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2)
我所说的，可不是什么无根无据的道听途说，全是我自己的经验之谈，那些经验为我提供了最肯定、也是最宝贵的认识。夫人，总有一天，我会跟您说说我自己的事的，因为我也如同您一样，也是用脆弱的血和肉造就的，我有青春之火，有青春情俗。不过，夫人，您并没有马上投入罗塔琉的怀抱中，您是从他的眼睛里、从他的誓言中、从他的许愿上，还从他送的礼物中证明他的确爱您，从他的美德、还有他的美丽的心灵中看出他的确值得爱，您才决定了该怎样去爱他。那末，夫人，不要再自寻烦恼了，也不必顾虑重重，胡乱猜疑，您要感谢司命星，既然您注定要坠入情网，而您爱的人的英勇和美德是毋庸置疑的，您爱的这个人不但有每个好情人所应有的‘四德’，即美貌、朝气、忠诚及缜密，而且拥有许多其他的美德，例如，依我看呀，他一悦人，二慷慨，三坚定，四尽职，五平易，六守信，七豪爽，八体面，九坦率，十善良，十一忠心，十二温和，十三高贵，十四殷勤，十六谨慎，十七文静，十八富有，十九缜密，二十可靠，二十一勇敢，二十二聪明，再加上年轻和热情。”
卡蜜拉听她背了这么一大串，不禁笑了起来，觉得侍女一定是个情场老手，她干的一定比口里说的还要在行些。接着，蕾欧内拉承认，她正和本城里的一位小伙子谈情说爱。根据女性的判断力，卡蜜拉担心自己的名誉会受到影响，便很关心地听着蕾欧内拉所说的一切，因此便问蕾欧内拉，她和那位小伙子的事是只停留在口头上谈情说爱，还是已经超越了口头。蕾欧内拉并不担心，也不难为情，她承认说超过了口头。由于主人行为不检，仆人也就厚颜无耻。一般说来，侍女的主人如果已经失足，她们便会学主人的样，完全不去管别人对她们的放荡会怎么看了。
卡蜜拉知道自己所犯的过错已无法补救了，只好求蕾欧内拉别把她的事张扬出去，她还告诉蕾欧内拉要她与她情人间的事一定要做到谨慎、秘密，免得给罗塔琉或安塞尔模发觉。蕾欧内拉说一定听命，但是她那么放荡，卡蜜拉因此总担心会因此身败名裂。蕾欧内拉由于对女主人的偷情了如指掌，肯定女主人不敢把她同那个小伙子偷情的事泄露出去，便公然把情夫引来家中，对卡蜜拉发觉与否全不在乎。女主人一旦失了节，便成了仆人的奴隶，仆人干下无耻勾当，女主人就得设法为她遮掩，卡蜜拉的情况就是如此。有好几次，她都见到蕾欧内拉在家中与她那个情夫幽会，但只会装做没看见。不但如此，她还被迫给蕾欧内拉机会窝藏情夫，免得被丈夫看到。
但是，尽管如此小心翼翼，还是包藏不住，一天早上，罗塔琉发现有人从安塞尔模家中溜了出来。他大为吃惊，还以为看到的是什么妖怪呢。那人用什么东西蒙住自己的头，急匆匆离开，这使罗塔琉顿起疑心。他这疑心险些把他们几个全给断送了，还亏得卡蜜拉见机从事，才算挽回残局。罗塔琉从卡蜜拉那样轻而易举就同他自己好上了这一点中得出结论，以为她和别人也会如此，因此，怀疑他看到的那个蒙面人就是卡蜜拉的新欢。他从未记得这屋里还有个蕾欧内拉，也没想到那人很可能就是蕾欧内拉的情人。这又可以看出，一旦女人失去了贞洁，也就会失去那个原来对她又发誓又赌咒，求她失去贞节的男人的尊重。他以为她会毫不费劲地再同别的男人勾搭。
这时，罗塔琉心中全给这股猛烈的妒火弄糊涂了，什么也不考虑，便大发脾气，要找卡蜜拉报复，其实，卡蜜拉一点也没对不起他的地方。罗塔琉立刻跑到安塞尔模家，见他还躺在床上没起来呢。他对安塞尔模说：
