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2)
对于这样勇敢的反抗和蔑视，印第安人只是勉强一笑，以示回答，并无丝毫改变主意的迹象，他只是做了个手势要她走开，似乎再也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科拉不禁对自己刚才表现得过于急躁而后悔，但也只得照马古亚的话做了，因为他已转身离去，走向他那伙大吃大嚼的同伴。海沃德此时飞一般地赶到焦虑不安的姑娘身边，急切地询问这场谈话的结果，因为他自始至终都在专心地远远注视这次谈话。但是，科拉并不想引起艾丽斯的恐惧，因此，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用脸色来表示这次谈判没有取得成功，与此同时，她那对恐慌不安的眼睛却盯着印第安人的一举一动。对她妹妹急切地反复追问有关命运的可能情况，她也不作正面回答，只是带着难以控制的激动与不安，用手指着那帮邪恶的家伙，然后便一把将艾丽斯搂在怀里，喃喃地说：
“你看，你看；只要看着他们的脸色，就知道我们的命运了；我们以后会明白的，我们以后会明白的！”
科拉的举止和哽咽的声音比任何言词更令人难忘、更感人。她的同伴们的注意力便很快地不由自主地集中到了精狐狸他们聚集的地方，那儿对于科拉和她的同伴们的命运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因此连科拉本人也紧张不安地注视起那块地方来。
当马古亚走到那伙印第安人跟前时，他们已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那令人作呕的鹿肉，正懒洋洋地伸手伸脚躺在那里休息，马古亚见此，便摆出一副酋长的威严，开始讲话。他刚发出几个音节，听他讲话那几个印第安人便恭恭敬敬地站了起来，一副专心听讲的样子。由于马古亚用的是土语，尽管那伙土人出于小心，把俘虏们留在战斧随时都能砍得着的地方，海沃德他们也只能凭借马古亚那意味深长的手势来猜测他训话的内容，印第安人在平时讲话时总是借助这样的手势来增强他的说服力的。
起初，马古亚的语言和姿势显得十分平静和持重。但待他成功地吸引住他同伙的注意时，海沃德猜想，他一定是在谈论他们祖先的土地和他们久远部落的历史，因为他的手不时地朝大湖的方向指点着。听众不断地鼓掌喝彩，一边发出“噢！噢！”的富有表情的欢呼声，一边互相使着眼色，表示对说话人的赞同。精狐狸十分老练，当然不会放过这一有利时机。于是他便讲到他们怎样离开广袤的土地，幸福的村庄，经过艰苦的长途跋涉，参加加拿大境内的法国人抗击他们敌人的战斗。他列举了这支队伍中一些战士的名字；他们立下的某些功绩；他们对部落做出的贡献；他们身上的伤痕，以及他们割取敌人的头皮的数目。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一提到在场的某个人（这个狡猾的印第安人没有忽略任何人），这个受到奉承的人黑黑的脸便会泛起喜悦得意的光，马古亚甚至毫不犹豫地用不容置疑的富于鼓动性的手势，来强调他所说的话的可靠性。接着，他的声音渐渐变得低沉起来，失去了他列举成功和胜利的事迹时那洪亮的富有煽动性的语调。
他描绘了格伦瀑布，那坚不可摧的布满岩石的小岛上的阵地，小岛上的岩洞以及那无数的急流漩涡；马古亚提到了“长枪”，这一充满仇恨的名字立即引起了一阵尖叫，马古亚停了下来没有接着往下说，直到山顶下的丛林里传来最后一声长而响亮的回声。他又指了指被俘虏的那位年轻军官，描述了他们最喜爱的那个战士的死亡过程，他就是被这个军官亲手摔进深渊死去的。他不但又提到那个战士的命运——他悬在半空，那恐怖的样子吓得所有的人胆战心惊，而且还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他吊在树枝上的可怕处境，他的顽强不屈和牺牲精神；最后，他又简要地叙述了一下他们另外几个朋友先后死去的过程，并不失时机地强调了他们的勇气和公认的优秀品质。当他详细地叙述完这些事件之后，他的声音又一次变化了，变成了哀怨悲痛，在他那低沉的喉音中，甚至还具有音乐感。他现在又讲到了那些殉难者的妻子儿女；讲到了他们无依无靠的 贫困生活；他们精神上和肉体上遭受的痛苦；他们的将来；最后，他又说到了还未报的深仇大恨。然后，他使出全身的力气，突然提高了嗓门，用提问的方式结束了他的谈话：
“难道休伦人是狗，必须忍受这一切么？谁敢跟曼诺古亚(曼诺古亚，指一个牺牲的印第安人；沃萨华蒂米，死去的印第安战士的一个家属)的老婆说，他的头皮已喂了鱼，可他的族人还未替他报仇呢！谁敢带着两只还未血刃仇人的手去见沃萨华蒂米，那个善于奚落人的女人！当那些父老乡亲跟我们索要头皮，而我们连白人的一根头发都拿不出来时，我们怎么跟他们说呢？女人们会指着我们的鼻子骂我们没有出息。这是休伦人名字上的一个污点，必须用鲜血才能洗掉！”
马古亚的声音被一阵震耳欲聋的怒吼声淹没了，好像这座林子里容纳的不是一支小小的队伍，而是整个部落的人。在前面的演说过程中，演讲者的成功是显而易见的，海沃德他们从听众脸部表情的变化上看到了这一点。土人们对马古亚的忧伤，表示同情与悲痛；对他的主张，他们作出了表示赞同的姿势；对他的那些自夸之词，他们报之以土人特有的狂喜。
在他谈论勇气时，他们的目光立刻变得坚定刚毅；当谈到他们所受的伤害时，他们的眼中燃起了怒火；当他提到女人们的嘲笑和奚落时，他们一个个羞愧得低下了头；但是，当他指出他们的复仇手段时，他实实在在地拨动了一个印第安人心中永远不会停止颤动的心弦。一听说现在就可以尝一尝报仇的滋味，这伙印第安人便立刻一齐从地上跳了起来，他们用最疯狂的叫喊，发泄胸中的愤怒，一齐拔出刀子，高举战斧，向着俘虏们冲了过去。海沃德飞身挡在姐妹俩的身前，奋力与冲在最前面的家伙格斗起来，暂时遏制住了他的凶猛进攻。这一出乎意料的抵抗，正好给了马古亚从中调停的时间，他一边急促地喊着，一边使劲地朝大伙摆手，这样他又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身上了。他用他那套运用自如的语言，暂时阻止了他的同伙马上想做的事，他要他们慢慢收拾这几个俘虏，让他们多吃些苦头。他的提议立刻得到了同伙们的欢呼赞同，并立即照他的想法去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