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忌廉,是因为年轻美好的生命因为一场变故被永久冻结,所以你感到悲伤吗?”栩栩轻声猜测,虽然她觉得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
“不。”阮忌廉果然立刻否定,他叹了口气,“我只是忽然觉得,自己很没用。你知道吗,我从小到大,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而且我做出的成绩也可以证明我真的不是个骄傲自大的富二代……可是,我却从来都没有成为主人翁、为别人负责的想法。当我被爸爸钦点要去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我才知道,成为一名合格的企业负责人,哪怕有足够的才华和能力也是不够的,我缺乏责任与担当,又无法做到按章程办事的果决。就好像,那个女孩的遭遇再怎么可怜,其实跟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但我却觉得放心不下,还私自决定给她解决医药费与赔偿,结果导致了当时在场的所有店员与顾客们都来D·R要求支付他们的‘惊吓费’。”
“我觉得,我可能做不了D·R的三世祖。”阮忌廉最后的总结已经有些自嘲。
他竟然,是个那么柔软的人。
不同于汤迦霖的固执与坚定,他心地善良,极容易感情用事。
栩栩想:阮忌廉说他总是败给汤迦霖,会不会是这个原因呢?
昨天晚上,他跟她分享自己的成长与顿悟,但他更深程度的情绪,却是缘于一个跟他毫无瓜葛的女孩。
这个家伙,还真看不出来会是个为陌生人悲伤的小天使呢!
栩栩想到他,又忍不住琢磨起他昨天晚上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我觉得自己很失败的原因还有一个,当我看到那个女孩的男朋友的时候,突然觉得其实我很羡慕他,因为我并没有一个愿意用生命来爱我的女孩子,他比我幸运得多。”
……
“叶小姐?”恍惚的思绪被打断,是送货工人让她在确认单上签字。
“不好意思……”栩栩急忙晃了晃头,将心思挪回到工作上来。
可是,中午汤迦霖打着监工的旗号找她吃饭的时候,她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有心事?”汤迦霖体贴地为她盛了碗汤。
栩栩摇摇头,接过汤碗:“大概是最近太累了吧。我要对得起你付的薪水呀!”喝了两口汤,忽然想起汤家跟阮家貌似很有交情,便忍不住问,“对了,你知不知道D·R香港那边的情况,听说很严重。”
“应该还好吧?”汤迦霖对具体情况了解得也不是很多,“公关公司已经在处理了,好像影响不大。”
栩栩点点头,既然汤迦霖的消息是公关公司出面,那应该会把阮忌廉没有处理好的烂摊子都搞定吧。
“对了栩栩,”汤迦霖掏出两张邀请函,“来参加我的私人派对吧,工作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带络绎一起过来放松下,本期主题主要是以复古为主,很好玩的。”
汤迦霖的私人派对,又用复古做主题,想来都是些有文艺情结又小有脾气的有钱人来参加吧!
栩栩本打算拒绝,便拿络绎做了托词,哪知道漫不经心打电话问她有没有兴趣,得到的答案却是某人欣然应允。
这家伙跟她的默契丢到哪里去了?
可是晚上,一走进会场,栩栩立刻幸灾乐祸,有钱人身边果然也都是有钱人,穿着中山服的纪东耀正抽着烟斗靠在柱子旁跟几个穿旗袍的美女聊天,林络绎啊林络绎,没事干吗非要过来凑热闹,真是自讨苦吃。
她跟络绎扮的是浓妆艳抹的欧洲贵族女郎,本着要玩就玩得尽兴的原则,两人的发饰妆容都极其夸张,好在现场也有人比她们更加玩得开,扮中世纪欧洲骑士跟留辫子的清朝人的奇葩也不少,并不会被人当成是异类。
席间,栩栩居然还看到了温天姈!汤迦霖这家伙还真是奇怪,居然把两个“觊觎”她的女人同时邀请到一场派对里。
莫非,是很享受被人争夺的感觉?
