心洋人尾大不掉,后患无穷,所以一直坚持对洋人组成的“常胜军”要“权自我操”,谨防“太阿倒持”。他的方针是“于调停笼络之中仍寓裁制控驭之道”。要想“裁制控驭”他们殊非易事,李鸿章就头痛地将他们称为“磨难星”。他使尽种种手段,用他自己颇为得意的说法是“痞子手段”,最终“过河拆桥”——达到了利用他们镇压太平天国然后又将其迅速遣散的目的。
后来,“常胜军”统帅华尔身亡,白齐文走马上任,终为李鸿章提供了一次难得的机会。
白齐文于1836年出生,生性喜欢冒险,少年时就有到东方创立一个帝国的梦想,青年时开始周游世界。来到中国时正赶上华尔在组建“洋枪队”(后改名为“常胜军”),白齐文就做了他的副手。华尔在1862年九月被太平军打死后,清政府任命白齐文管带“常胜军”。白齐文性情暴烈,与李鸿章及一些地方官屡有激烈冲突,被李鸿章免职。
白齐文被免职后心有不甘,几经努力想官复原职,但均被李鸿章严词拒绝。愤愤不平的白齐文转而于1863年七月初从上海赶到苏州,投奔太平天国,一方面想报复清政府对他的“不公”,一方面仍借机实现少年时代的梦想。到苏州后,太平天国慕王谭绍光接见了他,表示接受其投诚。太平天国将他的名字改译为“白聚文”,成为太平天国的“洋兄弟”。当月下旬他又回到上海,招集旧部陆续前往苏州转为太平天国服务。
八月初,他约定曾在清军小炮船“高桥”号当船长的钟思和其他几个人在青浦抢夺“高桥”号小炮船,驶回苏州,为太平军服务。谭绍光对他颇为信任,挑选了两千多人交他训练,但因外国军官人数不够只训练了一千多人。不久,他到天京谒见忠王李秀成,想要一支部队归他指挥,并可单独行动。李秀成对他款待非常热情,并让他住在天王府中,临别时又隆重设礼相送,但未答应他要独立指挥权的要求,命令他仍只带领自己原有的一小队人马。
由于白齐文在“常胜军”官兵中威望较高,其中一些人也想投奔他。对此,李鸿章和戈登都大为紧张,加紧了对“常胜军”官兵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