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小涵清透的眼中染上晶莹,却不忍再看苦声哀求他的女子,只是别过脸去,不看她了,低低的道:“小色,你还是进去看看太父吧……”
她却怔怔的,抬眸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却挑开珠帘,进了那满是浓重药味的里屋去了。才一进去,视线一触及榻上的人,她的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许是脚步声被榻上的人听见了,有低低的暗哑声音传来:“……是色儿,来了么?……”
她一听,心却像被人紧紧攥住一样,喘不过气来,此时此刻,她却想起前世的她在大学寝室的时候,记得下铺的女孩儿曾问过的一个问题来:若是某一天,你的父母离世,你的身边有谁能够和你一起分担苦痛呢?那时的她,亲情对于她来说实在凉薄,所以她很不以为然的说,自然是朋友,爱人,或者另外的亲人。
可是,此刻在这样的异世,她却深深的感受,原来,这样的苦痛,哪里是能够和人一起分担的呢?这种痛,深入骨髓,无人分担,是生生从自己的心里撕裂的一块下来,血淋淋的,疼的发颤,却也只能自己独自一人承担面对。
她呆愣半晌,却缓步走到花飞颜榻前,在塌边跪下来,泪眼朦胧,低声哽咽道:“爹亲,色儿来看你了……”
花飞颜闻言,慢慢侧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低喃道:“色儿……你来了啊……”
她一抹脸上眼泪,勉强一笑,才说道:“是啊,色儿来看看爹亲,色儿方才问过御医了,她们说只要爹亲精心休养,不出一个月必能好转,还能和从前一样练功呢……”
花飞颜闻言,却笑起来,低低的喘息过后,却看着她眸色迷离道:“色儿……你别骗爹亲了……爹亲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日子了,你就不要再费尽心思了,也不要再难为那些御医了……”
她却沉默不语,眸间一抹倔强。
花飞颜低低一叹,清透的眼眸中有一抹伤痛,哽咽道:“爹亲最放心不下的除了你,就是你母王了……色儿,爹亲走后,你要好好照顾你娘,她一个人在这王府里,孤清寂寞,你要多来陪陪她,你自己也不要为国事太多操劳了……”
她听到此处泪流满面,啜泣难言,心中酸楚疼痛,却拼命摇头,口中哀哀说道:“不会的,不会的,色儿不会让爹亲离开的,爹亲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色儿这就去找人来替你爹亲医治,色儿这就去张贴皇榜找人来医治爹亲……色儿一定做个好皇帝不让爹亲担心……色儿一定会让爹亲好起来的……”
她边哭边起身,那衣袖却被一只消瘦的手拉住,她回头看去,却见花飞颜眸中复杂眸色难辨,就听见他低低的道:“色儿……你不是小孩子了,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别说傻话了……咳咳咳……”
她哭的肝肠寸断,见花飞颜猛咳不止,忙轻轻替他顺气,见他精神不济,只好轻声嘱咐他休息,才出了房,掩上了门,神色凄伤的来到灯烛通明的厅内。
怔怔坐在椅上,却不知此刻自己该干些什么,心中揪疼,脑子里一片空白,众人见她这样,都暗暗叹气,颜清和轻歌因为身子重,加上夜色已深,也就没有惊动他们俩,跟过来的只有舒无月,苏白,上官小涵和银多多了。
舒无月见莫凤言不似往常,有些不放心,所以跟着去照看去了,上官小涵跟御医们去商议用药的方子去了,所以厅内只剩下苏白和银多多二人了。
苏白见她神色凄迷,心中不忍,慢慢走到她身边,叹道:“小色……”
她听见声音才慢慢抬眸,怔怔的看着他,神色恍惚道:“是不是上天看我在这里过的风生水起的,所以才故意要折磨我啊……”
苏白一笑,风流眉眼此刻看起来却是无比深情,眸间蕴蓄着醉人的温暖,轻轻拉住她的手,温言道:“傻瓜,你怎么也开始怨天尤人了呢?不管怎么样,我们都陪着你呢……你常说只要我们要,只要你能,我们也一样啊,只要你需要,我们大家都陪你……你只要记住,你也不是孤身一人就好了……”
银多多推门进来,见此情景,精致眉眼亦是温暖一笑,走到她身边,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道:“夜深了,喝点粥暖暖肠胃吧……”
