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在一班的缘故，节目排下来的顺序，裴萝就是在第一个。
裴萝的节目很显然只有一样，什么都拿不出手的她只能表演现在每天都坚持练习已经成习惯的武术。楚歌馆也许在H市这个日新月异的现代化城市里并不出名，但在老城区以及H市老市民中，还是颇有名声的。否则宁越的父亲、常翊的亲戚，余宛然家……等等等的人，不会找了关系将孩子从小就送到楚歌馆去学习。
裴萝就算刚刚来的时候不是很了解，经过这么久的时间，也已经知道自己家武馆名声在外。正因为如此，她从来不敢贸然在外面显露功夫，或者对什么人动手。
今天在食堂那实在是因为气血上头，一时忘乎所以了。
放在她平心静气的时候，绝对做不出那种事情来。
不愿意给人知道的原因嘛，当然是因为爷爷那一大堆学生里，似乎她是学得最久的一个，从生下来就在楚歌馆中，已经长到这么大，不说其它，楚歌馆最基本的一套拳法她都打不出精髓来。
裴萝平时是很爱抱怨，觉得爷爷对待自己太严厉，可越来越严厉的爷爷对她嘱咐的任何事情，她都是不打折扣扎扎实实做到的。
因为自觉有责任有义务做到最好，不该拖爷爷的后腿，让他老人家面上无光。
这样已经尽力，却始终学不到最好的自己，实在没有脸面去神气兮兮炫耀自己会功夫——半调子的武功。
如果不是那天宁越故意玩她，让她当众失态被狄老师抓到逼着报名，她也不会硬着头皮去报上去糊弄外行人。因为想来想去她真没有任何可以当成节目来表演的特长啊。
老天保佑她第一轮就被刷下来吧！
几个同学一起进礼堂坐下没多久，就有老师过来叫裴萝过去，她去再次确认了节目内容和需要的背景音乐之后，就准备上台了。
因为是筛选节目时期，除了学生会工作人员以及老师外，并没有其他人在。
穿着一身休闲运动服的裴萝从厚厚的幕布后面走上前，音乐缓缓响起，她做了个深呼吸，摆出一个马步的动作。
双手成掌，由下自上，到胸口高度，忽然从徐缓瞬间变为凌厉，推了出去。随后就是一个侧翻——
“天地苍苍，乾坤茫茫！”
裴萝的声音除了相比女孩子的轻细有些偏中性的粗了之外，基本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特色。可这一刻她在练拳的过程中从胸膛处发出的八个字，吐字清晰，中气十足，以及她所说出的内容，让台下几个老师们不由耳目一新，瞬间就打起精神来，坐直了身体聚精会神地看着台上。
这也是第一个上台的好处，老师们都是刚刚开始，不是很清楚挑选标准，也还没有审美疲劳。
台上裴萝不急不忙，继续一个跳跃，双腿在空中连环踢出：“中华少年，顶天立地当自强！”
音乐越来越激昂。
台下坐得很近的老师们有几个开始不住点头，甚至有两个开始低声地讨论起来。
有几个学生也开始互相使眼色。
台上少女一个后空翻落地，立即左右出拳如闪电，“……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
在后台只能听到音乐没办法看前面表演的学生们听到这背景声音，都开始议论纷纷，猜测前面是在表演什么东西。
几分钟的东西，很快就到结尾了。
“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少年中国，与国无疆！”
满头大汗的裴萝背出这最后一句，摆了一个白鹤展翅的字数，稳稳站定在台上。
好吧她在盗窃春晚赵叔叔的节目《中国少年说》，对不住了，只有音乐响她一个人傻傻打拳给其他人看的话，她觉得自己像个耍猴戏的，于是只得也背诵这个。
原本是想背《满江红》来着，可惜那首诗短了点。
台上的裴萝一动不动，台下的老师和学生开始鼓掌。
其中有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师站起来不住点头，一连串的：“好好好！节目好！音乐好，这位女同学的《中国少年说》也背诵出了气势来，很好！”
裴萝鞠躬行礼，飞快地退到幕布后去。
其他老师也赶紧附和表示赞同——这位老周老师其实已经到了退休年龄，是博远高中校长特意聘请来的，在学校里拿着最高的工资，做最少的事情，地位极高。
报节目的同学尴尬了一瞬，还是站出来说道：“下一个节目是高一（1）班曹淮同学的二胡独奏，《赛马》。”
满头白发的老周老师这才又坐下来。
