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九离坐在龙椅之上,早就看见大殿之外痴立的那个人了,心中泛起熟悉的疼痛,他却面色平静的对司礼官一点头,司礼官颔首,才转身对着殿下众人道:“吉时已到。”话音一落,立刻就有侍女上来替悠宁公主带上盖头。
司礼官朗声道:“一拜天地!”
殿外的人听见这一声,忽而觉得心像被生生斩断了一样,麻木疼痛,她大声脱口道:“不准拜堂成亲!”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就见一个白色衣裙的女子走了进来,有认得这女子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这不是天月的燕帝莫小色么?她怎会出现在悠宁公主成亲的殿堂上呢?
悠宁已经将盖头掀开,见出言的是个女子,忍不住蹙眉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出言阻止?”
她一愣,原来这悠宁公主竟然如此娇美可人,她出言反对,她也只是淡淡蹙眉,竟然没有生气的叫人来抓住自己,她没有回答悠宁的话,只是将视线落在一旁那个未曾转身的身影上,心里蔓延艰涩,低低的道:“我不允许你嫁给他,我不准他娶你,他不能娶你。”
她心里却已是疼痛一片了,我跋山涉水的来找你,你当真决绝的连看都不想看我一眼么?
悠宁闻言却是一笑,挑眉道:“他与我两情相悦,我为何不能嫁?他一生夙愿就是陪在我身边,他为何不能娶?姑娘也太强人所难了吧!”
她只是凝望着他的背影,声音里有一丝不稳:“你,你当真要娶她么?你当真与她两情相遇?你一生夙愿当真是陪在她的身边么?”
面前的男子依旧不曾回头,挺拔的背影依旧,只是那红色的喜服刺眼的很,她心里一片灼痛,紧紧咬牙,死死忍住泪光,想要看清楚面前男子的真心。
大殿里一片安静,没有人说话,那个一身喜服的男子却缓缓了点了一下头,悠宁得意一笑:“你看到了?他是心甘情愿的!”
她眼里的泪就滑了下来,脸上却是恍惚的笑,低低的道:“原来是这样啊……那我知道了……”
她伸手抹掉了自己脸上的泪,虽是初秋,可是,她却觉得浑身冰凉刺骨,盯着那个离她很远的身影,低低的道:“……我跋山涉水而来,除了想告诉你我很久之前就发现自己对你的情意之外,还有就是,我想亲眼看着你幸福,其实,我本来没有勇气来找你的,我怕你还记恨当年,可是,没想到我藏的那么深的念想,居然还是被他们发现了,轻歌叫我来找你,说你如今家不是家国不是国,我才敢鼓起勇气来找你……怕你会孤独一人会一人终老,我想把你接走,从此在我身边,我照顾你,再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不会让你伤一点心……可是,可是,看来你都不需要这些了,你如今有这样一个娇妻相伴,大概,大概就心满意足了吧……琴素,我,我最后说一句……我喜欢你,祝你幸福……”
声音虽然低低的,可是还是在大殿里环绕,所有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的,龙九离默然看着眼前的一幕,看着那个一脸哀伤的女子,他却移开了视线,轻轻蹙眉,却看到人群之中的那个人,居然也是泪光涌现,身子微微颤抖,他低低苦笑,那个人也算心愿得偿了吧?
一直背对着她的男子在听完她那句话之后,身子一颤,却最终转过身来,他也是眼含泪光,却对着她展颜一笑。
她一怔,傻傻的道:“你,你不是琴素??!”
悠宁公主此时才收去脸上骄矜之色,嘴角噙笑道:“辰星是我偷溜出皇宫在京城里认识的,不久之前情投意合,可是,他终究只是平民,王兄发现之后,不许我再和他有往来,后来我又偷溜出宫,每次都是琴总管替我遮掩,或者帮我给辰星送信的,我和琴总管只是朋友的。”
那辰星闻言,淡淡一笑,对着莫小色行了一个礼之后,才道:“王上不久前恩赐草民做个侯爷,还有幸娶了悠宁,所以草民很想谢谢琴总管,是以才骗了皇上,望皇上见谅。”
她还是呆呆站着,那辰星说完,她才轻轻抬眸,眸色恳切,问道:“你们的意思是我误会了?”