她接过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粥,低头喝了一口,还没咽下去,眼泪却滴落在碗里,苏白忙拿了丝帕替她擦了颊边眼泪,银多多也低声哄着,她眉间的拧起才稍稍舒展了些。
那晚,他们很晚才回宫,但是御医们用尽心思,却还是没能保住花飞颜的性命,五日之后,燕帝的生父在安国王府薨逝,安国王爷痛不欲生,莫凤言与王夫一生相守,从来都是相互扶持,她未曾立侧夫,只得花飞颜一人相伴,如今花飞颜骤然离世,莫凤言自然是一时悲痛欲绝的。
燕帝更是伤痛,吩咐举国致哀,皆为太父守节三日,花飞颜死后,以太父之礼葬于皇陵西侧。
但是,活着的人不能因为死了的人而停下前进的脚步,燕帝悲痛期间,却一直没有停止早朝。
花飞颜去世十五天之后,燕帝宣布取消一切民间守丧规矩,可以婚姻嫁娶,可以欢庆可以举办活动,一切还是跟从前一样,只有京都西街的安国王府和她的寝宫里,还挂着白色的帐幔以寄托生人哀思。
这一日早朝,燕帝有些憔悴的出现在众臣面前,众臣三呼万岁之后,她才沉声说道:“有件事情,朕想说很久了,只是太父去世,朕一直忙着就没打算跟你们说,现在正是时候,也该说说了。”
见众臣都望着她,她才又眯眼说道:“朕前些日子接到了八百里加急信笺的事儿估计你们也都听说了,但是信笺里面讲的事儿估计你们还都不知道,那信笺里就讲了两件事儿,第一,季将军在天旭受了重伤,昏迷不醒;第二嘛,就是天穆皇帝纠集数十万重兵要对付我天月了。”
众臣一听都是一愣,随后朝阳殿里就有些喧哗起来了,莫小色也不做声,只是敛眉看着众人,等众人都不再议论了,她才冷冷问道:“你们可有什么对策么?”
众臣都低了头,支支吾吾的,有几个站在后面的大臣居然还稍稍往后退了几步。
她冷冷一笑:“怎么?刚才不都还在议论么?怎么朕问起来就不做声了呢?”
有个站在舒静天后面的一个穿着文官服侍的女子出列奏道:“皇上,臣见兵部秦大人已经不在殿上了,臣就斗胆猜想,皇上对这件事情已经是成竹在胸了——”
没等那人将话说完,莫小色闻言一笑,打断她的话道:“你也真是聪明,居然看出了朕的心思,不错,朕是心中已有主意了。朕打算亲自去一趟天旭,朕要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秦伊桑是朕亲自派去的,朕去天旭部署好之后再回来,回来之时也会给我天月带来好消息的!”
那女子闻言却拱手蹙眉道:“皇上是一国之君,岂能轻易涉险?不如由臣代皇上前去探视也好啊!”
莫小色眸间突现赞赏,却含笑道:“你去?你去不合适,朕知道,做臣子的本分就是要替皇上解忧的,但是这一次朕是非去不可,你们都是朕的好臣子,就留下来协助舒丞相监国吧!”
众臣不敢有违,都跪地低头称是。
等她散朝回到寝宫的时候,却见木杏子站在门前愣愣的,她有些好奇,于是出言问道:“木木啊,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站在这里啊?”
木杏子闻声回头一看,发现是她,忙绽现一脸笑意,立刻跪地恭贺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她一愣,看着跟着他跪下的寝宫门前的一排宫侍,眨眼道:“喜从何来啊?”
木杏子抬眼,麋鹿一般的眼眸里展现天真喜悦的笑意:“皇上,颜主子和轻歌主子今日一早觉得腹部疼痛,奴才就去找了御医前去查看,可是颜主子不让奴才告诉皇上,可是,奴才方才得到御医的消息,说颜主子和轻歌主子在皇上刚下早朝的时候都一起生了!”
莫小色一愣,连忙转身就走,木杏子连忙跟在身后说道:“皇上,两位主子都在华清宫呢!”
她心里一喜,加快了脚步,口中却问道:“生的是男是女啊?”
木杏子一笑,答道:“回皇上话,都是皇女呢!”
她这半个多月以来的阴翳心情此刻总算是纾解了一些,脸上溢出一丝笑意,不大一会儿,就到了华清宫,撩开帘幕她几步就奔到塌边,看见了榻上为她费尽辛苦生下孩儿的两个男子,望见他们的模样,她心里一暖,握住二人的手,低低的道:“谢谢。”
轻歌清秀的脸上绽现微笑,汗湿的黑发贴在颈侧,微微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