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31 (2)
这个说法打动了邓肯牧师，他认为这很重要，并且很可能是确实的。据她那时说，如果有任何非常坚强而正直的上帝的活的力量，让她认识到一个她深知还不明白的道理；而在她这方面，因为她的心思已经乱了，再加上她是母亲，因此还未能让他认识这个道理，那就是拿他现在或将来永恒的灵魂来说，他跟罗伯塔那种罪孽是同等邪恶、可怕，然后，为了感谢上帝、崇信上帝，他所有的罪过就将洗濯干净，不是么?因为控告他的罪，不管他犯了还是未犯，她坚信他没有犯，可是，在电椅的阴影下，他随时可能在死后(甚至在最后判决以前)被召回到主的面前去，而身上还带有那恶毒的强奸的罪孽，更不用说他的撒谎和做错的事了。而且，不只是跟罗伯塔，还有跟莱科格斯那另外一个姑娘，不是么?不是他应该通过改变信仰或是忏悔把这些罪孽洗濯掉么?只要他的灵魂能够得救，那她和他就能让这个世界得到宁静了。
邓肯牧师先后接到格里菲思太太第一封，第二封恳求他的信。她到丹佛后发出的这些信里说明了克莱德多么寂莫、多么需要劝导和帮助。这样，邓肯牧师就动身到奥本来了。一到就先向监狱长说明他的真正的目的所在——是要拯救克莱德的灵魂，为了他自己，也为了他母亲，为了上帝。这样，他就马上得到许可进入死牢，到克莱德那里，他径直到他的牢房门口。到了那里，他停了一下，向里面一望，只见克莱德非常悲怆地躺在床上，勉强想看书。又高又瘦的麦克米伦这时又靠在铁栏杆上，并没做什么自我介绍，就低下头，祈祷起来：
“神啊，求你用你的慈爱怜悯我，用你丰盛的慈悲，涂抹我的过犯。
“求你将我的罪孽洗除净，并消除我的罪。
“因为我知道我的过错，我的罪常在我面前。
“我向你犯罪，唯独得罪了你，在你眼前行了这恶，以致你责备我的时候，显为公义，判断我的时候，显为清正。
“我是在罪孽里生的。在我母亲怀胎的时候就有了罪。
“你所喜爱的，是心里诚实。你在我隐秘处必使我的智更慧。
“求你使我听欢喜快乐的声音，使你所压伤的骨头，可以踊跃。
“求你掩面不看我的罪，涤抹我一切的罪孽。
“神啊，求你为我造清洁的心，使我重新有正直的心灵。
“不要丢弃我，使我离开你的面前。不要从我这里收回你的圣灵。
“求你使我，使我离开你的面。不要从我收回你的圣灵。
“求你使我仍得极思之乐，赐我乐意的灵扶持我。
“我就把你的道指教有过犯的人。罪人必归顺你。
“神啊，你是拯救我的神。求你救我脱离流人血的罪。我的舌头就高声歌唱你的公义。
“主啊，求你使我嘴唇张开，我的口便传扬赞美你的诗。
“你本不喜受祭物。若喜爱，我就献上。幡祭你也不喜欢。
“神所要的祭，就是忧伤的灵。神啊，忧伤痛悔的心，你必不轻看。”
他用唱得非常悦耳的声音朗诵完全部《诗篇》第五十一篇以后，顿了一下。接着，抬起头来。他被这个端正、年轻、精力充沛而苍白的人吸引住了，随后，他走到牢房门口。麦克米伦接着说：
“克莱德，我给你带来了你的上帝的仁慈和拯救。他召唤我，我就来了。他派遣我来，好让我跟你说‘你们的罪虽像朱红，必变成雪白脸色，虽红如丹颜，必白如羊毛。’现在，听我说让我们谈一谈，有上帝与我们同在。”
他顿了一下，很温顺地望着克莱德。他的唇边露出热情年轻，温文尔雅的态度，而克莱德显然也被这个特殊人物吸引住了。当然，又是一个热心宗教的人。不过与这个比起来，这里的那位新教牧师简直就什么也说不上了。没有这么抓得住人，也没有这么吸引人。
“我是邓肯?麦克米伦，”他说，“我在叙拉古斯为上帝宣扬教义。我是从那里来的。他派我来就像他派遣了你的母亲到我那里一样。她把她所信的一切告诉了我。你所说过的话，我也全都听过了。你现在为什么在这里，这我也知道。不过，我到这里来是要给你精神上的欢乐和愉快。”
突然，他又引了《诗篇》第一十三篇二节，“我心里筹算，终日愁苦；要到几时呢?还是你说一说。”也是《圣经》上的《诗篇》第十篇；“‘他心里说，我必须不动握，世世代代不遭灾难。’可是，你知道，你正在遭难。我们都是我们这些生活在罪孽中的人。可是，我现在又想到一件事要说一说。是《诗篇》第十篇第十一节：‘他心里说，神竟忘记了。他掩面。’可是神要告诉你，他并没有灾难的日子，他们来攻击我。但耶和华是我的依靠，他从高天伸手抓住我，把我从水中接上来。’
“他救我脱离我的劲敌。”
“和那些恨我的人，因为他们比我强盛。
“他又拒我到宽广之处。
“他救了我，因他喜悦我。”
“克莱德，这些都是对你说的。这些在这里涌上我的心头，要告诉你听。就好像是有人在我耳边要这么说似的。我不过是这些直接跟你说的诗语的代言人。跟你自己的良心盘算盘算吧。
别对着阴影，回过头来，对着光明。让我们把这些不幸和阴沉的锁链折断，把这些阴影和黑暗驱散。你有了罪孽，主能宽恕，忏悔吧。跟随创造世界，维护世界的神吧，他不会唾弃你的信念，他不会不理会你的祈祷。回过头来在你心里，在这间牢房里，并且该说：‘主啊，救我；主啊，请听我的祈祷；主啊，打开我的眼睛!’