“我的朋友，这些天来，我脑海里一直在激烈斗争。有件事我竭尽全力，想对您隐瞒，可是，我不能不分好坏，不辨善恶，也不能不顾友谊，我不能再隐瞒下去。告诉你吧，卡蜜拉已告打算去干我希望她干的那些事。我原先之所以没告诉你，是因为我不知道她是轻佻呢还是为了试探我。不过，如果她真如你和我认为的那么贞洁，到这时候，她也该把我对她的缠扰不休告诉你才对。但是，我见她一直守口如瓶，对你全然不放在心上，我便有理由认为，她向我许下的那些见不得人的诺言全是出于真心，她说，下次你出门时，就会为她提供一个好机会，那时，她将同我在你的藏衣室里幽会，——这的确是真的，他们过去常在那里幽会——以便满足我。不过，我不希望你未经考虑便冒冒失失找她报复，因为在那之前，她又有可能会对她糊里糊涂的答复感到后悔。因此，这一次你就全听我的，就像你过去采纳我的意见那样。在你付诸行动之前，你得把事情弄个明白。你可以假装要出去两三天，然后，偷偷地藏在藏衣室里的窗帘或其他你认为方便的地方，在那些地方，你可以毫不困难地观察我和卡蜜拉的一举一动。如果她有任何我们所担心的不轨行为的话，那么，你便可以马上惩罚她。”
安塞尔模本来还在为卡蜜拉战胜了罗塔琉的所谓进攻感到洋洋得意，没想到一下子听到了这一不幸的消息，感到自己上当受骗了，很是惊异。好长一段时间，他一言不发，他的双眼一下变得呆滞起来，既没有愤怒，也全无神采，最后，他看着他的朋友，说道：
“罗塔琉，你所做的一切全没辜负我的期望，这对是真正的友情。我会完完全全照你的建议办事的。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想怎么保密就怎么保密。”
罗塔琉答应一定照办，便告别了安塞尔模，走了。这时，他又后悔不迭，心里直感内疚，感到不该对安塞尔模说这么多，他自己完全可以对卡蜜拉报复，不必要使用这么残忍无情、伤人体面的方式。他骂自己糊涂，怪自己办事无能，但是他又找不到挽回或补救的办法。最后，他还是决定把自己的所做所为全告诉卡蜜拉。当天，当他和她在一起时，他便把事情和盘托出了，卡蜜拉对他说：
“罗塔琉呀，有一件不幸的事使我感到很压抑，这件事，无疑会打扰我的安宁，毁去我的幸福，总得赶快想出补救的办法才行。蕾欧内拉知道了我们的事，现在放肆得很，她让她的妻情夫一整夜住在她的卧室里。这样，只要有谁见到那人在那些不应有人走动的时刻从我屋里出去，就会疑心是我干的好事，这对我的名声大有影响。而最使我苦恼的是，对她的厚颜无耻及轻率放肆，我不敢责骂她。因为她知道我们的事，这就使我有口难言。我很清楚，这件事终将会毁了我的幸福。”
罗塔琉刚开始还疑心卡蜜拉有意来这么虚假一枪，想借此来欺骗他。但一看到她泪流满面，脸上又露出那么急切的神情，也便相信了，而且对自己所干的事情很感痛心，惶恐后悔。不过，他还是安慰卡蜜拉，要她放心，今后他一定要对蕾欧内拉采取对策，要她不要那么放肆。罗塔琉一再要她不要那样折磨自己。接着，他便把他自己由于妒火中烧干了蠢事，而她的丈夫又如何同意要藏在花毯后面亲眼见她的不贞的一切全告诉了卡蜜拉。他请她原谅他的愚蠢做法，要她想法阻止事态的恶化，把他们从他的疯狂造成的困难境地中解救出去。
卡蜜拉一听，又忿恨，又担心，指责他背信弃义，卑鄙、糊涂。不过，罗塔琉的气愤及恐惧总算平息下去了。困境中，女人的想象力总比男人强些，她马上想出了一个办法，这个办法完全可以将他们从危险的境地中解救出去。她要罗塔琉让安塞尔模第二天到藏衣室去，她还告诉他，这样做后，他们今后幽会的机会就会更多，而且更保险。她没把自己的主意全告诉他，不过，她要他一定在他丈夫藏进去之后只要蕾欧内拉一喊他，便赶忙也到藏衣室去。她问什么，他只管回答，就像不知道安塞尔模要偷听一样。罗塔琉死缠活缠，一定要卡蜜拉把整套计划告诉他，这样他做起来就更有把握，也更能瞒住她的丈夫。但是，卡蜜拉却说：