温天姈扮的是民国时期的大学生,蓝色纽扣小褂配着及膝黑裙,剪裁服帖微妙,素颜的面孔,两条油黑的辫子搭在胸前,清纯得动人心弦。
汤迦霖在看见栩栩过来时打了个招呼,就立刻被人叫走,他粘着胡子穿着长衫扮成了民国教书先生,跟温天姈倒是很般配。
栩栩跟络绎一起四处转了转,明显感觉到络绎有种佯装镇定的失落,只好拉着她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难过你就说出来,在我面前没必要装模作样的。”
络绎点头:“安了,陪我坐一会儿就好了。”
两人便在热闹的气氛下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络绎是莫名烦躁不已,栩栩则是不停看着手机,心底既期待但又悄悄抵挡着某种期待。
就在这时,胶片机丝丝拉拉的声音响了起来,栩栩刚一抬头,就见汤迦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面前,向她伸过手来:“这位漂亮的女士,能否请您跳个舞呢?”
栩栩回头看了看络绎,这个刚刚还失落不已的女人此刻在外人面前是那么从容无谓,笑着冲她摆了摆手。
栩栩向汤迦霖递过手去。
尽管两人的搭配有些不伦不类,可谁让这是一场以开心为主的复古派对呢?玩的就是颠覆。
一旁的络绎也没有落单,在栩栩走后就被一个扮演西班牙驯兽师的阳光型男邀请,一起走进了舞池。
看着那男人毫不客气地裸露上身展示肌肉,栩栩突然想起络绎之前认识的那个健身教练Leo,这女人吸引的怎么都是这种类型的?
转眼,舞蹈时间结束,大家玩起了游戏,其实就跟平常的唱K无异,但是要求所有人都要唱至少十年前的歌曲,要扣题嘛!
温天姈率先起身,唱了一首《漫步人生路》。
音乐响起,温天姈站在老式话筒前面,姿态端正从容,粤语发音精准而极富韵味,将这首经典老歌演绎得清爽而深情,获得了一众好评。
不仅如此,她唱完以后,眼波辗转,落在汤迦霖身上的时候忽然乍现出一抹欲语还休的羞怯,很是耐人寻味。
大家立刻起哄,让汤迦霖上台,献歌一首。
有人干脆点了一首《三生石》,而且故意喊着“有没有人一起对唱”。
声音是冲向温天姈的,可惜,温天姈却始终假装镇定地没有回应。
原因?原因当然是该死的—她不会唱!
不仅不会,连听都没有听过……
“《三生石》?叶栩栩你有段时间学闽南语鬼哭狼嚎,不是练过这首歌吗?”林络绎转头望了栩栩一眼,立刻想也不想地将她拎出来,冲大家喊道,“来来来,这位小姐可以跟汤先生合唱。”
剧情突然发生转变,气氛立刻变得有几分微妙。说实话,栩栩刚才一直心不在焉地盯着手机,并没有留意到什么情况,此刻感觉众人目光有异,却偏偏搞不懂什么原因,见汤迦霖已经走过来做出邀请的姿态,她不好让他下不来台,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台。
络绎说得没错,有段时间栩栩的确狂喜欢闽南语歌曲来着,所以这首《三生石》尽管她只是跟着旋律正常演绎,却还是让她唱出了一种闽南语特有的如泣如诉的感觉。
曲毕,立刻有人吹口哨狂叫:“哇,连这种歌曲都能有人跟你合上来,汤迦霖你好走运哦!”