另一方面，因为克莱德非常年轻，加之又显得孤苦伶仃，自从他母亲和尼科尔森走后，他一直就是这样，麦克米伦就接着说：“什么时候我都很容易。在叙拉古斯我有很多宗教工作要做，不过不论什么时候，我都愿意暂时丢开，好真正帮你点忙。”说到这里，他转过身去，好像要走了。
克莱德被他吸引住了。他生命力旺盛、信心十足而又仁慈的态度，跟这里紧张、可怕而寂寞的生活大不相同。就在后面喊叫他说：“啊，请别走，请您放心，承蒙您来看我，真好心，我很感激您。我母亲来信说您也许会来。您知道，这里非常寂寞。您刚才说的话也许我还没有好好想过，因为我自己并不觉得犯了罪，并不像有些人想的那样。不过，我一直很难过。这里不论哪一个人，当然都很受苦。”他的目光显得很悲伤、很紧张。
麦克米伦这时第一次深受感动，就马上回答说：“克莱德，你不用担心，一星期之内我再来看你一次。因为现在我知道你是需要我，我要祈祷，并不是因为我认为关于罗伯塔、奥尔登的惨死是你的罪孽，你的哀痛。不过我不知道，你还没有跟我说，只有你和上帝才知道什么是你的罪孽、你的哀痛。不过我确实知道，你需要精神上的帮助，而这是他会给你的啊，充分给你。耶和华又要给受他医的人作高台，在患难时候作高台。”
他微微一笑，仿佛他此刻是真心喜欢克莱德似的。克莱德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并且被这一点吸引住了，就回答说，他一时还没有什么话要说，只是请他告诉他母亲说他很好，叫她别太为他难过，如果他愿这么做的话。他觉得她的来信很悲哀。她对他太过于担心了。在他这么一种处境之下，有谁不会这样呢?说的实在，如果他能通过祈祷得到精神上的宁静，他也很愿意这么做，他母亲一向劝他祈祷。不过，到目前为止，说来很歉然，他没有怎么听她的话。他那神气显得恍惚阴沉，监狱里特有的苍白色，早已在他脸上显露出来了。
邓肯牧师被他弄得也异常感动，就回答说：“好吧，别担心，克莱德。启示和宁静一定会降临到你的身上。我看见了，你那边有一本《圣经》。你翻开《诗篇》，随便哪一部分看看，第五十一篇，第九十一篇，第二十三篇。翻开《约斡福音》，全篇都看，反复地看，想一想，祈祷祈祷，想想你周围的一切——月亮啊、星星啊、太阳啊、树啊、海啊——你跳动的心。你的身躯，你的力量，再问你自己，是谁创造了这一切?这些怎么会来的?然后，要是你无法解答，就问问自己，谁创造了这些，创造了你?——不管是谁，在任何地方，正当你需要帮助的时候，是会有足够的力量，足够的智慧，足够的仁慈来帮助你，给你光明、宁静和启示，只要问问自己，所有这一切的创造者——要告诉你怎样做，做什么。不要怀疑。就只要问就只要看。夜晚问，白天问。低下头祈祷。决不会叫你失望，这我知道，因为我就有这份宁静。”
他充满信心地盯着克莱德，接着微笑着走开了。克莱德靠在牢房门口，踌躇起来。创造者!世界的创造者……问问，试一试……
可是，他还保留着他早先漠视宗教，蔑视宗教因果的心理，蔑视他父亲是那么毫无成效的祈祷和说教。难道这只是因为他像这里其他一些人一样，遭到了灾难，心里害怕了，因此现在就转向宗教方面去么?他希望这样。
可是，无论如何，邓肯?麦克伦牧师的神情和气质——他那么年轻，那么，有信心，他那惹人注目的身体，脸和眼睛，先是吸引了克莱德，接着感动了他。在他一生中，从没有任何热心宗教的人或是牧师能这样使他感动。
他被这个人的信仰激起了兴趣，吸引住了，迷住了，不管他能否立刻信仰坚定的信念，还是根本不会信仰，还是有朝一日会信仰。