“你所要做的一切，就是直截了当地回答我到时会提出的问题。”
卡蜜拉除了这么说外，什么也不告诉罗塔琉，因为她担心，对自己这么一个好主意，弄不好他会不同意，甚至还会为计划的实施添些麻烦，这样的话，那个计划就不会达到预期的效果。罗塔琉也没再多问了。
第二天，安塞尔模说要到他朋友的村里去，出了门去，但马上又悄悄地回来，藏到藏衣室里。他干得很便当，因为卡蜜拉和蕾欧内拉存心为他提供机会。安塞尔模躲在那里，为的是自己给自己丢脸，是为了断送在美丽可爱的卡蜜拉的怀抱中他所拥有的幸福与欢乐，不用说他心里不知该有多痛苦。卡蜜拉知道，安塞尔模这时已经藏好了，便和蕾欧内拉一起走进藏衣室。她可怜兮兮地长叹一声，说道：
“哎，蕾欧内拉，我实在不想将我要干的事告诉你，怕你把我的计划给搅了。倒不如让你用安塞尔模的这把短剑，一剑刺穿我这个丢脸的胸膛里还好些。不过，且慢动手。要我替人受过，公理何在?我先要问问罗塔琉，到底是我的什么行为使他以为我有那种伤害他的朋友的感情，使他感到我不顾脸面?蕾欧内拉，到窗口那边去，把那个讨厌的罗塔琉喊到我这里来，他肯定会在街上眼巴巴地等着这里给他发信号，好让他来实现卑鄙可耻的勾当。他有邪心，我却有决心，虽然我这样做也许太残酷了，但是，我的名誉非要我这样做不可!”
狡猾的蕾欧内拉喊道：“天哪，我亲爱的太太，天哪，您拿着那把短剑想干什么呀?您是想杀了自己还是想杀罗塔琉?不管您杀了谁，你的名誉都会因此而断送的。这会儿就我们两个人在家里，最好不要让那个坏东西进来。太太，请您想一想，我们两个既柔弱又无用，他是个男的，又有力，而且早就打定了主意，他既然色胆包天，一心邪念，那股力气就更不用提了，您还没来得及动手，他早就先伤害您了，害得您比丧命还糟。我们真该怪主人安塞尔模，他怎么能让那个厚颜无耻、不忠不诚的家伙经常到我们家里来伤风败俗呢?不过，太太，我知道您会把他杀死的，那他的尸首又该怎么处理呢?”
卡蜜拉说：“怎么!就留在这里，等安塞尔模去处理好了。让他亲手去埋葬自己的丑事、埋葬自己的不光彩，麻烦虽麻烦，毕竟还是件可喜的事。赶快把罗塔琉喊来，我想，每拖延一分钟，我对丈夫的不忠就增加一分。”
她说的话，安塞尔模全听到了。每听一句，他的思绪也随之变化。当听到她将不顾一切要杀掉罗塔琉时，他真想挺身而保护朋友。不过，他心里又想看看这么勇敢的事情最后会落个什么结局，便决定等到非要他出来不可时他再出来。
卡蜜拉假装心里害怕，像晕厥了一般，一下子倒在床上。蕾欧内拉便悲悲惨惨地恸哭起来。她边哭边说：
“天哪，我的太太呀，您的美德、您的贞洁、您的美貌是那样举世无双，要是您就这么死在我的怀里，我会多么不幸啊!”
她就这样、那样地在说着，装得那样活灵活现，不管那个见了，一定会以为她是世上最天真，单纯的使女，而她的夫人则俨然是个受尽迫害的斐内洛贝。过了一会，卡蜜拉醒了过来，对蕾欧内拉喊道：
“你怎么还不把那个最不忠不诚、最不仁不义的人喊进来呀?快去呀，赶快跑去，别拖拖拉拉地，我可不愿意就只这么干干巴巴地恫吓几声、咒骂几遍，我可要真正地报仇雪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