皮肤有些黑，留着平头嘴唇薄薄的曹淮拿着二胡上台来，表演要的凳子和他二胡里的小麦克风已经装好了，他明显是经常表演节目的，完全不紧张的模样，很淡定地上台，行礼，坐下，开始表演。
裴萝回到家，有点难以自已地边跑上楼去边叫：“爷爷！爷爷！”
“做什么？”裴爷爷站在楼梯口。
裴萝大叫：“我今天在学校打空明拳，忽然找到了您一直跟我强调的气势和专注，我觉得我找到感觉了！”修真的话就是悟出了一个新的境界。
除了毕业答辩和英语口语比赛的时候，她就没在公众场合做过任何表演的事情，原本上台裴萝是很紧张的。但当音乐起，背着梁启超的《中国少年说》时，她在出第二拳的时候，就已经忘记了什么是紧张，开始第一次异常专注，异常用心地去感受自己的每一个动作。
她觉得自己有了很大的进步，终于找到了要的感觉，裴爷爷一直在说她的拳法里所缺乏的东西。
裴爷爷皱了皱眉，“学校？”
“呃……”裴萝心情十分好，居然冲着裴爷爷做了个丑丑的鬼脸，“不是说了么，迎新晚会，我们每个班都要报节目啊，宁越鼓励我去报的！我也没学过别的，只能表演咱家的……”
“谁允许你拿咱家老祖宗一代代传下来的东西去做表演？”裴爷爷沉声。“我们楚歌馆不是玩花拳绣腿的花把式，给人看热闹的！”
裴萝立即道歉：“爷爷我错了…… ”
“蹲马步或者倒立，自己选。”裴爷爷语声冷淡。“共罚五个小时，你要上学，每天一个半小时。”
“哦……”还要写五千字检讨的裴萝低着头，暗暗怪自己不该多嘴。
“蹲完马步过来告诉我你错在哪里。”
裴爷爷转身，背着手离开了。
裴萝一脸苦相，垂头丧气地跑去书房把书包放下，争分夺秒地换了练功服，直接去练功服里蹲马步。
没多久，就听到有人经过门口。
“宁越回来了吧？”蹲马步作为家常便饭的裴萝望着门口，小声地自言自语。
不过回来那家伙也不会来陪她的，因为现在练功改为早上，晚上回来他们都是做了作业，稍微在院子里活动一下就睡觉的，否则睡不好觉第二天练功上课会精神不足。
想到自己得一个人在这里蹲一个半小时，裴萝咧了咧嘴，开始闭着眼睛复习已经背过的诗词和文章。
过了不知道多久，裴萝的额头已经开始冒汗的时候，听到练功房的门响。
她猛然睁开眼睛盯着门口。
木质的门已经打开，那里站着一个依旧单薄，身形在日渐变高的少年。
“你做什么？”裴萝疑惑地问，“难道良心发现，想来陪我练习？”因为希望宁越的性格开朗一些，她跟他说话的时候总是语气轻松动不动就开玩笑，希望能带动他的情绪，这已经成为裴萝的习惯了。
宁越走进来，“听说你今天表演很成功？”
裴萝在练功房里并没有开灯，宁越进来的时候走廊里的声控灯亮了，有光线从门口照射进来，但由于背着光，她看不清宁越脸上的神情。
越是模糊，就越想探究，但在听到宁越的话之后，裴萝猛然一惊，身子晃了晃差点马步都扎不稳了，哇哇大叫起来：“啊？！不是吧？！”她额头上原本细密的汗珠一瞬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我没有……完了！”
原本想故意表现差一点或者出个什么失误，让自己被筛掉呢。结果一开始之后她就入了神，完全忘记那回事了！！
不过……
结果不是明天上午才出来，当时在看的人都是老师和不认识的高年级学生会成员，宁越怎么会知道的？不是真的吧？
她当时扫过一眼，很多节目只是看到就觉得别出心裁，还有一些非常专业非常冷门的表演，更是这种迎新晚会XX节晚会的不二选择啊。这种无趣的武术表演难道不是应该最先被刷掉的吗？
宁越从来孤僻沉默，这才来几天的班级里，当然也就没有玩得特别好的同学，今天下午刚刚表演过的节目，他怎么会知道什么内幕。
所以说，一定不是真的吧？
“呃，你从哪里听来的？”还是忍不住问道。
宁越在她面前停住脚步，又后退了一步，以一种欣赏的姿态观摩了一会儿。到裴萝忍不住想再问一遍的时候，他才说道，“整个高一办公室的老师都在讨论。”
“……”裴萝又想泪奔了。
苦逼了啊！
宁越作为全市第一名被招进博远，新生代表讲话他当然是不二人选，去办公室肯定是为这个！这家伙在办公室听到的，不是假的，不是开玩笑的……
她怎么会这么二呢？
还说郑南柯是个大二货，原来她自己也不遑多让。
裴萝这一着急就觉得小腿在发抖，大腿在抽筋，浑身都在发热……马步快要蹲不下去了。
宁越转身往外走，声音凉凉地说道：“还有半个小时，坚持，蹲完不要忘了写检讨。”
“……”喂你一定要这样吗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