却听见上面有个低沉的声音道:“也不算是误会,这都是朕安排的,都是朕打算用来戏弄你的。”
“就为了在冀州我说的那些话么?”她挑眉看着那个银眸男子。
银眸男子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她却很认真的道:“我那日的话和今天的话都是一样,我所说的都是真心话,句句属实,并未有作假。”
龙九离躲开她浅浅的目光,良久之后,却低低的道:“我知道。”
人群之后,却有一个阔朗男子走了出来,一袭黑衣,映照殿内的烛火里,摇曳生姿,他一步步走进,她却含笑与他凝望,直到他走至身前,她才轻轻握住他的手,二人相视一笑。
“你把你之前说的话,再说一遍。”笑中带泪的男子柔声要求道。
“你不是听见了么?”女子笑说道,不肯轻易应承。
“你说的是琴素,不是琴心格。”男子认真道。
女子却是一愣,随即灿然一笑道:“你要是回到我身边的话,还是要叫我给你取的名字。”
清朗的男子含笑应道:“好。”
“琴素。”
“嗯……”
“我喜欢你。”
夜幕悄悄降临,满城的百姓如期看到了之前传说已久的焰火,各色彩光之下,百姓们都是笑意盈盈,此刻皇宫大殿里,他们的悠宁公主亦是一脸笑意的嫁给了她的良人,大殿之上,却是有两对人影相互依偎,相约执手偕老。
第二日,琴素和莫小色在晨光中悄然离去,龙九离却在寝宫里发现她留给他的一张信笺。
“我的话,全是真的,我的承诺也不会改变。真的很希望就这样和你一夜白头,顷刻间白发苍苍,那时尘埃落定,一切都有了答案,你也再不能不相信我了,这便是我允诺你的天长地久,海枯石烂。”
银眸久久贯注在薄薄的信笺上,嘴角却勾起一丝浅浅笑意。
今日是摄政王世女八岁的生辰,道贺的人几乎要把摄政王府的门槛踩烂了,不管是朝廷官员还是商贾世家,都赶着这一日送来巴结和奉承。
一日的喧闹终于过去,献礼的人慢慢都走光了,夜幕洒下,王府的庭院里映照着淡淡的月色,莫凤言和花飞颜却在饭厅里为他们唯一的独女莫小色过八岁生辰。
灯烛摇曳,莫凤言将所有的下人遣走,只剩下他们三人,难得平日严肃的摄政王今日脸上却有一抹淡淡笑意:“色儿,今日是你八岁的生辰,在母王眼中你却已经是大人了,而母王见你身边还都是些粗鄙丫头,到底不必男儿家细心,母王就寻了两个干净清秀的男孩子,在平日里侍候你。”
桌案上坐着的还是原来的莫小色,容颜依旧,但是那颗心却不是以后的人。
她的美眸一眯,眸底隐隐露出嫌恶:“母王,我看不必了吧?我身边的那些人是可以侍候我的。”
莫凤言却蹙眉低斥道:“胡说,你身边的那些人懂什么?你放心,母王给你挑的孩子必定都是好的,要是你看中了,将来等你及笄了之后,就做了你的房里人吧!”
莫小色紧紧蹙眉,眸中渐渐显出不悦,花飞颜一早瞧见女儿的不情愿,他却不想在这个好日子里吵架,于是忙含笑道:“王爷一番好意,色儿就应下了吧!只不过色儿年纪还小,要那两个男孩子做房中人的事还是等色儿大一点再说吧!“那后面一句话却是对着莫凤言说的。
莫凤言一听,倒也觉得有理,就不再说了,只是对着外头一挥手,于是就有人领进来两个男孩子,都是八九岁的模样,左边一个干净清秀身形瘦削,右边一个稍微高一点,眉目俊朗。
莫小色淡淡的看着二人对着她行礼,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撇撇嘴。
花飞颜素知女儿心思,怕她这样冷眼,莫凤言会有所不悦,当下含笑道:“色儿,他们既然做了侍候你的人,不如你就给他们二人取个名字,方便你日后使唤。”
莫小色看了看两个垂眸的少年,又瞧见莫凤言冷然的凤眸,就指着那个清秀的少年道:“他,就叫轻歌好了,至于旁边那一个么?就叫——琴素好了……”
轻歌永远都记得,那一天,是主子八岁的生辰,却也是主子赐名给他的日子,他不知道琴素当时是怎么想的,他只知道,当时主子清清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那一双眼眸里除了嫌恶和明显的讨厌之外,却偏偏找不到一丝温情。
当时少年的心很好奇,每次对上主子的美眸,他都会有些害羞,有些局促,但是更多的却是自卑,但是,不论他如何,主子看向他的眼眸里,神色永远都没有变过,他服侍她的日子越久,那眸光里的嫌恶就越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