惊呼完毕,立刻引来旁人附和,关于栩栩的身份也有人四顾打听起来,大家越说越热闹,最后干脆有人送他们一个组合名:闽南夫妇。
栩栩自认还是开得起玩笑的,派对嘛,玩的不就是热闹。
只是,在这热闹的氛围下,她注意到温天姈异常冷静的面孔。
像是发现有人在看她,温天姈忽然抬头,冷漠而精准的视线跟栩栩四目相对。
猝不及防,栩栩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她有种感觉,就是,自己搞不好会被温天姈暗杀的感觉。
可是,温天姈只是看了她一眼,便不屑地移过了视线。
众人的喧闹渐渐减弱了一些的时候,只见温天姈站起身,再自然不过地走到汤迦霖身旁,大方地冲众人开口道:“我最近呢,学会了几种复古领巾的打法,很想跟大家展示一下,汤先生愿不愿意做我的第一位模特?”
美女笑吟吟开口,哪里还有人理会复古领结的打法有多无聊,热烈拍手响应,只见温天姈从准备好的手包里掏出一条领巾,慢条斯理地在汤迦霖面前摆弄起来。
眼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过去,不仅如此,她还刻意含情脉脉地望着汤迦霖,引得众人心照不宣,纷纷认定了两人之间的暧昧关系。
不得不说,她这一招反击,还真是漂亮。
但栩栩根本就没有想要跟温天姈比较,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再看旁边的络绎,不知什么时候居然跑去跟那个西班牙驯兽师坐在一起相谈甚欢,栩栩还看见他们互换了名片。
她摇摇头,这个不矜持的家伙!
栩栩叹口气,目光再度落在手机上,仍然没有声音响起,她终于按捺不住,走到安静处回拨了过去,结果却让她更加不安—“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好不容易等到了散场。
栩栩心底的忐忑不安在脑补的种种猜测中几乎达到顶点,无力挣脱之下只好心思一横,拉起络绎说要跟她一起回家。
她预感到自己终于要做出一个决定,但在下定决心之前,还需要一点鼓励。
络绎看出她的异样,两人拒绝了汤迦霖派人护送的安排,反正栩栩没有喝酒,完全可以开车回去。
“你去安排别人吧,我们先走了!”络绎体贴地冲东道主道了别,便拉着心神不宁的栩栩走出了派对会场。
刚到前厅,就看见那个驯兽师—哦,名片上的身份是一家电力公司的小开,说要送她们回家。
还没等络绎拒绝,就听见某个令她心颤的声音抢白在先:“走开,她们不需要!”
络绎回头冲纪东耀皱了皱眉,接着转过来看向那个面露尴尬的驯兽师:“多谢,我们自己可以的。”就这么将这个可怜的小家伙打发走了。
但她也没打算跟纪东耀继续纠缠,抬脚就要走,却被他上前一步拦住,口气异常轻蔑:“林络绎,我倒是觉得从前太小看你了……”眼角余光扫了扫栩栩,“还有这位……也不知道你们到底什么来头,倒是什么人的局都能挤进来。”
栩栩听得出来他的潜台词,不就是讽刺她们是交际花嘛!但基于络绎的关系,她忍了忍,没有说话。
络绎也希望能用尽量和平的方式离开,便只道了句:“你刚才在里面不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吗?为什么不保持住呢!”
一句话,就把他噎得死死的。
可他既然忍到现在才吭声,当然没有就这么吃瘪的道理,便上前一步,轻浮开口:“反正你来者不拒,那跟我再玩一玩有什么关系,今天要不要跟我回家?”
“你……”连栩栩都看不过,想要冲过去甩他一个巴掌了,却被络绎紧紧拉住,挡在她前面冲纪东耀轻描淡写了一句:“怎么办呢,我是出了名的喜新厌旧,玩过的,就不愿意再碰了。”说完,她故作媚态地冲他眨了眨眼睛,接着便拉着栩栩大步走掉了。
望着她的背影,纪东耀握紧了拳头,良久都没能从懊恼中回过神来。
该死!他只是因为看到她跟那个该死的西班牙肌肉男交换名片觉得非常不爽—嗯,这种会因为她不爽的情绪本身也让他不爽,但是,他并没有想要把局面搞成这样啊!
明明是自己先宣布游戏结束的,可他却又对她莫名其妙地恶语相向,究竟是多没有风度的烂咖才会做出这种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